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动静让佣人跑上来,冯素荷觉得丢脸,喝斥佣人,“以后没有吩咐,你们不要给我看见!”
她抚着被打的脸,瞪着莫汉成,不甘示弱。“我喜欢计账,从小每一笔账都记得清清楚楚,你对我做过的一切,我会一笔笔记着。”
莫汉成的脸现着淡漠笑容,回到不理会她,一句话也不跟她说的状态。
冯素荷怒眸瞪视他半响,转身下楼。
楼下客厅不一会传来砰砰嘭嘭,莫汉成听着,歪靠着吧台给自己斟杯酒。
结婚以来,已经记不清这是冯素荷第几次摔砸东西。
一杯酒没喝完,传来冯素荷对佣人怒斥。
凭心而论,十年前的冯素荷比现在可爱,一个女人太懂得用心计,要么把男人迷住对她神魂颠倒,要么就是对她极其厌恶。
莫汉成是后者。
他踱步到窗前,望着那片沙滩,像还看见周景瑜在那里,嘴角不禁浮着一丝柔软笑意。
他很久不太懂得笑了,事实上他跟周景瑜分开也不是很久,却像是过了一年又一年,胸口总是闷痛。
她今天一定会怪他,没有跳下海去救她。
他高估周景瑜承受能力,她已经不是责怪他,而是从那一刻起她决心把他忘记!
他看到她强悍的一面,以为她永远有着强大的内心。
周景瑜回到公寓,头重脚轻。
身子一会热一会冷,挣扎到客厅喝了杯烈酒,脑袋仍像被人用只手撕裂。
终究不是铁人,她倒在床上。
到了半夜,她口干舌燥,脑袋犹如被锤子重击,想到莫汉成在海边对她做的事情,内心一阵反胃,趴在床边呕吐,又吐不出,揪着胸口一阵干呕,眼泪也跟着下来。
头千斤重,她连抬起头都觉得全身要散架,只能用手摸着床边柜子找手机,给朱烟拔电话。
她不能倒下,一定要撑到天亮!
圣经说,太阳底下无新事。
只不过是一场失恋,世界这么大,有哪个人没有失恋过!
许许多多人都爱过,失恋过,被对方刺伤过,没关系,天亮了,就是新的一天!
电话没有人接。
周景瑜再拔。
不接,但周景瑜没有放下手机,怔怔听完朱烟手机铃声。
她又换了音乐,是王菲的《暗涌》。
“其实我再去爱惜你又有何用,难道这次我抱紧你未必落空,曾多么想多么想贴近……”
听到最后,周景瑜在苦痛中嘴角不禁露出一丝涩意。
一首歌都比她看得明白,是她固步自封,这么多年坚持把莫汉成放在心上。
她用手撑着要炸裂的头,要拔医院电话。
她的电话这时响了。
以为是朱烟,她撑起身子接听。
都是好友,不必假装强大,她声音微弱说,“朱烟——”
梁承跃一听到的声音,就觉得不对劲。
他爱她那么多年,她有一点不同,都被他察觉。
周景瑜一听是梁承跃,眼晴濡湿。
跟她最有默契的始终是梁承跃,可惜的是,她也说不出原因到底为什么不能爱上他。
她艰涩问,“还没睡?”
“是不是不舒服?”他打断她问。
这一刻,对莫汉成又失望又心碎的周景瑜根本不想掩饰,她说,“可能感冒了。”
感冒会骨头要散架,站都站不起来?
梁承跃了解她,她逞强,说是感冒,可能实际比这个严重。
他叮嘱她不要动,他立刻过来。
周景瑜给了他门锁密码,不一会,她听得门锁响声,门打开了,接着,客厅按亮了灯。
梁承跃冲进卧室,见她脸色苍白,披头散发,二话不说把她抱下来,送她到医院。
医生过来诊断,抬起头问她,“你有多久没来例假?”
周景瑜吓得不小。
她颤声问,“你说什么?”
梁承跃倒热开水进来,让周景瑜喝来暖暖身子,周景瑜拿不稳杯子,震惊激动中把杯子打翻,开水泼到梁承跃大衣。
周景瑜灰白着脸看了看梁承跃,梁承跃看向医生。
医生对梁承跃说,“他是你女友吗,要叫她不要太给自己压力,怎么这么不关心自己,连自己没来例假了都没注意。”
梁承跃也被惊到,回头望向周景瑜。
周景瑜悲苦中,哭笑不得。
她竟怀孕了?
