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质
黑云滚滚,如脱缰的野马在天际肆意驰骋,穹顶之下疾风劲吹,乱草摇曳,闷热的空气在狂风的冲击下迅速消散。昏沉了许久的水洼中逐渐有了几分天光,急急地细雨也跟着落了下来。
“抓刺客!抓刺客!”
几声慌张地高喊过后,细雨中人影越聚越多,过不多久,便将最大的军帐包围的水泄不通。
帐篷之中,杨沐风受人挟持,已经无法作出任何抵抗。杨沐雨眼见兄长落入官军手中,看准一名甩出铁索的紫袍汉子,将手中钢刀全力掷出。紫袍汉子们料想不到,除去险些中刀的汉子闪身避刀外,其余三名汉子也跟着心中一紧。借着这片刻间的喘息,杨沐雨不敢迟疑,回身击出两拳,不管是否有人中拳,厉声喝道:“掷刀!”
关西门弟子们这才反应过来,不待紫袍汉子们回过神来,同时使出十成气力掷出手中钢刀。眼前刀落如雨,身后受庇护之人兀自嚎啕不止,四名紫袍汉子别无选择,抖腕收回铁索的同时,奋不顾身地扑向李参将二人身前。手持长剑的汉子见此情形,眼皮剧烈地跳动了几下,还是狠了狠心,在长剑上稍稍用了些力道。剑刃锋利,立时割破杨沐风的脖颈,淌起血水来。
血气弥漫,在鼻间徘徊,持剑汉子嗅了嗅,眼中腾起凛凛寒意,阴沉着声音道:“都给我放老实点,否则老子一刀结果了他!”
“狗贼,你为虎作伥不得好死!”杨沐风忍痛咒骂一句,转头对关西门众人道:“不要管我,走,走,走啊!”
“哥······”杨沐雨千般不忍,还想再说些什么,忽听一声怪叫。
“啊!”
场中众人神经紧绷,在此一喊之下下意识瞥向床榻,只见四五具身体陡然飞起,无数把钢刀也随之跌落床下。一名尚有几丝微弱气息的紫袍汉子嘴角淌血,声音飘忽道:“别,别,别放过他们······”
“老七!”
持剑汉子见此情形牙齿咬地咯噔响,痛苦地吼叫一声后,恨不能丢弃剑下人质,扑倒在兄弟们身前。杨沐风以为机会到来,扭动身姿,极力挣扎,可是除了淌出的血水平空增添了许多外,始终没能摆脱歹人的辖制。
眼见血水点点,浸染着兄长的衣衫,杨沐雨方寸大乱,失声哭喊道:“哥!”
正在此时,军帐外忽然起了喧哗,继而有人高声禀报道:“邹大人,邹大人,大事不好了,裴副将他们被人围啦!”
闻听此话,持剑汉子的眼皮又是一阵狂跳,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躺倒在血泊中的紫袍汉子们。一面左手暗运内力,点出三根手指锁死沐风的咽喉,一面收回长剑,在众人面前猛然挥砍,同时在杨沐风耳畔低声吩咐道:“走!”
杨沐风受制于人,只能任由对方摆布,双腿还没来得及扑打,早已被持剑汉子裹挟出军帐之外。
几乎在同一时刻,大批的官军潮水般涌了进来。一个个手持兵刃,披着湿漉漉的铠甲,虎视眈眈地一步步挪向关西门弟子们。
“哥!哥!哥······”
眼睁睁看着兄长被人带走,杨沐雨几近承受极限,然而仅存的理智,让他意识到了危险的临近。
回头望了望身后同样淌着两道泪水的关西门弟子们,杨沐雨咬破嘴唇道:“师兄弟们,咱们走吧,再不走恐怕脱不了身了!”
一名弟子实在狠不下心肠,带着哭腔问道:“可是大师兄怎么办,难道留下他独自送死吗?呜呜”
杨沐雨实在无奈,勉强稳住心神,连骗带哄道:“大师兄是大富大贵的命,不会栽在这里的,咱们先脱身,再想办法救他吧,要听话,快!”
师兄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渐渐焕发出斗志,众人将拳头攥地嘎巴响,几乎同时呐喊道:“杀!杀出包围,搭救大师兄!”
“对,杀出包围,搭救大师兄!”
杨沐雨当先跃出,将胸中万千悲痛化为拳脚力道,或踢或打,以气行拳,眨眼间已击倒了一大片官军。其余弟子们受其鼓舞,纷纷使出看家本事,与众官兵作对厮打了起来。
虽然单个官兵不堪一击,但是毕竟在人数上占有绝对优势,不到半个时辰,杨沐雨等人慢慢有些难以应付。在此千钧一发之际,身处包围圈外层的官兵突然哇哇乱叫。杨沐雨心中一喜,正打算辨清形势时,耳畔立即传来白相骖的大喊:“杨家兄弟们,快向我们靠拢!”
“多谢白掌门出手!”
