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浪漫青春 我在远方想起你

第25章 不辞而别的人

我在远方想起你 菡非子 8522 2021-04-06 21:27

  那天,我跟凌霄同行回家,韩祎和左伽昇一起去了余伯伯家。

  两个人到的时候,余伯伯正在厨房间烧菜做饭,饭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烧好的菜肴。左伽昇一进门,就被扑鼻的饭香味熏得没了正形,兴致高涨起来,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抓盘里的一块肉:“竟然还有螃蟹!”

  余伯伯端了一盘刚出锅的热菜,拍了他的肩膀:“就你小子嘴馋,赶紧去把你的猴爪洗洗!”末了,又问韩祎:“怎么就你们两个人来?没叫筱萱他们几个啊!”

  “我们两个还不够给你助兴?”韩祎说。

  “我今天可是准备了好多菜,想好好跟你们聚聚呢。结果你连这么重要的客人都不给我请过来。”余伯伯故意甩了不高兴的脸色,像小孩子赌气似的,随后又问:“怎么?这假期刚过完,又闹不开心了?”

  韩祎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余伯伯,麻烦你以后把我们和关筱萱分开,我们是我们,人家是人家,人家忙着呢,不是什么事都跟我们在一起。”

  刚刚洗完手出来的左伽昇接过话头不假思索地说:“这次不是跟关筱萱闹脾气,是因为今天我们班刚转来的一个新同学,叫凌霄。让他这样的‘万人迷’在班上的女生面前受冷落了嘛,他心里已经不开心一整天了。而且今天本来是要喊关筱萱一起来的,结果她竟然跟着那个凌霄一起回家了。”

  “凌霄?”余伯伯很诧异地问。

  “对啊,怎么了?”左伽昇嘴里啃了一口苹果,不明所以地问。

  余伯伯颇有意味地看了一眼韩祎,又迅速转移了话题:“来来来,赶紧坐下来吃饭吧。”

  等三个人围坐下来,韩祎说:“看我跟伽昇今天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说着,拿出一瓶好酒放到饭桌上,起开酒瓶盖。

  “你俩还有这份心,这酒啊,小饮怡情,大饮伤身,你们俩少喝点。”

  左伽昇说:“这酒是从我爸那儿拿来的,您要是喝了喜欢,回头我再给你多带几瓶过来。”左伽昇家里因为是做烟酒生意的,父亲经常会从外面搞腾些不错的好酒回来。

  韩祎和左伽昇敬了余伯伯几杯酒之后,余伯伯吃着小菜突然说:“提起筱萱这孩子吧,我觉得还挺有意思。别看她平日里说话办事没个正经样,但她对有些人有些事用心的时候,那可不得了。她平常有事没事都会到我店里闲坐一会儿,有阵子没来,我还挺想她的,有时候看她,就想起了我家原来那丫头。”

  “余伯伯,你原来还有个女儿啊!”左伽昇一脸惊讶地问。

  突然被问及陈年旧事,余伯伯脸上的笑收拢了,喝了口小酒,顿了顿,一副回忆的神情爬在了脸上:“她要是能顺顺利利长大,差不多也跟你们这么大了吧。我女儿叫雯雯,鬼机灵,小时候特别喜欢看书,每次看完书就喜欢问我各种各样的问题,有时候我答不上来,她就说我是天底下最笨的爸爸,呵呵,这小丫头可有能耐。

  那时候我跟她妈工作都忙,她喜欢在书店里呆着,我就常常放学后把她放到书店里让她看会儿书,等我和她妈下班后再去接她。但直到有一天,我下班去那家书店里找她,却找不到了,刚好那天书店老板中间临时有事,也不知道雯雯去了哪里。那时候没有监控信息,人就这么不见了,她这一走,都快走十年了。”

  余伯伯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又闷下一小罐酒,长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她走丢的那一年是六岁,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那天把她送到书店门口,她跟我说:爸爸,我在这里等你回来接我,你来的时候,我差不多能把《阿凡提的故事》读完,回去我给你讲好不好。那是她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没想到这是最后一句话……后来她妈因为这事,精神上受不了,跟我离了婚。再后来,我就在这儿开了这家书店,总想等她回来吧,想着要是哪天这姑娘回来了,她要是逛书店,说不定还能找到回家的路呢。”

