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桑静枝过世后,吕大省无疑成了吴家兄弟唯一的依靠,此时他们看到刚刚还在数落自己的小吕哥哥突然倒在乱草间没了动静,两兄弟有些不知所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吴虎头突然怪叫一声,腾空跃起,瞬间没了踪迹。哥哥吴狗头略一愣神,也跟了上去。
白相骖半跪在大省声旁,拼命摇动一阵后,开始伏在大省身上无声地掉起了眼泪。同行的古飞彪、白随远等人也是满面悲戚,低头垂手默然站在一旁。只有洋和尚小雷仍旧保持着一丝镇定,口中默念着什么,时不时伸出一只手在胸前画着十字。半晌,一名辋川弟子忽然惊慌失措道:“坏了,吴狗头兄弟俩不见了!”
白相骖赶忙仰起脸,四下望望,早没了他们二人的踪迹,不由得焦急万分,对近旁几名辋川弟子吼道:“还愣着做什么,去呀,快去找啊······”一句话没吼完,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后面几个字几乎成了呜咽。
片刻后,一个粗犷的声音随风而来:“瞧你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样子,当日的威风哪里去了?”说罢,纵声狂笑。古飞彪陡然一惊,眼中现出无限杀机,缓缓从泥土中拔起马刀,在衣襟上擦了擦,接口道:“玉乾坤,你小子倒是胆子挺大,有种出来和爷们过过招,也算你条汉子!”闻听此言,远处的笑声更加放纵,许久,话音再起说道:“真是后生可畏啊,不过爷们今天却没兴致。”
两人的对话在一片空旷中,显得格外清晰,白相骖听在耳中,心中一凛,脸上神色更加难看,忍不住在众人身上扫了一眼,心中快速盘算着应对之策。白随远等人更是不敢有丝毫马虎,一个个手持玄铁刀,警惕地四下打量着。
暴雨刚过,四下的空气格外清新,芳草味,血腥味,甚至泥土在后半夜散发出的独有气息都变地如此清晰。众人紧绷着每一根神经,远处却没了任何动静。漫天的星斗在天地间投射出耀眼的光亮,夜风疾走,所过之处乱草起起伏伏。小雷突然惊慌失措道:“朋友们,不好了,吕先生不见啦!”
白相骖几人立刻低头看去,原本躺倒在众人身后的吕大省果然没了踪迹。古飞彪瞬间火冒三丈,跨出一步,对着远处,高声嚷道:“玉乾坤,你要做什么,有种跟老子单挑,净干些偷偷摸摸的勾当,不怕人耻笑吗?!”
四野寂静,风声如潮,风声渐歇时,幽幽地传出一声叹息,却不似玉乾坤那般粗犷。末了,一人徐徐说道:“白掌门,古少侠,在下公孙驭,奉师命带吕大侠上昆仑,诸位就不必担心了吧。”白相骖听到对方是公孙驭,立即接口道:“公孙少侠,吕师叔身上有伤,恐怕不堪忍受长途颠簸,莫不如······”
不等他说完,对方又是一声叹息,白相骖赶忙停止说话,静等对方回答。公孙驭忽然仰天大笑一声,开口道:“人既然到了玉虚门手中,我们自然会保证他的周全,只是,哎,为了小小一个顺义盟,着实苦了吕家兄弟啊。”说罢,不再言语。
众人又等了片刻,脚底下忽然传出悉悉索索的声响,低头找寻时,赫然发现吴家兄弟正躺在草地上胡乱踢腾,他们身上是牢牢捆扎的绳索,嘴巴分别被一块破布堵地严严实实。白相骖打量他们几眼,嘴角浮起一丝苦笑,拱拱手,对着远处,高声说道:“多谢公孙少侠,还请保证吕师叔周全啊。”
乱草深处,一行人商议一番,抬起吴家兄弟匆匆而去。片刻后,笛音再起,将夜色搅扰的更加寂寥。