杨沐雨道一句感谢,招呼弟子们朝着东北方向全力拼打,功夫不大,除几名弟子身负重伤外,其余众人皆完好无损地与辋川派弟子们汇合了。
“白掌门,我兄长他······”
杨沐雨见危机稍稍解除,正想向白相骖诉说兄长被劫走等事,白相骖却摆摆手,打断他道:“情况我们约略知晓,当务之急还是赶紧脱身,待回到谷中,杨兄弟再向吕师叔他们细说也不迟。”
“好吧。”杨沐雨无奈点点头,两队人马合作一处,将重伤的兄弟围护在中间,一路且战且逃。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回到化身谷中。
当日晚间狂风大作,暴雨如注,伴着“哗哗”雨声,杨沐雨向大省等人详细陈说了兄长被劫持的经过,众人听罢无不唏嘘,杨承露更是老泪纵横,悔不该鼓励儿子出谷偷袭。唯有车放一人,望着屋檐间滚落的大颗水滴,默然不语。
第二日,雨水不减,化身谷及其周边区域全然笼罩在一片水雾之中。
约莫正午时分,有两名兵士身披蓑衣,口嚼槟榔,在滩地中迟疑一阵,开始蹚着暴涨的积水,绕过一个又一个水泡,提心吊胆地摸入迷雾遮眼的密林。
“谁?!”
尚未行出几步,便有几名持刀汉子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影影绰绰间,一时无法看清来人的面貌,两名兵士双腿同时一软,跪倒在泥泞中壮着胆子道:“小人,小人是对面官兵的小卒,被上峰逼迫才闯进大王们的地盘,还请大王们不要杀我们的头啊,我们也是······”
“有事说事,废什么话!”
“是,是,是,小人们来只是带一个口信”说话的兵士眼神躲躲闪闪,横下一条心道:“那位杨大侠是我们的人质,我们想用人质换解药。”
“用人质换解药?”
“正是。”
几名拦路的汉子相互对视一眼,内中一名大声说道:“等着。”
“哎,哎”两名兵士不敢乱看,低着头应答一句,照旧跪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腹中隐隐有些饥饿,双膝也彻底失去了知觉,忽听有人在头顶说道:“我们盟主答应了,明日巳时,在滩地换人。”
“多谢盟主,多谢几位大王!”
两名兵士连声感谢,双手撑地勉强站立了起来,扶着身旁的树干舒缓一番半身的酸麻,最后拱手作揖,相互搀扶着走出了密林。
第三天,天色阴沉,虽然没了大雨,四野依旧黑漆漆、湿漉漉的。
裴副将宿醉稍醒,斜斜躺卧在一张矮榻之上,接过仆从递过来的清水迷迷糊糊灌了一大口。
清水尚未漫过舌根,他便双眼圆瞪,脸色随之大变,将口中清水喷了出来,骂骂咧咧道:“噗,呸,这是什么鬼东西!”
“启禀将军,邹先生担心叛贼在水中投毒,就在清水中加了几味药材,所以这水······”
“什么鬼东西,本将不被叛贼毒死也会被这苦水恶心死的,娘的,屁事办不了,就知道弄这些鬼把戏!”
“大人小点声,恐怕邹先生听到会······”
“会个屁!老子什么时候怕过他!”
话音未落,邹越和姚钦二人摘掉斗笠,走了进来,裴副将瞥了二人一眼,对仆从摆摆手,仍旧躺卧在矮榻上,不阴不阳道:“二位大人公事繁忙,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莫非又要训斥几句?”
“哎,您这说的是哪里话,咱们不是说好待会儿用人质交换化身谷的解药,将军忘记啦?”
姚钦讪讪一笑,目光在邹先生和裴副将之间游移不定。裴副将听到此话,立刻爬了起来,拍了拍床板道:“两位大人,坐着说话,来人呐,搬凳子!”
仆从不敢怠慢,放好水杯,赶忙搬来两张几凳,用袖子擦了又擦,末了带着一脸的谄媚,请姚钦二人坐下。
“兄弟还想再劝将军一句”邹先生始终不以真实面目示人,此时清清嗓子隔着黑布说道:“官军围困化身谷至今还不到半个月,将军就要闹着回长安,传出去恐怕遭人耻笑,将军的威名也会因此受损,难道将军就不后悔吗?老实说,现在还来得及。”
“后悔个屁,老子早受够了,要不是老兄你来瞎搅合,老子早走了!”裴副将洋洋得意道:“还好傅大人英明,本将一封密信把你们如何保护李参将失利,前前后后仔仔细细说个明白,哎,老大人就同意撤兵了,哈哈。”
姚钦听到此处,与邹先生迅速交换下眼神,干笑几声道:“这话说的,李参将不是没什么事嘛,倒是紫袍军,可怜的,四个多好的兄弟啊,全死在了乱刀中,啧啧。”
“别说这些没用的,快把那姓杨的小子拉出啦,咱们早换回解药,早走人!”裴副将一副不耐烦的模样,邹先生脸面上虽然波澜不惊,心中却恨得牙根痒痒。
姚钦看出二人的不睦,打圆场道:“既然两位都着急着换解药,那咱就把那小子拉出来,早早地了结了这件事。”
邹先生听罢,眯缝着眼睛道:“慢着!” 大省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