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你不走了?”洛阳宫中,李贤的喜悦溢于颜表。
符巧心点了点头,却又叹了口气,说道:“所以,陛下能先跟我把正事讲完吗?”她顿了顿,又说道:“再者说来,分明是陛下要我走的,怎么听到我不走了,还这么开心?”
“这、这、这朕不就是想学学胡将军,自己承担吗?”李贤苦笑道。
“别学他。”符巧心冷冷道,“除非陛下想和他得到同样的结果。”
李贤坏笑道:“那朕不学他,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了。”
“谁知道呢?”符巧心故作神秘的说道。但她顿了顿,又摇头说道:“好了,我们先把正事说完吧。”
李贤点了点头,故作正色的说道:“正事?正事你不都安排好了,朕只要说一句‘准奏’不就行了吗?”
“别把我说的像是个迷君乱政的‘妖女’一样啊。”符巧心哭笑不得的说道。
“想要迷君乱政,那你是不是得先成为朕的爱妃再说?”李贤又坏笑说道。
符巧心微微一笑,说道:“那就得看陛下的心意坚定不坚定了。”
“这、虽然朕还没纳过妃子,可一般皇帝纳妃,不应该是这样的吧?”李贤苦笑道。
“方才是陛下说要像个江湖人般打动我的吧?”符巧心佯嗔道,但她随即又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当然,陛下也可以学那些昏淫皇帝一样强迫我试试?”
李贤摇了摇头,说道:“朕绝对不会做你讨厌的事情的。”他顿了顿,又苦笑道:“再者说来,现在只有你强迫朕的份吧?”
“这回说的又好像是我在‘挟天子以令诸侯’一般了。”符巧心也苦笑道。
李贤点了点头,忽然笑道:“是了,所以你不觉得朕要你走,其实是想释你兵权吗?”
符巧心也笑道:“如果陛下当真是这样的陛下,那我马上就如陛下所愿,绝对不再回来。”
于是二人相对大笑,好半天没有再说话。
“能教朕亲亲你吗?”
“嗯。”
“只能亲脸蛋?”
“循序渐进嘛。”
“可朕分明都亲过你的小嘴了啊。”
“那、那是在给陛下喂药,不算!”
……
“可恶,这个为个男人便背叛朕的贼贱人,竟敢小看朕!”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我们现在还有多少兵马?”
“启奏陛下,兵马还有五十来万,但粮草最多只够支撑两个月了。”
“好吧,她既然敢小瞧朕,就要她瞧瞧朕的厉害吧!”
……
人定亥时,符巧心的“将军府”仍是灯火通明。
今天闹了这么一出“假离别”,符巧心才发现,自己早就变了。
她当然已是十分舍不得李贤了,但更要她舍不得的,是这个“大帅”的位置。
这并不是说符巧心贪恋权位,而是她已习惯作为“大帅”来思考事情,所以她白天分明才提醒了丁香“自己已不是大帅”,却在听说了步青云的事情之后,竟一下又以大帅的身份下起命令来。
所以她这才“着了云太平的道”,就这么“真戏假作”了。
但她当然对云太平只有感激之情,这固然是因为在宫中李贤亲她脸蛋的那一下,就使得她怦然心动到现在。但更重要的是,她从宫中回府之后为步家那些姑娘安排的生活,更是要她对自己满意之极。
“江湖善一人、庙堂善一国”,比起江湖人,她显然已经变得更适合作为一个“庙堂人”来为天下做事了。
在经历过益州“送钱粮”的那事之后,她也深刻体会到了“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的道理,所以她给步家姑娘们的除了足够生活的银子,更是找了几个织纺的名匠,要她们学得本事,养活自己。
她当然也可以帮这几位步姑娘找个好人家,但她认为,无论是男是女,都应该先学会养活自己的本事。至于她们要不要找好人家嫁了,那就不该是旁人要操心的事情了。
丁香也十分感激符大帅,因为丁香自己也明白了这个道理,对她而言,如今凭她自己在这“将军府”当差做事,实是比她曾经呆在太守府中养尊处优要充实得多。
当然,符巧心也十分感激丁香,今天若不是丁香,她可能又回到“傻傻追着师兄”的老路上了。
