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
玉霖无力的手,遮挡不住游离的眼神。后天就是情人节了,或是想念家人了。
“你准备怎么过情人节呢?”高燕的嬉戏和描叙,他佯作没听到。
“玉霖,阿姨答应我们的婚事了吗?”柳蓝轻声慢语的问着玉霖,他依旧沉浸在柳蓝离去的悲痛中,似乎没听到任杰的话。一脸的冷峻,没有反应,只是偶然间,会皱起眉头。
盈盈的贴花指甲,在桌面上来回的游荡着。其实高燕的眼睛,很漂亮。漂亮的眼睛里,似乎还蕴藏着这城市里,早已不存在的单纯。
玉霖注意到了,于是就喜欢上了那双眼睛。甚至在夜来的时候,还念念不忘的,在脑海里重复着那眼睛里的梦。
对于眼睛,高燕从来就很自信,自信的眼睛里,就经常的闪现那纯真。历练了城市的浮华以后,高燕也没了自信。只是偶尔的戏谑一下婷婷,只因婷婷的眼睛,很小。
高燕住在燕郊,郊区的孩子,都有着一些城里人没有的东西。带着一股子倔强,一些知识,和家人给予的关系网。在这个城市中,打拼了两年,才有了供其生存的一席之地。
玉霖说过,女人到了二十六岁以后,别用陪人喝酒和陪人上床,作为成功的路径,若如此成功,倒不如做个普通的工人。哪怕是个最低层的工人,也比那成功,来得惬意些。
玉霖的话,是告诫。高燕嗤之以鼻,任杰颌首,婷婷笑。
深夜的饭店,早已是人去堂空。独任杰,玉霖,和三女子,还在黯然。
酒的味道,已经弥漫了整个饭店。
最后的客人,是一直静默的玉霖和似乎睡着了的高燕,还有端坐的任杰,以及总玩弄贴花指甲的盈盈。
“该散了,再久的聚会,也有个终结。”玉霖动了动厚厚的嘴唇说,这声音,像似唇语一般。秀发动,人动,婷婷在话音落地的时候,就已经到了门口。端坐的任杰和贴花指甲的盈盈,慢腾腾的站起来,什么话也没说,随着玉霖的脚步,离开了聚会的红茶坊。
门口,高燕看着玉霖说:“闷了,就打电话给我。再见,大叔。”
三个窈窕的女子,慢慢消失在雪花飞舞的深夜。
一个人走在街头,玉霖的身影,稍稍显得有些孤单。还好,他一个月没有修理的头发已经长长,那眼底的东西,在街头,是可以用长发来遮挡的,像高燕一样。
对于医院,玉霖却从未陌生过。打记事以来,身边总有人要走进医院,有的带着满身的绷带,和空空的钱包,喜悦的走了出来;也有的,把钱和命,一起放了进去,就再也没出来。
飘着雪冬天,总多灾多难。车祸,天使的白衣,昏迷的高燕。
“一个星期了,能醒过来,命真的很大。”医生的话。同病室的孩子,在半个月的昏迷中,放弃了苏醒,看着身边往来的医院工作人员井井有条、有条不紊的办理着那孩子殡葬的事宜,玉霖的眉头,就没舒展开过。
高燕的手,一双很柔很细腻的手,就如一丝绸缎。那手,很嫩,像初生婴儿的肌肤,高燕说是自己经常用牛奶洗,玉霖不屑。
看着病床上安静的输着氧气的高燕,玉霖的眼里,早已湿润。才二十六岁,就遭受了如此大的打击。他在心底说:“燕子,只要你能健康平安的活着,这一生,我都不再远离。”
玉霖的手突然握着那只弱小的手,生怕高燕消失了。
为什么总是冬天,为什么总是下雪?他苦笑了一下。
去年的冬天,柳蓝刚走的那个雪夜,玉霖想起自己也在医院,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他的身旁,是天使的白衣。
“这是哪?”迷糊的睁开眼,看着身边的人影问。
“这是医院的手术台,你出了车祸,正在做手术呢。”渐渐清晰的身影回应了他的问题。
玉霖再没问什么,等手术做完,推到了病房,看着护士帮自己擦着身上的血渍时,才对着护士又开口说了话:“有烟吗?”
护士瞪大着眼睛看着他说:“我不抽烟的。”
玉霖转过头,什么话也没再说。
凌晨四点。
十分钟以后,玉霖病床边的柜子上,一盒中南海烟和一个打火机摆在那。
护士问:“不知道你抽什么牌子的烟,就随便买了,你看行吗?
“嗯,谢谢!”点燃烟,然后看着护士。
护士稚嫩的皮肤,很白净,只是这时,被玉霖看得,瞬间就羞红起来。他似乎见过这羞红,想起来了,是快要成为妻子的柳蓝,在第一次牵手的时候,出现过的羞红。
护士被看得很不自在,忽然想起医生交代的事,就问玉霖:“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被车撞了吗?记得家里的电话和生活里的一切事吗?”
