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祎在学校的奥赛班培训了几个月之后,就被选送到省会去参加全国奥赛省赛区的竞赛,前后要持续十天。临走那天,我和左伽昇去给他送行。
左伽昇做出一副送君千里的姿态,拍着韩祎的肩膀说:“兄弟,经此一去,路途艰险,我们在这里等着你荣归故里,到时给你接风洗尘。”
韩祎撩开他的手,说:“别惺惺作态了啊,你丫的是不是想让我给你捎MSP龙珠系列手办呢!”
左伽昇不服气地说:“我这好不容易真性情一次,你配合点儿好吗?”又诡秘一笑:“不过那玩意儿你能给我捎回来最好,只要超赛贝吉塔。”
韩祎笑了,说:“好了好了,知道了。也没走几天,回来请你们吃大餐!”又转过脸告诫我说:“我不在的这些天,也别偷懒啊。特别是别跟着顾澧和凌霄,整天玩物丧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听见没有?”
“山高皇帝远的,反正你又管不着。”我故意撇撇嘴。
韩祎冲左伽昇使了个眼色,说:“给我监督着点儿,回来向我汇报。”
左伽昇很爽快地答应了,装模作样地敬了个军礼:“Yes,sir。”
等韩祎快要出发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喊:“等等!”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看,是顾澧。韩祎一见到她便责怪我说:“你怎么让她也来了?”
“这次真不是我说的,是她自己要来的。”我很委屈地说。
等顾澧气喘吁吁地跑到我们跟前,伸手递出一个挂饰,要给韩祎。我仔细看了一眼,是之前见过的那个刻着银色“禕”字的心形挂饰。
顾澧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带上这个吧。你不是说这是你妈留给你的幸运符吗?之前一直见你带在身上的,今天看到它放在客厅的桌子上,想着你忘带了吧。”
韩祎接过那个挂饰,抬起头看着顾澧,半晌说了一句:“谢谢。”
我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几分真心诚意的感动。这时,听到旁边的带队老师喊他的名字,要准备上车。韩祎跟大家道了别:“你们都回去吧,等着我回来。”
左伽昇远远地冲他喊:“拿不了一等奖,就别回来!”
韩祎背着包朝大巴车走去,留给我们一个坚定的背影。望着那个背影,顾澧突然开始大声唱起来:“想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世界等着我去改变,想做的梦从不怕别人看见,在这里我都能实现……”
随后,我和左伽昇也随声附和上去,三个人大声唱起来,跳起来,舞步一致,歌声响亮。韩祎转过身,回望了我们一眼,迎着晨曦的阳光露出自信而欣慰的笑脸。在他回眸的那一瞬间微笑中,我仿佛看到了一种被爱包围的幸福感,充盈着他十七岁的那个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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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祎刚刚离开的那些天,班主任赵恒又在班上郑重宣布了一件事,嘉源中学为积极响应市区工作创建全民体育城市,要办一场夏季田径运动会,在半个月后举行。
消息刚一出,体育委员杨阳就开始在班里不停地开动员会做群众工作,鼓励大家踊跃报名参加,不收任何费用,不论成败输赢,重在集体参与,弘扬体育精神,壮我班级雄威,强健全民体魄。每天见到一个同学,都像推销卖产品似的:“喂,同学,报个名吧,跑步跳高跳远任你选,总有一款适合你!”
起先,我并没打算参加。因为从小到大的体育成绩从来没进过班里中上游,除了跳绳踢毽子还算擅长,但校运动会上又没有这些参赛项目,所以,我也没想着去凑这个热闹。
那天,还是跟廖一涵、小旋风他们在一起,体育委员杨阳经过的时候,又开始做宣讲:“怎么样,报一个?反正又不会损失什么,得了荣誉,是你自己的,又是班级的,两全其美,有什么不好?”
小旋风很快就被体委说动了,她很爽快地报了个400m短跑,然后又拉着我和廖一涵入伙:“你们也来一个嘛!”
“我不行,我最怕体育课的800m了,简直要我的命!”廖一涵赶忙摇摇头。
“长跑不行,短跑也可以啊,你看,这里可供选择的还有100m、200m、400m,你挑一个嘛。”
“这又不是逛商场卖东西,这是比赛啊大姐。”我难为情地看了体委一眼,“要是拖了班级后腿,那不是挺丢人的!”