所以现在虽已是亥时时分,符巧心却仍不知疲倦的教着丁香新东西,虽然这些不过只是为官理事的基本学识,但对于完全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的丁香来说,实是踏入了一片新的天地。
于是符巧心这才发现,丁香其实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姑娘。她先前除了“讨好男人”之外啥也不懂,只不过是因为她的父亲除此之外根本啥也不让她学罢了。
符巧心当然不只是因为感激便教丁香这些东西的,更重要的是,她先前听师兄说起这丁香只是个“想嫁入宫中的姑娘”,终究难免会有些偏见,可丁香今日无论是所说之言还是所做之事,都不禁要她刮目相看。
于是她便带着三分感激、三分赞赏、三分抱歉,还有一分私心,想将丁香培养成自己的左膀右臂。
……
冀州清河,甘陵城已被兵马团团围住。
梅兰竹纵马上前,向着城墙上一人笑着说道:“郑将军,好久不见了。”
城上的郑传忠虽死死盯着梅兰竹,却不答话。
梅兰竹仍是笑着说道:“郑将军背叛我父女,我父女也不怪罪郑将军,若郑将军能开城献降,我父女必不计前嫌,仍旧待郑将军如上宾。”
郑传忠见说,终于忍不住指着梅兰竹骂道:“逆贼谋反,还有脸称本将背叛,本将先前为逆贼所欺,虽已是助纣为虐,倒还情有可原,但如今本将已知悉你父女真面目,若还降你父女,本将还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梅兰竹摇了摇头,说道:“我父女谋叛,却是事出有因,那李贤为了建功立业,置百姓于不顾,郑将军是牛老丞相的弟子,如何不知‘民重君轻’之理?那李贤既然如此罔顾百姓,郑将军又有何理由‘愚忠’于他?”
郑传忠冷笑道:“花言巧语,若你们当真这么想,为何先前还要打什么‘讨逆’名号?你父女分明是如今才得知陛下尚在,这才胡乱找的借口,你们好瞒寻常百姓,难道还能瞒得了本将不成?”
梅兰竹却不着恼,仍是笑道:“李贤罔顾万民是实,马跃天谋逆造反也是实。‘讨逆贼’和‘讨昏君’并不矛盾,我父女又何需再找借口?”
郑传忠见梅兰竹兀自强辩,也懒得多费唇舌,只是死盯着梅兰竹各军动向,不再答话。
梅兰竹大笑道:“郑将军,我知你想等昏君援军,但我再好生劝你一次,你等的援军不会来了。你若现在肯降,我父女还能敬重于你,但到了城破之日,你若还想讨得我父女原谅,那便为时晚矣。”
郑传忠怒骂道:“大丈夫便是不胜,也不过死而后矣,焉需逆贼原谅?”
“那便对不住了。”梅兰竹叹了口气,令旗一挥,一众兵马便向着孤城攻了过去。
……
建安孙家,家主孙兴正在自家庭院中喝着酒,忽然间,四下伺候的家仆便纷纷倒在了地上。
孙兴心下一惊,虽想拔剑,但立即便有一柄利刃从他身后架在了他脖子上。
“不要动,你只需告诉我一件事,回答的好,我便放了你。”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孙兴身后传来,却不是许璃又是谁。
“什、什么事?”那孙兴虽心下大骇,但他毕竟是一家之主,仍是尽力稳住心神,以免教人小觑了自己。
“建安少林众位大师的尸身,是你们孙家先发现、也是你们孙家给下葬的对吧?”
“是。”
“那妙法方丈的尸身在何处?”
“没、没看到方丈大师的尸身,想必是被带到别处了吧。”
他说完这句,忽然只觉自己脖颈之上挨了重重一击,便立即晕了过去。
……
这是一个十分混乱的早晨。
丁香虽吃着早饭,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原来她正在细思昨夜与前夜符大帅教给她的东西。
丁香显然也看出了符巧心对她的器重,她绝对不能辜负了大帅的厚望。
但丁香忽然便被呛到了。
这并不是因为她吃饭心不在焉的缘故,而是忽然有几位大人的声音便响彻了天。
“大帅、不好了!梅兰竹率三十万大军围困甘陵,郑将军十分危急,请大帅发兵救援。”程明大喊道。
“大帅、不好了!马跃天倾五十万大军攻我河南,想要负隅顽抗。”胡扬生大喊道。
“大帅、不好了!我们抓到步青云了!”云太平大喊道。
丁香赶忙喝了口水,缓过了劲来。然后便立即赶去开门,满脑子却充满了疑惑。
她当然能理解前两件事为何不好了,却怎么也想不通,抓到步青云怎么也“不好了”?