玉霖愣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我醒来之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护士的眼神,满是失望:“那你再慢慢想想,想起来就告诉我。别着急,这也许只是间歇性的失忆,你会好起来的。我去值班室了,等一会就过来,你有什么需要,就摁床头上的按钮。”护士走了。
玉霖就躺在病床上抽着烟,护士买的烟。
他其实记得很多事,比如家在哪,电话是多少,但没告诉护士。玉霖想静静的待会儿,在医院的病床上,在一个没有家人的环境里,在结婚之前,静静的,待几天。
五十四
“再怎样轰轰烈烈的日子或平淡如水的日子终究如曾经的花开一般,只芳香在那一时刻。滑落出这个季节时,如烟般缓缓散去,企图留下些什么。握紧的拳头摊开来,只有一条条掌纹纵横交错的卧在手心,预言着你的过去和未来,真的灵验吗?”
看着她空间的那些揪心的词句,玉霖想进一步了解她的愿望是那样的迫切。告别这个城市之前,还会对一个女人如此的在意,这是他万万想不到的。可是,她还会再次给他亲近的机会么?
云非语呆呆的看着玉霖发过来的两个字,心里一阵颤抖。虽说她早就预料到玉霖可能有些大事发生,可始终没想到是竟是那么突然。再想想这么长时间对他的冷漠,隐隐有些内疚。
重新翻看玉霖的邮件,云非语才理解了玉霖那颗百孔千疮很需要慰藉的心境。内疚感就加深了许多。
云非语:“你这个人,怎么不早说?”
回了一个笑脸,玉霖然后复制云非语主页里的一句话:“很多人都在诉说着自己的孤独。可又有多少人真的知道孤独是什么?记得尼采说过:孤独是一颗值得理解的心寻求理解而不可得。原来,孤独仅属于那些“值得理解”的人,如我等卑贱的生灵哪来什么值得理解的资格?终于明白,我不配孤独,要有,也是自己强加给自己的孤单和寂寞。”
云非语呆住了,好长时间无言以对。
玉霖的信息又来了:“喜欢你这些高傲得让人心痛的句子。想来,你一定有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经历,能对我说说你的故事么?”
云非语回道:“那是文字给你的假象,我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沧桑,仅是成长的必然经历罢了。你心情不好,就不要打字了,我们语音吧。”
玉霖:“我能看看你吗?”
得寸进尺!云非语暗笑,男人大都如此。但她还是点开了视频。镜头里,是一个很温馨的房间,一张很舒服的老板椅上坐着一个清爽气质的男人。可能是离婚的原因,他的头发隐约有些霜化了,年龄也就三十多岁。棱角分明的脸上隐藏着沧桑,一双大而有神的眼睛茫然的盯着眼前的屏幕。
“你好!”云非语礼貌的笑着招呼。
玉霖似乎充耳不闻,呆看着一动不动。
云非语再笑:“听到我的声音,失望吗?”
玉霖还是默然不语,云非语继续笑:怎么?成哑巴了吗?
突然转身大叫:“小高,你快来,快来看看。我看到云非语了,我看到云非语了!”好像一个小孩子,见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云非语更笑了:“叫你朋友干嘛?相亲吗?”
镜头前很快就多了个一个瘦瘦男子。边笑边对云非语说:“老大每天都在念叨你呢。出事之前,他这段时间最开心。谢谢你,天天陪着他。”
云非语说:“拜托你好好照顾玉霖,有些事想开些。”小高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没等云非语说完,玉霖笑着说:“让你见笑了。年纪这么大,始终也是个俗人,好多事还想不开。”
看到玉霖的笑容,云非语也觉得鼻子有点发酸。但还是展露着一张笑脸说:“不好意思,是我多心了。”
云非语扭头离开电脑,只是想平静一下自己的情绪。那张苍白的脸,和脸上的笑,已经触动了她尘封已久的某根神经。继续和玉霖对视,她怕控制不住自己。虽然,云非语早已经忘记,她是什么时候流过眼泪了。
玉霖笑问:“没事吧?”
云非语转动着鼠标:“你觉得呢?”
玉霖笑着说:“不见就不见吧,你可能有苦衷,我不怪你。”
云非语抬起亮晶晶的一双眼睛笑着说:“你不怕我是骗子吗?”
玉霖笑着说:“所有害怕的人,都有一个故事。能说说吗?
云非语笑着说:“你对保守的女人有什么看法?我的故事不新奇,只是人生的一段小小插曲,无足轻重。你不会感兴趣的。”
玉霖笑笑,什么也不说。只静静的看着云非语。
云非语眼睛,顷刻,泪一下涌出了她的眸。 离歌三弄之惑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