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跟什么呀,本小姐今年才十六!”
公孙驭笑的前仰后合,左盈月的脸上却青一阵红一阵,半晌撂下一句话,摔门而出。在她身后,公孙驭又是一阵大笑。
那日以后,大省的身体渐渐恢复,左盈月也不再天天守在这里。耳根变得清净,大省的心境却变得十分焦虑,他对顺义盟各派的处境充满担忧,对自己在如此关键的时刻不能与众人共同面对深感愧疚,更对自己的行动不便心急如焚。每每陷入沉思的时候,他的脸色总是格外难看,公孙驭看在眼中多少有些怜惜,左盈月若是看到,时常会数落半天,因为她怎么也弄不明白,玉虚门对这小子如此照顾,他却整日愁眉苦脸。
这一日公孙驭有些闲暇,挑开厚实门帘走了进来,正看到大省眉头挤作一团,呆呆地想着心事,心念一动,自顾自说道:“有勇无谋,乱杀一气,希言师兄对顺义盟的评价,还真是……”说到这里有意闭紧嘴巴,做出一副不小心说漏嘴的姿态。大省闻听此言,陡然坐直身子,眼神中充满愤怒,想反驳一句,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随即淡淡说道:“来了。”
公孙驭冲他点点头,顺势拉过一张圆凳坐了下来,大省在他身上打量了几眼,表情复杂道:“适才公孙兄说什么有勇无谋,乱杀一气,吕某不太明白,还请兄弟明示。”公孙驭浅浅一笑,拿起一只茶杯斟满水,轻呷一口,幽幽道:“吕兄想听实话,还是让兄弟胡乱敷衍几几句?”
“当然是实话,吕某什么人品,公孙兄岂能不知?!”大省回了一嘴,聚精会神地望向公孙驭。公孙驭见到自己的小伎俩得逞,心中暗暗得意,脸上却是一副实诚的表情,正色道:“孙武子曾有言: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吕兄顺着这个思路,仔细回想一番,从顺义盟成立的第一天开始,每一次与官家的较量其具体目的何在?又有几次经过周密的计划?”
大省原本只是想替顺义盟兄弟们讨回公道,此时听公孙驭所言,不由得陷入沉思之中,往事如昨,一件件在他眼前闪现,能回忆起的似乎都是在疲于应付,哪有什么明确的目标,周密的计划,仅有的几次占上风,也全赖运气和小聪明罢了。不由得眼中蓄泪,叹息道:“是吕某无能,才害得盟中兄弟们枉自送了性命……”
公孙驭见他如此悔恨,并未出言劝慰,自斟自饮喝了一阵子茶会,看到大省渐渐平复下来,才语重心长道:“吕兄,哪有人天生知道如何排兵布阵,不过是后天修习才有了所谓的兵法韬略,就像当年的狄武襄,没有范文正授他一部《左氏春秋》,哪有后来的平定西夏,夜袭昆仑?!”
公孙驭说的振振有词,大省却骚了骚后脑,憨憨一笑,显然有些不明所以,公孙驭见此,恍然大悟,解释道:“这个狄武襄就是你们中原的名将狄青,范文正呢,就是当时的朝中重臣范仲淹……”于是公孙驭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对大省仔细讲了狄青的几件旧事,以及他是如何平定西夏,如何正月十五夜袭昆仑关平定广源州蛮侬智高的叛乱等。大省听的如痴如醉,最后慨叹道:“可惜啊,要是这个狄武襄尚在人世,大省就是拼上姓名也要劝他扶保闯王。”
公孙驭却摇摇头,接口道:“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吕大哥要是真有这个心,怎么就没想过将自己变成狄武襄?”大省闻听此言,羞涩地笑笑,一脸诚恳道:“只可惜吕某识字不多,要去学这些所谓的兵法韬略,恐怕十分困难。”
话说到这里,公孙驭霍然站起,激动道:“只要吕大哥真心想学,在下倒是十分愿意帮吕兄弟这个忙!”