但云太平进到大堂之中,很快便解释了这件事。
然后丁香便更是愣住了。
步青云正是云太平先前在荆州训出的捕快给抓住的,这些捕快盘问步青云得知,原来步青云弃官而逃,便带着那两名并未嫁入宫中的孙女去投奔了外孙女梅兰竹。岂料梅兰竹竟将他三人扣下,又教人送至南荒排夷国,说是要与南荒王和亲。
或许是因为步青云本人不是和亲之人的缘故,一干护卫均未将他看得太严,他便在送亲队伍经过豫章郡时逃了出来。但当步青云便逃到了邻近的长沙郡内,却恰好遇上了燕唐国的海捕,一下便被长沙郡的差人给认了出来。长沙郡的差人录了供词,便先用加急文书传到了刑部。
虽然步青云自己不清楚这“和亲”的目的,但云太平、符巧心,包括丁香当然都对此十分清楚。显然,梅兰竹是在用自己的两位表妹,去换取排夷王对荆州、益州的用兵。
丁香愣了半晌,忽然带着哭腔说道:“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当时逃了,也不会害了两位步姑娘,更不会要梅贼的计谋得逞了。”
符巧心拍了拍丁香的头,安慰道:“这绝不是丁姑娘的错,你就是你自己,绝不是旁人交易的筹码。”她说完这句,又正色道:“姓梅的此举不但牺牲了两位姑娘一辈子,更是勾结外族惹得外患,我们会教他们知道,他们此举是多么可耻,又是多么愚蠢。”
丁香看着符巧心,目光中充满了感激之色。
“说的好!不愧是我们的符大帅。”云太平抢着说道,“那就请大帅下令,要姐姐和西门大哥一同去迎敌吧!”
“这,西门将军行吗?”符巧心气势忽然又弱了下来。她当然知道,西门取会当上将军,正是因为她的陛下想要“帮忙”的缘故。虽然那次“帮倒忙”正是将她与李贤紧密连结在一起的一个关键所在,但败了终归是败了。虽说他们那次败给的是云婷,倒也不能说她的陛下就当真很弱,但若连李贤都不在身旁,西门取能否单独带兵打仗,符巧心心中更不禁充满疑问。
“妹妹可别小看我男人啊!”云太平笑道,“西门大哥当时虽是照着陛下的指令指挥兵马,但他却也同时便将那些阵法完全记住。更何况来到洛京的这些日子,他又天天请教云将军兵法,一定会给陛下和大帅带回得胜消息的。”
“如此,就拜托西门将军了。”符巧心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事,又说道:“不对啊,云姐姐现在是左丞相兼领刑部尚书,还能擅离职守吗?”
云太平见算计被拆穿,只有干笑道:“这,这就靠妹妹在陛下面前说好话了嘛!”
“说到底,云姐姐对西门将军也不是信心十足吧。”符巧心摇了摇头,还是说道:“刑部职事交于副尚书李文车,左丞相之职我替云姐姐暂管,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多谢妹妹。”云太平笑道。
“那、姓马的那边是怎么回事?”符巧心又看向胡扬生说道,“他不是一直在对付姓梅的吗?”
“据细作所报,那马跃天是收到了内子的‘亲笔战书’,里面还尽是侮辱挑衅之词。对那马跃天而言,内子本就是降敌叛将,所以他恼羞成怒,发兵回打洛阳。”
“亲笔战书?”符巧心皱眉道,“本帅早便说过,那姓马的兵多地少,不怕和他耗着,就要防着他孤注一掷,云将军怎么还会行此下策?”
“这、这当然并非内子所为!”胡扬生连忙摇头道,“内子先前对付梅兰竹时,曾给她手下叛将写过密信,没想到反被她将计就计,吃了败仗,那密信也到了她手里。她手下恐有擅仿笔迹之人,便仿照内子笔迹,同马跃天下了这么一封战书。”
“原来如此。”符巧心点头道,“五十万大军,你同云将军应付的了吗?”
“若我给她作后援,当是能应付的了。”胡扬生点头道。但他随即又摇了摇头,接着道:“可这样我们就没兵再救郑将军了。”
符巧心咬牙恨道:“姓梅的本就没觉得排夷人和姓马的能赢我们,只不过是想要这两路兵马拖住我们,自己好乘机击溃郑将军。”
“那我们怎么办?”程明问道。
符巧心叹道:“冀、并远不如司、荆重要,也只能暂且弃了。”但她顿了顿,又正色说道:“可郑将军却非救出来不可,如今陛下挑明身份,正是打乱贼军内部人心的大好时机,郑将军是第一个‘叛梅’而支持陛下之人,若完全不管不顾,其他人必会对陛下失去信心。” 雁过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