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夜花好月圆，城市的夜空华灯与星光共璀璨，南楠和皓风不时争论那个遥远的闪闪的是星星还是远灯。
数完星星回到宿舍已经十点多了。大学生活普遍晚睡晚起，这个点大家都正玩得嗨呢。
南楠推门进入，宿舍里只有蒲娟和白天在她身边的那位同伴。其余两位舍友还没回来，不知去哪里呼朋唤友了。
“回来啦！”蒲娟热情地叫道，将刚切好的橙子递给她一瓣。“觅得如意郎君，恭喜恭喜！”
南楠接过橙子，轻轻吮着橙汁，笑道：“你天天和男友在电话里你侬我侬，虐我们这群单身狗。我比你起步晚了。”
蒲娟有个男友，两人异地，每天都要煲电话粥，情话绵绵，一说就是几个小时，寝室里都知道的。
“以后你可以天天和你的林皓风耳鬓厮磨啦。”
“你认识皓风？”南楠讶异。下午在面包店碰面时，并没有介绍他们彼此认识，她竟然能准确无误地说出皓风的名字。
“我和林皓风是校友，高中同届不同班。他在我们学校无人不识。”一旁的女孩说。
蒲娟忙为她们介绍，女孩叫程晓茉，是蒲娟的大学同学，研究生去了不同的城市，这周末过来玩，就在宿舍里借住。
“我们家乡是出名的建筑之乡，林皓风的爸爸是我们市里数一数二的大老板。林皓风上学上到哪里他爸爸就盖楼盖到哪，托他的福，我们一进高中就住进了带空调的新宿舍楼。听说你们新校区的大门也是他爸爸捐建的？”程晓茉道。
“南楠你运气真好，找到金龟婿。”蒲娟语气有些羡羡的，“果然男人们都爱温柔淑女。”
她们言之凿凿，料想是真的。南楠和皓风牵手才几个星期，从未说过彼此的家庭背景，兼之他从来没有富家子的骄气，真没料到他竟然出身豪富之家。
研究生和本科时代不一样。本科宿舍里女孩子们一起疯一起闹，可这个宿舍，大家都各有朋友圈，从不宿舍集体活动。大家平时在宿舍里客客气气的，相敬如宾，但是夜话聊天一次也没有过。因此，南楠只云淡风轻一笑，借口去水房打开水就出门了，不再让话题继续下去。
是夜，南楠辗转反侧，一会儿听到树叶沙沙响，一会儿又觉得舍友磨牙声太吵，直到天蒙蒙亮，鸟儿开始鸣叫，才迷迷糊糊地睡着。等到皓风电话叫醒，已经中午了。
“快来，今天食堂有瓦罐汤。”电话那头传来皓风愉快的声音。
瓦罐汤可是南楠的挚爱。她惯常这么表演，喝一口，啧啧嘴，然后眉飞色舞。
可她今天竟然没有像以往一样，呷一口然后做出一脸幸福陶醉的表情。皓风不由关切地摸摸她额头，再比较自己的，看是不是昨晚数星星吹风发烧了。
南楠犹豫了一下，想想，还是坦诚地说了。“昨天下午面包店里见到的那女孩，昨晚住在我们宿舍了，她说认识你，和你是老乡，一个学校的……”
皓风抚在她额头上的手僵住了。
“她还说你家的生意做得很大。皓风，你家里对你的将来的另一半有什么要求？……我爸爸妈妈是医生和老师，我们俩的家境相差很大。”食堂里很是嘈杂，南楠的声音低低的，却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落在皓风的耳中。
皓风看她眼睛有点肿，想是昨夜没睡好，不由心疼。她很贪睡，每天都要睡足十个小时，否则第二天脸上就会起变化，眼睛水肿起来像小金鱼。
“两个人是否在一起由自己决定，别人都干涉不了的。”皓风说。
南楠低头，用汤匙轻轻拨着瓦罐里的汤。没有立即接话。心里却很敞亮，一段得不到亲人祝福的婚姻很难幸福，与其最终镜花水月，还不如不要开始。
大而空的话，是不能说服南楠这样聪慧的姑娘的，皓风自然明白。“我本科读土木工程的，毕业时家里想让我回去工作，或者继续读土木的硕士。我现在还不是读了哲学？”
