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爱卿!”
“臣在。”
“朕究竟要在这里躲到何时?”
“陛下少安毋躁,待梅、马二贼争夺已了,就是陛下大展天威之时了。”
“可朕为何非要躲在这里,难道现下朕就帮不上一点忙?”
“陛下为何会这么想?符兄说了,陛下正是我们最后对付梅贼的杀手锏,符兄要陛下躲在这里,正是为了到时‘攻其不备’,如果太早暴露给梅贼,要梅贼提早做好准备甚至‘先下手为强’,那就对我们不利了。”
“这‘攻其不备’的道理上次符兄已同朕说过,朕当然明白,可符兄等人的行事不也是瞒着梅贼做的?为何朕就不能也暗中帮忙,却要躲在这里‘不劳而获’?”
“嗯……陛下此言有理。臣也不喜欢‘不劳而获’。可臣只懂擒盗拿寇,于这兵战一事也帮不上什么忙。”
“既然云爱卿与朕想法相同,朕有一法,必可帮上大忙。”
……
人定亥时,建安少林的诸僧已于禅房入睡,方丈妙法禅师却依然在正殿中打坐。若不看他手中念珠微动,就像是一尊佛像一般。
但没过多久,这个看似一动不动的妙法禅师却忽然双眼一睁,悠悠说道:“来人皆是客,见佛便为缘,梅庄主既然来了,何不进殿来与老僧一同参拜如来?”
“来既非来,又如何来?”屋外的梅弄玉见妙法发现自己,也不惊讶,只是推门而入,接着悠悠道:“老方丈,你事到如今,还要置身事外吗?”
妙法直起身来,双手合十作礼道:“阿弥陀佛,梅庄主,出家人五蕴皆空,又如何能去过问这俗家之事?”
梅弄玉冷笑道:“老方丈不过问俗家之事,那怎么收了这么个俗家弟子?”
妙法见梅弄玉话中带刺,却不以为忤,只是幽幽说道:“老僧有逆徒,庄主有逆女,庄主又如何能独罪老僧?”
梅弄玉这才吃了一惊,但他却收敛心神,反笑道:“原来老方丈都知道了?”
妙法点了点头,说道:“正道是‘诸法因缘生’,老僧既曾投身江湖,便与江湖已成因缘,老僧纵不过问俗事,俗事也会来过问老僧。”
原来梅兰竹当日来向妙法打听符辉之事,妙法便看出梅兰竹争胜之心太重,与其徒马跃天极为相似,绝不可能是一个只会“为情所困”之人,他事后又听建安武林同道说起,梅兰竹竟在打听符辉之事的同时,拜会了会稽郡几乎所有的门派世家。后来他徒弟马跃天谋逆,汤龙组成“讨逆军”占了青徐扬三州,梅兰竹便大发“英雄帖”邀她先前结纳的建安武林同仁共讨马跃天,简直就像是提前准备好的一般。妙法既看出梅兰竹与马跃天相似,又见七如此周密的行事,那梅兰竹其实早有同马跃天一般的心思,便不问可知了。
梅弄玉叹了口气,说道:“老方丈见事如神,在下已无话可说。”说罢左手便一掌“岁寒三友”向妙法拍了过去。
妙法也叹了口气,说道:“老僧与梅庄主十数年因缘,走到这步,甚为可惜。”说罢左手也是“妙法莲华掌”中的一记“诸法实相”拍了回去。要知这“诸法实相”本就是《妙法莲华经》妙理之一,与《金刚经》“诸相非相”正为互补之意。蕴此意而成的掌法,自然也精妙无俦。只见二人手掌相交,只听“呯”的一声,响声震天。
但奇怪的是,直至这样的巨响声又慢慢消于沉寂,依然没有僧人从后殿禅房中赶下来。
妙法这才知道梅弄玉为何敢如此“光明正大”的来到殿中取他性命。显是梅弄玉在来正殿已将他禅房群僧给全数制住。
二十余年前少林室方丈明觉园寂,所传方丈妙空又跟着出走,妙法与师兄妙悟凭“以功悟法”“以法修功”争夺方丈之位,终以妙法失败告终。妙法因此率其一干弟子南下,在马跃天祖父穆云的帮助下开山立寺,是为建安少林。因此这建安少林并无妙法侪辈,全是他的“徒子徒孙”。少林功夫虽厉害,但梅弄玉乘着这些“晚辈僧人”熟睡时一个个偷袭,自也毫不费力。