大省一愣,赶忙挣扎着坐正身子,对着公孙驭拱起手,深深一拜,恭恭敬敬道:“公孙兄要是肯教吕某一二,在下甘愿拜在你门……”不等大省将那个“下”字说出口,公孙驭赶紧快步走向前,挽住他的臂膀说道:“吕大哥不要这样说,小弟原本是看到大哥心情苦闷,想着激起大哥的兴趣,一起读几本兵书,也好派遣一下,没想到大哥如此诚恳,小弟倒是有些乱了方寸。”说到这里,公孙驭想了想,继续说道:“如果大哥不觉得小弟高攀的话,咱就此结为异性兄弟,兄弟帮大哥学习兵法,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一经公孙驭提议,大省也觉得这个办法很好,既能学到本事,又多了一位兄弟,不由得会心一笑,朗声道:“公孙兄弟说的对!吕某虚长你几岁,就斗胆当这个大哥了!”二人也不拘俗礼,相互对着拜了几拜,这事就算成了。至此,公孙驭时常一有空闲便来到大省房中,从《孙子兵法》开始,传授他一些军事知识,大省的心思也慢慢转移到兵法修习上来,原有的一对愁眉多少有些舒展。
又过了四五日,天气晴朗,躺在床铺之上可以清晰地听到雀鸟的鸣叫。大省在这间屋中窝了近二十天,实在无法再耐着性子待下去,索性动了动腿脚,觉得手脚似乎恢复的差不多了,于是挣扎着坐在卧榻边上,一咬牙站了起来。没想到站立的稳稳当当,这无疑给了他很大鼓励,就见他小心翼翼地迈出半步,停在原地,感觉身体尚能支撑,继续试探着挪动了一段距离。就在此时,房门忽然传来一阵响动,大省一分神,竟然跌倒在地。
左盈月款款而入,看到大省跌坐地上半天也爬不起来,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笑罢,揶揄道:“吆,这不是威震长安的顺义盟盟主吕大省吗?怎么跌倒啦?要人扶吗?”几日下来,大省早已习惯了这位刁蛮的大小姐,也不搭理她,自顾自吃力够着不远处的一张圆凳。
左盈月见他不搭理自己,笑容不变,瞥了一眼在地上兀自挣扎的吕大省,随手扯过那张圆凳坐了下来,继续道:“常言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吕盟主当然是盖世英雄,您要是能屈尊给我扣一个响头,说不定本小姐一高兴,兴许能搭把手扶扶你!”
“你!……卑鄙!”大省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依旧拼命尝试着重新站起来。左盈月不为所动,冷冷地轻哼一声,翘起一条腿,喝起了茶水。就在这时,左连峰突然掀帘而入,见到眼前情景,勃然大怒道:“月儿!你闹够了没有!”
左盈月背对着屋门,骤然闻听炸雷般的斥责,身子跟着一抖,马上站了起来,抬眼望了左连峰一眼,柔若无声道:“爹爹!”左盈月双目圆瞪,一面快走几步去搀扶吕大省,一边看也不看她道:“还不快出去!老夫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左盈月素来骄横,在人前被骂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怨毒地望了大省一眼,摔门而去。左连峰扶起大省,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带着歉意说道:“吕家小侄,见笑了,月儿原是个孤女,老夫捡她回来后也没多少时间教养,积年累月性子比起常人确实古怪了些,哎,都是老夫教女无方,让侄儿受惊了……”
大省这才清楚左盈月的身世,心中多少起了一些怜惜之意,顺势坐到近旁的凳子上,缓了缓道:“左门主不把晚辈当外人,晚辈心中已然十分感激了,别的怎么会多想,从今往后,月儿就像我妹子一样,大省也会向您一样宠着她,爱护她的。”
左连峰眉头骤然展开,连声说道:“好!好!”门外,左盈月并未走远,贴着窗棱暗中偷听两人谈话,听到大省说把自己当妹子,仿佛生吃了一只苍蝇,不由得一阵恶心,轻声呸了一句,转身溜走。
屋内左连峰抬眼观瞧了大省一阵,慈眉善目地笑笑,开口道:“侄儿啊,要不了几天你就可以行动自如了,怎么样,想好了和我学什么技艺了吗?”
大省原本一手扶着圆桌,一手捶打着腰身,听到左连峰的问话,突然停住手中动作,仰起脸,说道:“不瞒您老人家,小侄上昆仑之前,顺义盟各派被官府大肆围剿,此时到底是什么状况,小侄实在不敢多想,所以……”
不等大省说完,左连峰摆摆手,不耐烦道:“又是这一套,就你目前这两下子,下了昆仑是要和他们一同送死吗?!”
“纵是一同送死,也……”
“听听你说的话,长安武林交在你这样的人手中,落下这个下场,也是必然如此啊!”
大省闻听此言,不由攥紧拳头,牙齿咬的咯噔响,左连峰见他如此神情,一对豹眼微微眯了眯,淡淡一笑道:“这样吧,老夫从今天开始传你一套技艺,咱们以三个月为期,届时无论你学成与否,老夫都会安排人送你下山,如何?”
“三个月,恐怕顺义盟的兄弟们等不了这么久……”大省笑声嘀咕了一句,正打算出言驳回提议。左连峰突然从怀中摸出一块兽皮,仍到他面前,凛然道:“小子,这是太虚九渊鞭的要诀,你先把他背熟了!”
大省有些不情愿,顺手拿起兽皮,还想说些什么,一遇到左连峰的肃杀的眼神瞬间没了底气。左连峰见他已经接过要诀,心情着实畅快,仰起脖子开怀大笑。笑罢又叮嘱了几句,才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离开了。大省望着他的背影,终于鼓起勇气喊道:“左门主,要是小侄先几日学会这套鞭法,可以提前离开吗?”
“这可是老夫平生所学,想要提前学会,那要看你造化了!哈哈”
左连峰大笑一阵,越走越远。大省翻开兽皮,见上面写着:九重之渊,牛吼龙哀,天地之精义莫潜于此…… 大省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