  讲到这里,余伯伯的眼眶里盈满了泪水,提及过往无法释怀的伤心事,内心肝肠寸断。韩祎和左伽昇在一旁静静地听着,都陷入了沉思状。末了,左伽昇先开了口安慰余伯伯说:“余伯伯,你也别太难过了,这不是还有我们呢吗?平常你就把我们当你自己的孩子就行了,我们也会一直陪着你的。雯雯当年既然是走丢的,那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咱不提这些伤心事啊。”

  三个人觥筹交错间,已经是深夜快十二点,左伽昇喝得最为尽兴,直接喝了个酩酊大醉,最后和韩祎不得不留宿在余伯伯家里过夜。

  ****************************

  左伽昇和韩祎喝醉酒的事,在第二天的语文课上捅了娄子。

  第二天早上的第一节课便是语文课。上课铃声响了之后,走进来的却不是胡小梅老师,而是一张陌生的面孔。看长相很年轻的女人,个子不高,圆脸,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脑后扎着一束短马尾,神情严肃。

  班上的同学们都还没反应过来,个个一头雾水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窃窃私语。

  韩祎和左伽昇就是在这个时候闯进来的,两个人气喘吁吁地跑到教室门口,打了声报告,却没听到回应,这才抬头望过去,讲台上的陌生女人眼神炯炯地盯着他们两个,紧绷着严肃冷色的面孔,不说话的时候都压了别人半头的气势。

  左伽昇贼眉鼠眼地往教室瞅去,看大家的神色都有些异样,正当他寻思的时候,却听到女人厉声问道:“你们两个,为什么会迟到?”

  一看来者不善,但又不知道此人是何方神圣,初次见面就摆足了凶神恶煞的姿态训斥他们,左伽昇很不服气地反问她:“你是谁啊?我们胡老师怎么不来,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随随便便教训我们?”

  左伽昇这么一摆横,教室里的氛围也跟着躁动不安起来,坐在前排的几个同学不停地冲他使眼色,很替他担心的样子。

  “早就听说你们36班的纪律是全校最差的,今天一来,果然名不虚传,有你们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你们班的语文成绩能好起来才是怪事。那我就告诉你,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班的语文老师,谁要是有意见,不要来找我,直接找校领导去问。”

  女人的话音刚落,班上立刻炸了锅,互相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嘈杂声连成一片。

  “胡老师去哪儿了?”韩祎问。

  “这位同学,现在是上课时间,已经上课十分钟了,不是谈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吧。你们两个回到自己座位上去,罚站听课!”

  不必多说,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很明显是新老师来班上放的第一把火,以儆效尤的意思。韩祎和左伽昇也自知理亏,不好继续对抗下去,只好回到座位上站着。女人在讲台上拿了课本,一本正经地说:“每个人都拿出一张纸,我要先检测一下你们以往学的古诗文知识点。”

  这又是新老师烧的第二把火,烧得大家都有些措手不及,过了一个假期,之前学的内容都忘得一干二净,谁会料到还有这样的突然袭击。话音落,班上却没有一个同学听命照做的。班长邵将打开抽屉正准备拿语文课本,动静的声音被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衬托得响亮,身边的人不约而同向他投去不怀好意的目光,他又很知趣地把手缩了回去。

  “看样子都不想上课了是吧?哪位同学有情绪不想上的,给我打报告,跟这两位同学一样都给我站着!”

  我在下面早已是坐立不安,终究没能按捺住情绪,突然从座位上直愣愣地站了起来。新老师的目光扫到我身上,言语凌厉:“这位同学,你是什么意思?想跟他们一起站着吗?”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我认真地说:“老师,我们班的同学之前跟胡老师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她突然走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们都应该知道,不然,我们也没办法安心上课啊,所以我们希望你或者学校能给我们一个解释。”

  其他同学一时间群起响应。这很快就惹恼了新老师,她狠狠地把教具摔在讲桌上,暴跳如雷:“安静!你们这是对我有意见是吧?好,你们班的课我还不乐意上了,谁爱给你们上就上!”

  说完,老师愤然离开教室,留下重重的摔门声。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沉寂了片刻,又立刻喧嚣沸腾起来。我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心中竟有些莫名的得意,仿佛打赢了一场胜仗。等我抬起头,突然看到凌霄从前排望过来,看了看我,目光有些复杂,像是对我刚才的举动表示不理解也不满意。

  然而,我们的抗争并没有取得完全的胜利,这不过是引发了一场战役的导火索。不一会儿,赵恒走进教室,脸色很是难看,一进门就厉声吼道:“关筱萱韩祎左伽昇,你们三个到我办公室!”