妙法想明其中就里,饶是他禅定功夫再好,此时也不禁怒从心起,左掌一收,右拳跟着便是一记“故知般若”向梅弄玉面门击去。
“故知般若”刚猛无俦,梅弄玉不愿直撄其锋,身子向左一避,拟避开这开山裂碑的一拳。
岂知妙法这一拳方使得一半,忽然身子一斜,又转向梅弄玉所避之处击去。原来妙法在这“波罗密多神拳”中沉浸了数十年,造诣比其徒马跃天只高不低。他这手“故知般若”,竟还藏着“色不亦空”之理,看似击向正中,实是左右难辨。
可少林功夫固虚实难辨,“梅字诀”又如何会只实不虚?梅弄玉早看出妙法这一拳带“色不亦空”之意,妙法却没料到梅弄玉这一避竟也有“望梅止渴”之妙。于是妙法分明见自己一拳立即便要击到梅弄玉身上,手上却迟迟没有着力之处。心道不好,却已晚了。
这手“故知般若”本就是“能除一切苦”的刚猛之拳,他又以“色不亦空”变幻了位置,本以为能一击取梅弄玉性命,自然使得十分之老,此时还想收手,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妙法身子收不住,左拳一记“观自在”便向已闪在其左侧的梅弄玉击去。他这下败中求胜,已是险之极矣。
可惜这个“梅弄玉”,也是“望梅止渴”的虚影。
妙法纵有千般本事,也不可能在片刻间使出第三招了。
于是他只觉身后有一股排山倒海的掌力,将他推了出去。只听又是“砰”的一声巨响,妙法的身子竟撞破了六尺厚的殿墙,径直飞了出去。
妙法内外功夫本均不输于梅弄玉,轻功更在梅弄玉之上。但他十数年居山念经,见识实已不足与梅弄玉相抗,他这手所谓的“变化”,也“变化”的中规中矩,如何能逃出梅弄玉所料?梅弄玉一眼便看穿了妙法的“虚实”、妙法却看不穿梅弄玉的“虚实”,于是梅弄玉不到三招便取了妙法性命,也是十分在理的事情了。
梅弄玉看着已然身故的妙法,不禁也叹了口气,妙法现下的态度是两不相助,他本不愿意取老友性命。可妙法在江南武林的份量本就不比他轻,其既已知道他女儿的真实模样,又和符辉有相当的因缘,倘若到了符辉想要“渔翁得利”时,妙法忽然相助符辉,那对他父女来说,可就要大为不妙了。
于是梅弄玉忽然咳了一声,一群黑衣人便出现在他身后。
“把他们全部都处理掉。”梅弄玉说完这句,头也不回的走下山去。
黑衣人立即依命行事。其中自然没人看见,梅弄玉竟只下得半山,立即便找了棵树呕吐了起来。
……
“相、相公……”南海番禺,排异国难得一见的城镇中,步盈芳十分不习惯的喊着刘淳杰。
“娘、娘子……怎、怎么了?”刘淳杰也十分不习惯的答应道。
“我、我们去买个炊饼吃好不好。”步盈芳与其说是娇羞,不如说是紧张的说道。
“好、好。”刘淳杰头点得跟捣葱似的,却一点也不像听清楚步盈芳在说什么的模样。
所以刘淳杰虽掏出了几文铜钱,却错买了两个馒头。
而在他二人身后的步漫芳,简直笑得快要岔气了。
虽然步漫芳找到了一个“极好的理由”,使郎君和胞妹不得不答应“假扮夫妻”,但他二人显然扮得一点也不像——要知他二人江湖中人,哪里会像唱戏一般相互称呼为“娘子”、“相公”的?
只是步盈芳固然坚持“刘大哥”只有姐姐才能叫,刘淳杰也不愿称步漫芳以外的人为“芳妹”,所以二人便只好按从说书人处听来的那般,用着这在中原武林中一下便会露馅的称呼了。
好在排夷人根本就听不懂二人在说什么,就算听懂了,也不会知道中原武林的习惯。
若不看他二人相互称呼,只看步盈芳偷瞅刘淳杰时的含情脉脉,或刘淳杰回望步盈芳时那百般疼爱,那便一点都不会露馅了。
可步漫芳究竟是找到了个什么样的理由,使得二人不得不“假扮夫妻”呢?