半个月后,昆仑山玉虚门,大省躺卧在一处卧榻,在他近旁是一口铸有奇特铭纹的青铜碳盆,碳火炙热,将整间屋子烘烤的异常暖和。炭盆另一边是一张造型古拙的圆桌,圆桌之侧正有一名妙龄女郎用手中的尖刀狠狠削切着一段硬木。随着木屑一条条掉落,女郎口中原有的嘟囔渐渐变成了咒骂。
“什么杂种野小子,都让本小姐伺候,哼,要你活,要你活······”
巨烛高烧,将她玲珑的曲线与姣好的面庞分毫毕现,只是那张鹅蛋脸上原本娇俏的五官此间正因愤怒挤作一处。女郎边削边骂,忽然停下手中动作,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片刻后,开始慌乱地捡拾起了散落各处的木屑。
门户轻响,一人掀起厚重的布帘,走了进来。抬眼看到女郎正弯着腰在桌底下忙活着什么,忍不住掩嘴一笑,随即一本正经道:“小月师妹,师傅都到身边了,还不快过来”。女郎一惊,猛然抬起头,正好撞在桌沿上,也顾不得疼痛,立刻站起身子,整了整衣衫,快速转过身来。二人四目一对,来人终于无法忍受,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音。女郎恍然大悟,杏目圆睁,扬了扬手中的尖刀,就要冲上去厮打。
正在此时,大省突然轻咳一声,来人赶忙在嘴前竖起食指,示意女郎不要再闹。女郎怒气未消,却也无可奈何,眼睛瞪了瞪,在来人眼前再次扬了扬手中的尖刀,一边抚摸着微微肿起的额头,一边也跟着走向卧榻边。
“吕兄弟,吕兄弟,你醒了吗?”
来人一面轻声呼唤,一面仔细观瞧着大省的气色。突然发现大省的眼角流淌出两行泪水,立刻高声吆喝道:“快去,请师傅过来,就说吕兄弟醒了!”门外有人答应了一声,快步走开了。
泪水流尽,大省缓缓睁开双眼,见到公孙驭和一名陌生的女子正低头望向自己,赶忙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公孙驭面带微笑,按了按他的肩头,阻止道:“这是我师傅的掌上明珠盈月师妹,大家都不是外人,吕兄弟躺着说话就是。”大省半天也提不起力气,对着左盈月勉强挤出一个笑脸,索性顺着公孙驭的意思重新躺回卧榻,想了想,开口问道:“公孙兄弟,我们这是在哪里啊?在下怎么什么也不记得了?”
公孙驭面带歉意,拉过两张凳子,与左盈月一同坐在卧榻边,不紧不慢道:“是师傅要我将你带上昆仑的,我们多处找你不见,找到你时你却受了点伤,兄弟我怕你放不下手中俗务不肯上昆仑,就暗中用笛音引导你的气息,让你真气逆行,晕死了过去······”说到此处,公孙驭尴尬地笑笑,继续道:“你晕死后,我赶忙安排玉乾坤将你从你的师侄手中偷了过来,往后就是大家一同来到昆仑,吕兄弟你一直昏睡······”
“本小姐被强迫一直在一旁照顾,哼!”不等公孙驭解释完来龙去脉,左盈月突然插了一句嘴,同时气呼呼地将头扭向一边。公孙驭见师妹又耍起了小姐脾气,无奈地笑笑。
大省抬眼打量了两人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出神地望着屋顶。没过多久,门口突然灌入一股冷风,接着门帘掀起,一个魁梧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公孙驭和左盈月立即站起身子,恭恭敬敬道:“师傅,您来了。”中年汉子对二人点点头,大步流星走了过来,望见大省仍然躺卧床上,不由得眉头微皱,随即哈哈一笑,朗声说道:“吕家小侄,知道我是谁吗?”