  三个人面面相觑,在大家的议论声中走出了教室,走出了几分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气势。等我们一字排开站在了赵恒的面前,个个脸上都挺着倔强和无所谓,打心眼里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没说一句话,单单是脸上的无所畏惧,就已经激怒了赵恒。

  “韩祎左伽昇,你们俩先说,今天语文课为什么会迟到?”

  两个人都没吱声,眼神飘忽在其他地方,嘴巴紧闭,宁死不屈。

  “你俩这是什么态度?问你们话呢?为什么会迟到?”赵恒步步紧逼。

  “昨晚喝多了,所以迟到了。”韩祎很坦诚地供认了。我站在他身边都能闻到一股叛逆的气息正从他的身上慢慢发酵,发酵成一种挑衅的情绪,像是故意要说实话看赵恒大发雷霆的样子,把对手逼急了,他心里才会有报复的快感。

  我和左伽昇不约而同地望向他,目光中充满了讶异和震惊。左伽昇是同谋,当然知道这件事,但他的惊讶恐怕是没有想到韩祎会大大方方地摊牌,供认不讳,而我则是完全不知道他们喝酒的事,眼睁睁地看着韩祎往火坑里跳,这不禁让我有些担心,却又感到匪夷所思。

  听到韩祎坦坦荡荡地摆出的理由,赵恒已经怒发冲冠,手里拿的一卷纸充当了教鞭,气得颤抖起来,指着韩祎说:“你们两个竟然出去酗酒?是不是不把嘉源的校规放在眼里?”赵恒已经不再是眉头皱一皱的程度了,脸部肌肉也开始哆嗦,问话的声腔随之抬高了八度。

  左伽昇眼看着情势已经火烧眉毛,快要成燎原之势,就想赶紧找个借口来缓和愈演愈烈的气氛,辩解道:“老师,我们昨晚是喝了点儿酒,但不是酗酒,就是沾了一丁点儿而已,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你这是在跟我狡辩!左伽昇,别以为你家开个烟酒店,学校就能给你开绿灯让你随便抽烟喝酒!”左伽昇还想说什么,又被赵恒气急败坏地打断了:“一会儿我再收拾你们两个!蹲在这儿写一万字检查也不为过!”

  批评完韩祎和左伽昇,赵恒这才转向我,把刚才没撒完的气一唾沫喷到了我的脸上:“关筱萱,你又是怎么回事?刚来的严老师怎么招你惹你了,竟然在课堂上顶撞老师?什么素质?”

  “我没顶撞她,我就是想知道胡老师去哪儿了。”

  “还顶嘴?胡老师去哪儿了你不能私下里来问,课堂上你瞎搞什么?上谁的课你还挑三拣四的,啊,就你一个人有意见,其他人怎么没意见?”赵恒说。

  “老师,其实我也有意见,还是我先顶撞的。”韩祎突然接过话茬,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脸上故意露出憨态可掬的笑。

  “其实大家对她都有意见,又不是只有我们几个人。”左伽昇也跟着嘀咕了一句。

  赵恒眼看着自己寡不敌众,一张嘴敌不过三张嘴,就粗暴地打断了韩祎和左伽昇:“轮到你们两个插话了吗?”继而又把目标锁定在了我的身上,不想再多费口舌,直接下了军威令:“关筱萱,你现在到操场上罚跑二十圈!”

  我站在原地先是没动,犹豫了片刻,没反应过来,等到赵恒的狂风暴雨来得更猛烈了些,他冲我吼了一声:“还站在这儿干什么?听不见是吗?跑不完别回来上课!”

  我低着头,把胸口憋的那团闷气咽了下去,挪动脚步,走出了办公室。

  **************************

  阴色的天空下,偌大的操场上,只有我一个人在奔跑,一步踩着一步奋力地向前跑着,神色镇定,像是把几分钟前的委屈和不甘都踩在了脚下,我竟然感到有几分畅快。

  没过一会儿,看到韩祎和左伽昇也跟着跑了过来。等他们跑上跑道与我肩并肩,我气喘吁吁地问:“你们怎么来了?”