天啊!生活要跟她这样开玩笑吗!
周景瑜浑身瑟瑟发抖,梁承跃坐到她身边,怜惜握着她的手。
她让梁承跃去跟医生拿镇定药,她要睡觉!睡觉!
梁承跃看看她,眼神带着哀痛。
周景瑜双手抚着脸,失声大叫,“去啊!”
她太疲累,什么也不想想了,镇定药可以让她倒下就一觉睡到天亮。
梁承跃看着她。
周景瑜见他不动,发疯般狂叫,“去给我拿药!”一边挣扎着要下床,自己去找医生。
梁承跃把她按住,温柔说,“我这就去。”声音掩不住苦涩。
望着梁承跃走出房间,周景瑜连眼泪都没有了。
今晚海边发生一幕,这是她跟莫汉成的秘密,她不会告诉梁承跃,也不会告诉朱烟。他们要是知道了,只会对她更怜惘。
她不需要别人对她同情,同情只会让她想起过去回忆,她要忘记过去,希望身边好友也一同忘记过去,不要再提起以前,也不要说起莫汉成这三个字!
梁承跃给她拿来镇定剂,很晚了,她让梁承跃回去。
梁承跃不放心,她催了他好几回,他才走。
到门口,周景瑜叫住他,梁承跃回转头,周景瑜把头低下,艰涩说,“我不想别人知道。”不想别人知道她怀孕。
梁承跃心里震了震,望着她半响点头,然后,转身走了。
轻轻替她关上门,听得周景瑜在背后对他说,“谢谢。”
梁承跃苦笑,她对他还是这么客气。
第二天一早,他跟叶翠枝过来看她。
周景瑜睡了一觉,精神还不错。
他们推门进来的时候,周景瑜在给助理电话,跟公司请假。“对,半天,下午我就回去。”
梁承跃放下鲜花,对周景瑜生气。“下午就回公司,你想倒在办公桌?”
周景瑜看到叶翠枝出现在这里,不由高兴。
梁承跃跟叶翠枝一起过来,说明梁承跃已经在心里慢慢接受叶翠枝,慢慢在心里认可她。他现在喜欢上叶翠枝了吗?
爱不爱上她有什么关系呢?至少梁承跃认清周景瑜不管是否单身,她都不可能接受他,他对叶翠枝的态度做了改变,把她带出去见朋友。
也就是,终于在心里正式承认,叶翠枝是他女友,是他未婚妻!只要在心里接受她,总会一点一点慢慢爱上她吧!半年对她不动心,一年,一年不行,那么两年,三年,他总会把一颗心从周景瑜那里移到叶翠枝身上。
这番微妙关系与行为,活泼开朗的叶翠枝不可能察觉,只有周景瑜跟梁承跃两个人心知。
叶翠枝出去拿花瓶,周景瑜对梁承跃眯眯眼。
忽见她这么调皮,梁承跃没好气,对她绷着脸。
周景瑜拉拉他的衣角,高兴说,“我们好久没聚餐了,这个周末你带上叶翠枝,我叫上朱烟,一块去烧烤滑雪。”说着,拍手掌,“忘记叶洋海,也叫上他。”
看她一脸兴奋,梁承跃说不出话。
两人沉默下来,周景瑜这才想起,她怀孕了,怎么去溜冰?