杨阳听了,赶紧解释道:“不要紧的,学校都说了,希望广大学生都可以参与到这次比赛中,每班参与的人数越多,到时候还能拿个集体荣誉奖呢!所以,你们就大胆参加吧。”
“对啊,你们两个就只当是陪陪我好了,不然就我自己训练,那多无聊。”
经受不住小旋风和杨阳的软磨硬泡,我和廖一涵最后各自报了个100m短跑项目。凌霄和左伽昇也在男子组比赛中选报了其他参赛项目。在体委四处推销游说的情况下,不到两天时间,班上男生女生报名参加比赛的人数已经近三十人,差不多每个比赛项目中也都有同学参与。但唯独男子4×100m的接力赛,因为是所有比赛项目中唯一需要团队合作的项目,报名的人出现了名额空缺。
杨阳在班上又一次召开动员大会:“还有没有哪个男生愿意报名4×100m的接力赛?”
问过几遍,班上的男生却没有一个人回答。左伽昇这时插了一句:“接力赛很需要团队成员之间的默契,要是韩祎在,我跟他肯定能把这个顶上。”
“左伽昇,别废话,就你了。”杨阳很爽快地替他做了决定。
“我已经报了一个项目了,3000m长跑啊。”
“学校规定了,每个人限报两项,可以报两个项目,你就别推辞了,就你了,再加一项接力赛。”杨阳干脆果断地把左伽昇的名字写了上去,左伽昇做出一副英雄自刎的悲壮情怀,只能无奈接受。听到杨阳又问:“现在还差一个人,谁来?”
凌霄这时举起了手说:“再算我一个吧。”
杨阳看了一眼报名表上的名单,说:“你已经报了两项了,1500m长跑和三级跳远,每个人最多两项。”
“那就把跳远撤了吧,换成接力赛。”
“那好,男子4×100m接力赛的参赛人员就这样确定了,左伽昇、凌霄、张芃芃、王毅文,你们四个除了参加个人的比赛项目,也要抽出来时间合作训练,这个比赛项目要是赢了,到时候就是团队加分,为了我们班集体的荣誉,大家都要努力。”
名单被交上去的时候,距离运动会只剩下十天的时间。所有报名参赛的运动员,每天除了吃饭和学习,又增加了一项赛前突击训练。学校为每个班分配了两名校体育部的田径运动员做赛前教练,对即将参赛的选手进行每日集训。
当初被小旋风硬拉着报名的时候,我万万没想到,普普通通的100m、200m短跑,都还要跟着教练从最基础的走、跑、跳等基本功开始训练。从高三选派下来的那些体育生们,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次训练菜鸟的机会,个个都把往日在教练那里受的苦遭的罪,一股脑儿地报复在了我们这些新兵蛋子身上。
每天清晨要提前两小时到学校操场,晚上还要加训一个小时。蛙跳、弓步、摆臂、原地高抬腿跑,轮番的酷刑依次上演,还有两人组赛跑、让距离跑、30-40米记时间跑,一天来来回回要跑上近百次。那些体育生们把满腔荷尔蒙的速度和激情都淋漓尽致地发泄在我们身上,仿佛是想在十天之内就能揠苗助长,魔鬼集训出一支精锐部队。
没过几天,我和廖一涵、小旋风的身子就撑不住了。每次我累得直不起腰来,摸着酸困酸困的腿,就会对小旋风叫苦不迭:“都怪你,我们闲着没事瞎起什么哄啊,不能好好地过日子吗,非要来遭这种罪。本来只想着跑个100米,结果现在都已经跑出马拉松了。”
“我……我快受不了,感觉……我坚持不到比赛那天了。”廖一涵气喘吁吁地说。
小旋风深感委屈:“我之前也不知道会是这种情况啊,还真把我们当专业运动员使唤啊,我就想着来凑个热闹玩玩。”
“我现在能退出吗?”廖一涵欲哭无泪。
“体委不是说了吗,报了名就不能改了。再说,既然我们已经来了,就不能认怂,一定要坚持到最后。”小旋风累得满头大汗,狼狈的已经分不清是人是鬼。
这时,我的视线绕过操场上训练的人群,向男生训练组那边望去,看到左伽昇和凌霄他们还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接力赛的训练。凌霄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他,转过脸,远远地看到我,冲我笑了笑,打了个加油的手势。
我直起腰,说:“对,想想不就区区一二百米吗?再怎么样也要坚持下去。”
说完,三个人又相互扶持着朝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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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连续几天高强度的赛前训练,我有阵子没去看顾澧,也没有跟她联系。
这天下着雨,又正好是周末。我闷在家里有些无聊,就想到给顾澧打个电话约她一起玩。电话接通了,但响了一阵子,却始终没有人接。我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想到韩祎不在家,便有些担心,就准备打了伞去顾澧家看看。
到了顾澧家门口,敲了半天的门,屋里也没人应,手一推,门没有锁。我的心开始忐忑不安起来,走进去又在客厅里喊了几声,也不见顾澧应答,就准备走到卧室看看。等我推开门,却看到顾澧倒在地板上,已经不省人事。
我一下子着了慌,从地上抱起顾澧,喊她的名字:“顾澧,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啊?”