在昨日继续要二人练功在海边之前,步漫芳自己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好事”出现。
……
立夏之时,狂风大作,此时的大浪比起几日之前还要高上数倍,但刘淳杰和步盈芳已胸有成竹,只听“砰”、“砰”两声,便各自将身前的大浪给推了回去。
“姐姐,我成功了!”步盈芳一面笑,一面回头说道,但等她将头全部望了回去,立即便愣住。
因为本来十分“罕见”的排夷人,竟一下子出现了百来个,其人个个都穿着布衣兽裙、手持着枪斧棍锤,显然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有一个看似首领之人立于一彪人马之前,带着一种诡异的笑容,好似在同步漫芳说着什么。可步盈芳这边大浪滔天,当然听不清楚二人所说。
刘淳杰当然也看到了这些人,他生怕这些看着凶神恶煞的人对妻子不利,“惊鸿”一展,立即便回到了步漫芳的身后,步盈芳见状,自然也立即掠了过去。
那首领看到步盈芳忽然便闪到了面前,虽愣了就愣,却忽然又笑得更厉害了,开口又说了什么。
这几句话步盈芳是听得“十分清楚”了,但她当然也没听懂,因为这人说的还是那“叽里呱啦”的排夷话。
只是这首领的怪笑表情,步盈芳自然是看得懂的,因为这表情简直就和在中原时那些想要轻薄于她的恶心男人一模一样。
步盈芳手按剑柄,立即便挥剑想要给这“首领”一个教训,她孤身一人时就不会忍受这种轻薄,此时在刘淳杰身边,就更容不得这些对她有非分之想的人嚣张无礼了。
但步漫芳立即便按住了她。她摇了摇头,忽然指了指刘淳杰,也说了几句排夷话。
那首领见说,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瞪了刘淳杰半晌,终于还是摇了摇头,挥了挥手,立即便带着身后的人都走掉了。除了仍在微笑的步漫芳之外,只留下了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二人愣在那里。
“这些究竟是什么人啊?”刘淳杰楞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问道。
“帮排夷王征纳王后的将军。”步漫芳悠悠说道。
“将军?”步盈芳惊讶的说道:“看他那身打扮,我还以为是觊觎……觊觎……觊觎姐姐美色的贼头头呢!”
步漫芳“噗哧”一笑,说道:“你想在你姐夫面前夸赞你自己的美色就直说,干嘛还扯上我。”但她笑罢立即又变了神情,正色说道:“各国自有各国的衣着习俗、他们排夷国的兵将就是那种打扮,不要事都还没弄清便要胡乱出手。”
步盈芳心下惭愧,但口中兀自不服气的说道:“就算是将军,也不能随便做出那种轻薄人的举动啊?”
“轻薄?他只不过是在打量你合不合适罢了。”步漫芳摇头说道,“据那将军所说,排夷先王刚驾崩不久,那新王好像特别尊崇中原国,便致信给中原皇帝,请其张榜代选中原姑娘为后。排夷荒凉,中原人极少来此,这将军误以为我俩是见榜而来,也是在所难免的。”
“好吧,是我鲁莽了。”步盈芳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所以你告诉他我们并不是,他们就放弃走了?”
“那倒不是。”步漫芳忽然露出了一个比方才那排夷将军还要诡异的笑容说道,“妹妹这等美色,如果只这样告诉他,他说不定就会下令把你抓回去,强迫你当他们的王后了。”
步盈芳眉毛一挑,冷冷说道:“就凭他?”
“我知道他抓不住你。”步漫芳叹气说道,“但我们如今身在他国之中,你要是惹得排夷王倾全国之力来擒你,总是件麻烦事。”
“哼。”步盈芳哼了一声,忽然想起一件事,奇问道:“那为什么他们只抓我,不抓你?”
步漫芳微笑说道:“因为我已经是你姐夫的妻子了啊!”她顿了顿,又悠悠说道:“排夷国虽荒凉,但那排夷王好歹也是一国之主,总不可能还要挑别人的女人来作王后吧?”
步盈芳见说,瞪了姐姐半晌,又忽的想起一件事,惊道:“所以你、所以你最后跟那人说的是……”她说到这里,却怎么也没法子将后面的话给说出来了。
步漫芳点了点头,正色说道:“不错,我告诉他,你和我一样,都已经嫁给这位刘兄弟了。” 雁过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