  “陪着你同甘共苦呗。”韩祎说着,脸上的表情有些开心。

  “我就说,每次跟你们在一起,就准没什么好事儿。”我揶揄一笑。

  左伽昇却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刚才在办公室,韩祎可是顶撞了老赵才过来陪你罚跑的,你没看见最后把老赵给气的,他脾气那么好的一个人。”

  “我可没求着让你们来。”我没领情。

  左伽昇说:“随便你,我是宁愿在这里享受片刻的自由,也不愿意待在办公室里受那种窝囊气。”他顿了顿,又转向我说:“关筱萱,没想到你今天还挺仗义的嘛,就你说的那几句实在话,特酷,看把那个新来的给气的,哈哈哈……”

  “先别说我了,你们俩昨晚去哪儿喝酒了?”

  “去余伯伯家了,这不是昨天余伯伯过生日嘛,所以就——”左伽昇话说到这里,冷不防被韩祎使了个眼色,他又赶紧闭了口。

  我完全不知情:“昨天余伯伯生日?你们怎么不告诉我?”

  “昨天本来是想跟你说的,看你已经约好了人,挺忙的。”韩祎的话里有话,我听得出他似乎还在为昨天的事耿耿于怀。

  左伽昇又絮絮叨叨地说:“昨天你没去,余伯伯还特意提到你了,听他话里的意思,他还是挺期待你去的,结果你还放我们鸽子。”

  “改天我再去看看他。”我并不想就此事再继续争论下去,唯恐会扯出凌霄的话题,又是纠缠不清的,惹得大家都不开心。想到胡老师,我又突然问:“你们说,胡老师是不是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要走了?”

  “嗯?”韩祎没反应过来。

  “她之前不是给我们上过一节人生如旅行的课吗?可能……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有一天会提前离开我们吧。”

  “那也不能连个告别仪式都没有吧,这么突然。她这一走,来了个母夜叉,以后我们可是没好日子过了。”左伽昇突然间冲着空旷的操场大吼了一声,加速跑了出去,韩祎紧随其后,我在后面看着他们两个人奔跑的背影,在阴天里晕染成亦真亦幻的墨色。

  也许胡老师在讲那节课的时候,就已经是无比郑重的告别仪式,只是我们谁都没有发觉。她看似漫不经心又如此处心积虑地给我们上的那堂课,不过是想告诉我们一个真相。我们还想要什么解释呢?她其实早已经说过的。那个关于离别的真相,如果我们都能提前知晓,那其实是很疼痛的一番领悟。

  告别往往来得更为轻巧,因为我们可以提前预设好一份心情,吃一顿送别宴,撕心裂肺地唱一次歌,发自肺腑地说几句掏心窝的话,告别之后我们还可以有所约定和期待,期待下一次的重逢,约定下一次的见面。

  但成年以后的我们才开始恍然,当年那些无足轻重的告别,往往在不经意之间就成了离别。离别是不需要准备好什么心情做好什么姿态的。当很多年以后,你在人群中再也找不到那些推心置腹的朋友,遇见故友却再也找不回当年的感觉,还有很多朋友说着下一次见面的约定却再也见不上一面,你在夜深人静对坐无人的时候,独自承担的那份失落和孤独,就是时间告诉你的真相,而你也无可与之抗衡。

  所幸,我们都是善于遗忘的人,才得以把成长过程中那些日积月累的痛苦减免到最小份,刚刚适合用来怀旧。而怀旧,不过是我们漂浮在时间之海中为记忆增加的一层滤镜,过滤掉那些多余的浓烈的情感,剩下些泡沫似的幻影,用来自欺欺人,却足以抚慰人心。

  很多年以后,我还做过一个梦,梦中回到了那一天。不记得那是清晨还是黄昏,只记得天色是暗黄色的,带着阴郁的气息,音乐楼上的几只鸽子飞过教学楼落到屋顶的天台上。

  我和韩祎、左伽昇在操场上跑步,老赵坐在跑道边的草地上,他又紧锁着眉头,压着不温不火的情绪,看着我们既得意又愤愤地说:关筱萱,丫的就不信灭不了你们的年少轻狂!

  我们就在他的眼前跑,夕阳的余晖把我们身后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映在绵延无尽的跑道上。

  那个时候的我就在想,如果能这么一直一直跑下去该多好。我们都不会跑到看不见的远方,都不会散落到天涯海角。我们兜兜转转了一圈又一圈,总还是能回到最初的地方。那时候的我们,依旧年少轻狂。 我在远方想起你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