顾澧紧闭着眼,脸色发红,唇色苍白,眉间紧锁着,脸上写满了痛苦的表情。叫了她几声,都没有反应。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在极度慌乱之下,双手颤抖着拨了韩祎的电话,手机里却不断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这让我突然间很是绝望,紧接着就无助地哭了起来。
随后拨通了120,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已经哽咽:“救护车,这儿有个人需要急救,求求你们快来吧!”
“在哪里?”
“青林路531号南林小区7号楼404。”我断断续续地报完这些街道小区名房间号的时候,满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
“青林路那边距离我们有些远,今天天气状况不太好,可能会耽搁。如果实在紧急的话,你看能不能先把病人直接送到最近的医院?”
“我不知道……麻烦你们尽快来好吗?快来不及了。”我哭得泣不成声。
“好的好的,你先别急,我们这就马上安排救护车过去。”
看着眼前的顾澧不省人事的样子,整个屋子里空荡荡的,外面的雨还在不停地下,雨声喧响,我被一种巨大的恐惧和茫然包裹得喘不过气来。等救护车的时间,我又突然想到了凌霄,想到他的时候,手哆哆嗦嗦地拨通了手机号,很快,那边接了电话。凌霄刚问了一句:“筱萱,怎么了?”我便泪如雨下,在电话这边抽噎着语无伦次:“凌霄……你快来吧,顾澧她出事了。”
“筱萱,你别急,你现在在哪儿?”凌霄急切地问。
“我在顾澧家,你能不能现在就过来?我现在很害怕。”
“好的,你把地址发给我,我现在马上过去,你先别急啊!我马上!”
等凌霄赶到顾澧的家,看到我抱着顾澧瘫坐在地上,满脸泪痕。他走过来,摸了摸顾澧的额头,很烫。然后问:“叫救护车了吗?”
“叫了,但已经过二十分钟了,救护车还没来,怎么办啊?”
“下雨天,路不好走,不等了,得赶紧送医院。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医院,先去那儿急救。”
说完,凌霄把顾澧从地上背起来,我慌忙拿了伞,跟着出了门,急急忙忙往医院奔去。
等到了医院,把顾澧火急火燎地送到急救室,两个人早已经筋疲力尽,凌霄的衣服已经被雨淋得湿透了,看着身边惊魂未定的我,轻声安慰说:“没事的,别太担心了。”
“谢谢你。”我慌乱的情绪稍稍镇定下来:“今天要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跟我还谈什么谢谢。”凌霄笑了笑。
等两个人在过道边的休息椅上坐下来,彼此静默了一会儿,情绪平复之后,我问他:“我听顾澧说……自从她那次跟你表白后,你现在都不愿意见她。”见凌霄低着头没有吭声,我又接着说:“顾澧喜欢你是真心的,这我能看得出来。她其实没那么讨人厌的,真的。”
凌霄打趣我说:“你现在跟她关系挺好的嘛。只考虑到她的感受,就没考虑考虑我的感受?”他突然凑近了问。
“不是,我说的意思是你没必要躲着她,不然,她还总以为自己欠了你什么似的。”
“知道啦,我以后尽量跟她勉为其难地和平相处,不过我可说好了,要不是因为你,我可没这样的好脾气。”
“说得好像多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似的,又不是让你委身于人家以身相许。”我白了他一眼。
这时,从急救室里走出来一个身穿手术服的医生,凌霄和我赶紧走上前,问:“医生,顾澧她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估计吃了什么东西,肠胃性中毒,高烧导致的昏厥,病人送来的比较及时,在医院调养两天就好了。一会儿等她醒了,你们再去病房看她。”
凌霄和我长舒了一口气。过了一个小时,顾澧醒了。两个人来到顾澧的病床前,看着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我关切地问:“怎么回事啊?高烧昏过去了,你在家吃了什么?”
“估计是吃冰箱里什么变质的东西,吃坏了吧。”顾澧刚刚醒来,身体有些虚弱,我帮忙扶着她坐了起来。
“我之前就说,你总是一个人在家也不是个事儿。像今天这种情况,多危险啊。”说完,我又开始骂骂咧咧道:“韩祎这家伙,他也真放心让你自己在家住,有他这样当哥的吗?他这次回来,我一定要狠狠说他!”
“也不能怪他,”顾澧的声音很是虚弱,又说:“萱萱姐,你一会儿帮我去买点吃的吧,我现在有点饿。”
“不用了,我去,你们两个在这儿就行了。”凌霄抢先说。
我向凌霄使了个眼色,说:“还是我去吧,你在这儿陪着顾澧。我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我在远方想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