於单没有死,但是,却很憋屈!
在於单原本的预想之中,当对方策马而至的时候,他将非常平静的、非常高贵的、居高临下的将对方说服,然后,对方迫于形势,万般无奈之下,不得不恭送他离去。
当然,在这其间,於单也已经做好了一定的准备,必要的时候,可以许诺给对方一些无关紧要,甚或是紧要的东西。
例如金银财宝,例如牛羊奴隶……甚至,为了自己能够活命,於单也不惜以大量的马匹来做为交换。毕竟,虽说从大势上讲,对方不会杀了自己,而若是对方刻意做出这种姿态的话,那么就是在为谈条件增加筹码而已。
但是,一旦有个万一呢!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於单断然不会冒这个险的。若是能够用这些身外之物换取自己的生命,於单绝对是会毫不犹豫的。
当然,在自己的性命得到保证之后,那跟随自己来到中原的、此时仅剩下的将近二十名骑兵的生命,於单也是可以花大价钱换取的。
对于这些已经经受了绝对的考验的下属,於单也是相当看重的。
但是,事态的发展,却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的。
对方赶来之后,那两个看起来年轻的过分的少年中的一个,策马出来,接着的却就是令於单十分愤怒的话语:“哼!犯我中原,罪不容诛!但是,念你已经累累若丧家之犬,本少爷就饶尔狗命!回去告诉军臣老儿,敢犯我中原者,虽远必诛!滚吧……”
於单绝对是第一次如此直接如此赤裸裸的受到这等侮辱!即便是自己那颟顸无能的将自己恨之入骨的叔叔伊稚邪,见了自己也仅仅只是阴阳怪气而已,决不敢如此羞辱。
丧家之犬,饶尔狗命,军臣老儿,滚吧……
这些词语,原本对于粗通汉话的於单来说,听起来是有些困难的。但是,对方说了一遍之后,居然还命令身旁之人,用匈奴话再说一遍!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若是放在三年前的於单,对于这种侮辱,说不准他就已经暴跳如雷,顾不得什么后果的一扑而上了。但是,此时的於单,毕竟已经不是当年的於单了。
经历了自己父王对伊稚邪的承诺,经历了自己坐上右贤王之位的风波之后,於单深切的认识到即便是自己雄鹰般的父王、匈奴的大单于军臣,也不能随心所欲,也要随时向别人、向别的势力妥协。更何况是他,羽翼尚未丰满的於单。
再加上於单自己脖颈间的短刀……即便於单想要做些什么,也只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所以,於单只当没听见那名少年的话,只是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将近二十名匈奴骑兵。
於单原本想说,这些人已经败在了你们手中,已成残兵败将,希望能够回到草原上,再不涉军旅之事……这些话已经是於单最为强烈最为极限的示弱了,可是,他仍旧没有机会说出口。
因为,那名少年感受到於单的目光之后,仿佛恍然大悟的说道:“我叫张道,弓长张,道理的道,道义的道……当然,这么说你肯定记不住,不过,我又实在想要你记住我的名字,那怎么办呢!要不,咱们这样吧……”
其实,於单想说,张道,我记住你的名字了!直至你死,我於单都不会忘。但是,张道仍旧没有给他机会说话。
“所以,我想了个办法,让你记住我!也让你明白,什么样的弓,比较长,什么叫做道理,什么叫做道义!”
接着,令於单毛发直立的场景……
对方骑在战马之上的骑士,举起的,明显是军中的制式弓弩,然后,弩箭射向了手无寸铁、心无斗志、伤痕累累的匈奴骑兵!一片哀嚎之后,对方更是有几人下马,拔出已经染血的战刀,在那些已经奄奄一息的匈奴士兵脖子上,补了几刀。
血在流,人却没有立刻死,但是,一会儿之后,人是必定会死的,救不活了!
怒意,寒意,侵袭了於单的全身,他不知道自己能够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愤怒。他更不知道怎么向旁人叙说他这一刻感觉到的寒冷,从心底里冒出的寒冷。
“能够杀人的弓,才够长!杀人偿命,这,就是道理!一有机会,就为死难的中原子民报仇,这,就是道义!滚!”
於单连短刀离开了他的脖颈都没有察觉到,浑浑噩噩的被扶上一匹也已经受伤的匈奴战马,然后,茫然的离开了这片战场……
看着於单离开的背影,张道自然不会有什么舍不得,只是觉得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从凉州出发,到此时,已经两月有余。出发时,正是仲夏,此时却已经是深秋。晚间的寒意,在夜半时分更加沁人心脾。但是,突然之间的结束,却让张道不知道作何感想。
冉颖,冉闵,王召,楚伯钧,於单,赵信,禾老大,邋遢游侠……
当然,还有土豆!
两个多月的行程,到此时,堪称是丰富多彩了。到此时,也戛然而止!
回过神来,张道望向了冉闵。不论如何,冉闵擒住了於单,冉闵也有足够的理由杀了於单。但是,张道却只是一句话,就放走了他。
这是需要理由的!
或许,冉闵无所谓,毕竟,投契两字,还是很神奇的,足以让冉闵没有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就顺着张道的话走了下去,放下了击杀於单的念头,最终甚至放於单离开。
不过,张道却是一定要给他的理由的。不然,张道自己心里过意不去。毕竟,那是於单,那是匈奴名义上的第三人,更是有可能成为匈奴大单于的人!
就这样放走……
“冉大哥……”
“哈哈哈,小张道你想得多,我想得少……放走就放走了,不过,将来,你可得抓一个匈奴更大的人物,让我杀杀看。我就不信他们的脖子比旁人难砍!”
“哈哈哈,好,冉大哥等着,咱们一言为定!”
“哼!”,非常不合事宜的冷哼声,自然还是出自有些不合时宜的王召口中,“於单是匈奴的右贤王,在他之上,只有一个左贤王和大单于。凉州张三公子,莫非是想要擒下这两人!”
王召的话,仍旧是那么犀利。
冉闵只是开个玩笑,张道也只是随口一说,这就是默契。但是,王召未必就没看出来这一点。即便如此,他仍旧说这些,那就明显是拆台了。
“王兄,若是将来我真的擒下了匈奴的左贤王和大单于,你,可愿意归附于我,开他个万世太平!” 新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