听到声音,大省再次挣扎了几下,还是没能坐起来,脸上一红,将所有注意力转向中年汉子身上。只见那人身高超过八尺,最多不过四十左右年纪,面庞方正,浓眉阔目,一根鼻梁甚为修长,身穿布袍外罩裘皮,举手投足间,透出别样的风骨,只是这人右边袖管无力低垂,行走间显得十分飘忽。大省眼光一亮,瞬间又暗淡下来,开口答道:“晚辈本以为您是玉虚门左门主,可是您的年纪,实在让晚辈不敢相信。”
中年汉子听到此话,再次哈哈大笑,笑罢,眼神狡黠道:“老夫要告诉你,今年我已七十有三了,你信还是不信?”这句话一出口,大省吃惊不小,张大嘴巴怎么也合不上。公孙驭赶忙在一旁低声解释道:“我玉虚门原有一门秘术,可以让人容颜常驻······”不待他再说下去,左盈月立即插嘴道:“师兄,你怎么什么都说,也不知道这人靠得住靠不住!”公孙驭吐吐舌头,不再多嘴。
坐莲峰忽然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若有所思道:“容颜常驻又怎么样,人生在世毕竟孤独啊······”转头对大省温和地笑笑,继续道:“当年漫川子千里涉远,要与老夫一决高下,众人都说他桀骜不驯,老夫当年也是这样想的,如今回头看看,哎,怕是漫川子心中的寂寞远远多于桀骜啊。”
大省对他说的话似懂非懂,却听他提起空寂师傅旧事,不由得更加感伤。左连峰见他神色有异,顿了顿,瞟了公孙驭一眼,徐徐说道:“吕家师侄啊,你可知老夫为何要将你请上昆仑啊?”大省琢磨不透其中缘由,诚恳地摇了摇头,然后屏气凝神静等对方开口。
左连峰见他一脸认真,再次放声大笑,笑罢,正色道:“老夫欠你师傅一件人情啊!当年我们二人约期比武,老夫却未能成行,实在没有脸面,就托门中弟子告诉你师傅下了昆仑后,大可以对天下人人言说三招之内大败昆仑山玉虚门门主。可是你师父下山之后却并未如此,玉虚门由此保全了四百多年的名声。”说到此处,左连峰神色渐渐暗淡下来,继续道:“只可惜自此以后江湖上竟然没了漫川子的踪迹,老夫想要还了这份人情,却苦于没有门路······还好,驭儿在扶风擂上见识了你的本事,老夫这才顺着你的内力多方打探,嗯,终于可以还上这份人情了。”
听到此处,大省有些不解,疑惑道:“门主既然开顺着在下的内力多方打探,怎么不将此人情直接还给他老人家呢?”左连峰一愣,旋即放声大笑,随后道:“你当老夫真的蜗居在这大雪窝子里吗,在你们破了化身谷前后,老夫分别安排人入谷打探,始终一无所获啊······”
“什么!在我们破谷前他老人家就没了踪迹吗?”大省瞪大眼睛,现出无比吃惊的神情。左连峰点点头,有些惆怅地说道:“小子啊,这份人情只能还在你身上了,否则老夫只能将遗憾带入黄泉了。”大省见左连峰如此说话,想了想,认真说道:“可惜晚辈,晚辈并不是老人家的徒弟。”
闻听此言,左连峰目光的突然变得犀利起来,猛然甩动那只空洞洞的衣袖,怒气冲冲道:“说的什么浑话!漫川子一身的内力都在你身上了,你还什么不是他的徒弟,要不是老夫对你观察已久,还真有些怀疑你的人品!”
说罢,语气和缓下来,幽幽说道:“你小子空有一身内力,却不知如何使出来,真是对漫川子毕生心血的浪费,可惜啊,可惜······”话音落尽,左连峰已经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左盈月目送父亲离开后,心中一松,赶忙拉着公孙驭重新坐回凳子上,再抬头时突然发现大省正出神地打量着自己,下意识地双手护在胸前,压低声音吼道:“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的眼珠子!”说完还不忘,对着大省扬了扬,藏在袖间的尖刀。大省也感到自己有些失礼,面色一红,一本正经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请左姑娘解惑。”
左盈月尚未放下戒心,警惕地瞥了他一眼,不耐烦道:“有话说,有屁快放!”大省羞涩地笑笑,开口道:“敢问前辈年纪几何?晚辈总是姑娘、姑娘的称呼您,多少有些不太尊重长者。”
此话刚一出口,公孙驭简直要笑翻在地,一手指着吕大省,一手指着左盈月,身子不停地抖动。 大省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