这个问题让她收敛笑容,脑袋又开始痛。
叶翠枝进来把一大束玫瑰放进玻璃瓶,笑问周景瑜,“景瑜姐,我给你削苹果。”
梁承跃接过过她的话,“让我来。”让她坐,他来代劳。
梁承跃就是这点体贴,只要他真心待一个人,就会用心。
叶翠枝用眼眉娇俏瞪梁承跃,表示不满,实则是开心。
周景瑜看着,陪叶翠枝打趣梁承跃,“阿跃,你要多练刀法,这苹果被你削得如狗啃。”
叶翠枝一听,哧一声笑。
她从小被宠爱,大哥叶洋海又待她十分好,她是小妹,没有什么心事,最大的挫折就是以前对梁承跃有好感,双方父母都想撮合他们,梁承跃对她有距离,现在,她终于如愿跟梁承跃一块,也订了婚,心愿也满足了,因此整个人更焕发一种光彩,靓丽。
她处在幸福中,一两句话就可以轻易让她开心。其实周景瑜讲的不是笑话,她是想缓和气氛,让气氛轻松,但叶翠枝觉得有趣。
周景瑜喜欢叶翠枝,她打扮阳光,俏皮,进到房间,整个房间都像洒着光芒。又很好哄,对她好点,她就对你好,单纯,天真,但天真得可爱。周景瑜默默看着她对梁承跃挤眼皮,娇嗔地笑,心里想,谈恋爱,找像叶翠枝这样性格是好的,不必太绞尽脑汁才能讨得她欢心,也不必太费心思担心她会冲动惹事。
只要顺着她的意,不句句跟她针峰相对,让她一点,跟她相处就会很愉快。而冯素荷这样一个女人,在商业上身经百战,感情上也经历过太多男人,对男女相处见识多了,一两句话是不可能就能哄得她开心,她需要对她有利的东西,对她有实际回报。
周景瑜呢?
心太过玲珑剔透,别人的话是不是在故意哄她,她听了就知道,不像叶翠枝会信以为真的。所以,人单纯点糊涂点,更容易得到快乐。
她啃着苹果,听叶翠枝问她,“景瑜姐,你看我这裙子好看吗?”又朝梁承跃不满嘟嘴,说,“阿跃说像苏格兰男人裙。”
是有点像,裙子一格一格。
为了叶翠枝,周景瑜只好得罪梁承跃。她笑笑,“男人不懂女人服装。”她说,“方格裙风格挺鲜明,好看。”
其实,这么年轻,青春,皮绷细腻白晰紧绷,即使是穿地摊几十块买来的裙子,也一样好看。
周景瑜感慨,她二十岁在做什么?可有叶翠枝这么单纯?
哦不,她二十岁已经进到家族企业从营业员做起,还非要得到一个叫莫汉成的男人。
现在想来,真是久远。
梁承跃见她神情忽然黯淡,以为她累了。
他给叶翠枝一个眼色,两人告辞。
下午周景瑜不等梁承跃,自己办了出院手续。
医生一再叮嘱她,要多加休息。
周景瑜连连点头,走出医院,站在阳光下,呼出口气。
阳光稀薄,泛着寒意,跟她的心情一样。
在路边等计程车,朱烟给她电话。
“手机落在计程车,今天才找回。”她焦急问,“三更半夜给我电话,难道是在外面喝倒回不去?”
确实,昨天种种就像喝醉一场酒。
周景瑜一边对计程车招手,一边打起精神跟朱烟说,“昨天是喝了点酒。”
朱烟心痛飚脏话。“我他妈丢个电话,你还能跑出去喝醉,”她大声问,“怎样,现在是睡在酒吧,还是被酒吧服务员扔到街头?”
周景瑜哈哈笑,心里想到怀孕,心微微牵痛。
她忍不住打趣朱烟,“在路边睡了一晚,现在我要回去了。”她挂上电话,坐进计程车。
朱烟又拔电话,确定她是在开玩笑,才收线。
周景瑜头抵着车窗,心结了一层冰。
下午回到公司,老板坐在办公室等她。
周景瑜强自镇定,听老板开口。
老板不可能无缘无故跑到下属办公室,让手下陪他喝茶,一定有事情。
他看了看周景瑜,让她坐。
周景瑜坐到他对面沙发,心里狐疑。
对方说,“今天冯小姐来过电话,她说你答应今早跟她商谈产品情况,但联系不到你。”
周景瑜怒气腾地窜到脑海。
她联系不到周景瑜,所以电话打到老板办公室?
她根本就没有联系周景瑜,而且,周景瑜昨晚也没有跟她今早约定时间。她这样做,无非是不用她出面,淡淡一个电话,就能让老板教导周景瑜如何待客户。
老板明显对周景瑜不满,他站起来说,“景瑜,冯氏很有潜力,让它成为我们的大客户。”
周景瑜有苦说不出。
她昨天也跟老板一样,以为冯素荷是代表冯氏地产订购产品,可是,她是订购一架婴儿床!
她敢跟老板解释吗?