两人曾经交流过各自的本科专业，学校的土木工程全国排名第一，南楠听到他放弃土木改读哲学时也吃了一惊，不过又想这是他的兴趣所在，转专业迎难而上也属情理之中，便没有深究下去。如今想来，他做出这个决定，一定……“遭到了家里的激烈反对吧？”
“嗯。一拨拨人轮流来游说我，简直像朝核六方会谈。”皓风眨眨眼，道：“不过我打定主意了谁也改变不了。他们能怎么办？不给我生活费？”
的确，皓风是个有主见的人，轻易不妥协。他不是那种奢靡的富家公子，断绝经济支持难不了他的。南楠和他相恋数月，看他衣食消费，竟也从未料到他是个阔公子。
可是，“读书毕竟只有几年时间，你的终生大事可以说是结两姓之好，对你家事业的发展很有影响。”
“我不会回去接班的。”皓风直截了当。
南楠讶异。“为什么？”
“你家的亲戚关系很简单吧？”皓风不答反问。
“我爸爸兄弟姐妹十六个，我奶奶是那个年代的光荣妈妈。所有孩子中我爸最有出息，这些伯伯叔叔大姑小姑都在我爸公司里干活领工资，他们的老婆老公孩子也在，当然还有一些表的姨的亲戚。”皓风苦笑了一下，“很多耳语，多少两面三刀的事，南楠，你是再也想不出来的。”
南楠的确无法想象出来，她关于勾心斗角的全部概念都来自宫廷剧和历史小说。“很复杂？你搞得定这些事吗？”
皓风摇摇头。“我不掺合。”
“哪怕你不想参与，最后也难免被搅和进去吧？”
皓风对南楠点点头。“小的时候没法子，难免被他们拿捏着当枪使，现在不会了。”
“就因为这个，你就不接手家族事业？”
“一个公司要做大，有一帮子特殊群体掣手碍脚是不行的。我爸其实也清楚，不过身在其中，被一些事情绑住了没法子。这几年他也想明白了，以后请职业经理人来打理也挺好的。”
“但是，还有遗憾吧？毕竟都希望自己孩子接班的。”南楠道。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他理解的。”皓风不以为然。
他不愿纠缠于此，引开话题：“给你讲个笑话。美国的白宫，你只在电视里见过吧？我家也建了一个，缩小版的。在乡下村里，我爷爷奶奶住着。附近十里八村的人结婚，都跑到我们家来，以这个房子为背景拍婚纱照。”
南楠哑然失笑。“你收门票不？”
皓风朝她横了一眼，拿起自己的汤碗和南楠盛汤的瓦罐碰杯。“远离那些低级趣味的人，毕竟，还有头顶璀璨的星空和令人迷醉的书籍。”
“所以，林同学是要追寻诗和远方？”
“知我者，南楠也。”皓风伸出一只手臂搭在南楠的椅背上，靠近她，轻声道：“我的西蒙波娃。”
西蒙波娃？哲学家萨特的终生伴侣。南楠知道这两人的传奇故事，他们终生相伴生活在一起，但是没有结婚，而且各自都另有情人。
南楠有些不乐，比喻也不找个更恰当的，完全可以举个夫妻恩爱的例子嘛，中国就有啊，比方说孟光、梁鸿，夫妻举案齐眉，多好啊。
不过，谁说话能做到滴水不漏，没有一点点偏差呢？
于是，南楠马上又释然了，脸上露出了笑，生出兴致来调侃他：“古代如果发生这种情况，大家族的子弟一味舞文弄墨，不务仕途经济，长辈就狠狠揍一顿，你看《红楼梦》里贾宝玉被他爸打，最后回内院都是小厮放在石凳上抬进去的。”
“阿弥陀佛。感谢法治时代！”皓风双手合十。
南楠被逗笑了。“你自称无神论者，昨天借了《圣经》来读，现在又念起佛祖来了。”
“俗话说多一技傍身总是好的，多一个神保佑，我悉数笑纳。”
南楠的舌头好像重新恢复味觉了，又觉得瓦罐汤好鲜好鲜。她一开心，一张俏脸上的笑容就像逢着阳光的太阳花绽放开来。 初恋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