不敢。
哪个老板想听你的私事,冯素荷这个身份就代表冯氏,冯氏地产规模这么大,要是两边能合作,确实是一位大客户。
而且,她更不能和老板辩解,说冯素荷只是订购一架婴儿床,在老板听来,她这是无能,在为自己辩护。
冯素荷这一步棋走得实在是好,一箭双雕,一面试探周景瑜和莫汉成两位是不是还余情未了,一面又能让周景瑜在老板面前有压力,周景瑜说服不了她购买大批产品,老板会怪责周景瑜办事不力。
周景瑜实在想不明,为何冯素荷得偿所愿跟莫汉成结婚了,还这么不放过她。
她的身体还虚弱,忘记让助理改过行程表,下午按照原来行程,一个会议结束之后,还得跑出去见两个客户,还得去工厂。
在会所送客人出来,她见到周星华。
看样子,他也是约客人在这里见面。
他讽刺她,“不为了莫汉成,周氏上市了,股价节节攀高,你手上那些股份都可以让你不必给人打工,每天只负责逛街购物做美容。”他撇着嘴,望着走远的客人,问她,“怎么样,单子有没有谈成,要不要我给你介绍生意?”
周景瑜冷笑,“人的欲望无限,不要打母亲股份的主意。”
这话刺到周星华,昨晚被莫汉成要挟,今天轮到周景瑜来给他脸色,他一把揪过周景瑜,要把她拽到僻静处教训她,周景瑜心情好不到哪去,高跟鞋踩上去,周星华痛得叫嚷。
周景瑜整了整衣领,抬头见张泽宇出现在大厅,朝他们走来。
周景瑜愣了愣,周星华约见的人是张泽宇。
她对这个人无好感,转身走开。
经过张泽宇身边,张泽宇在她背后说,“景瑜小姐,听说你十分中意莫汉成,要不要我助你一臂之力。”
周景瑜不把这话放在心上,往门口走。
张泽宇跟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语音阴森森。“实不相瞒,我看上冯素荷,你我是同一样的人,应该惺惺相惜,”对她说,“怎么样,我们联手,你得回莫汉成,我找回冯素荷。”
周景瑜脸上挂着冷漠面具一直没拿下,头也不抬打开车门,一溜烟把车开走。
谁说她要得回莫汉成!
她紧抓着方向盘,咬着牙,目光直视前方,横下心想,她要迅速把莫汉成忘了,把这个人从脑海剔除,要是成功,也是她的一项功绩。
真是冤家路窄,工厂跟莫汉成工厂属同一片区域,他的HZ品牌做大了,工厂专门做他公司的牌子,连工厂名字也改了,名称是两个大大的简写字母,HZ。
这两个字母,是他跟她的名字简写。
物是人非。
她下车,在车间逐一看每一款婴儿床。
伤口还没好,心仍在滴血,她吸口气,给自己打气,总有天,再想起莫汉成这三个字,伤口已经结疤。
一个个婴儿床从她眼前晃过,她脚软乏力,迈不动步伐再细细看每一款。
她有能力独自抚养孩子,物质方面她不会让孩子吃苦,可是,精神方面呢?她不会是一个好母亲,也许看到孩子会想起孩子父亲莫汉成,而她现在最不愿想起的就是他。
每架婴儿床这么漂亮,精致,颜色童真淡雅,她的心揪痛看不下去了,她跑到工厂外面,躲到半人高芦苇里抽烟。
吸一口,猛地想起怀孕不适宜抽烟。
她恼怒把烟丢到地上,狠狠踩灭。
风拂过芦苇细细碎碎响,周景瑜不知如何发泄,疯狂拿起石头丢进河里,水花飞溅,凉嗖嗖拍上脸颊,她没有躲开,面前石子丢完,发疯般跑到旁边搬起一块大石头,费劲要抛到河里去。
太重了,累得自己气喘也搬不动。
心里又是难过又是心灰,她崩溃踢着石头,哧一声,石头尖锐一角把她的裤脚撕破。她怔怔看着裤脚,只不过是一条裤子,可不知为何,周景瑜冷静思绪像被抽走,整个人像个疯子扑上去踢打石头,眼泪簌簌而下,无声无息。
这时,一支烟递到她面前。
烟已经点着了,就这样放在她面前。
他是让她抽烟。
抽烟能缓解情绪。
这个好意的动作让周景瑜感谢,但是,头抬起,映入眼帘的面孔,是她还得花尽无数时间与气力去忘记的莫汉成! 曾经深爱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