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海浪声,四周格外的宁静。
莫汉成站在岩石上,缓缓回头望向公路上面的房子。
楼上灯光明亮,站着一个身影,她向这边望过来,云被月色穿透,月色慢慢升上来,整个月光泛着清冷银白。
楼上与这里的距离,从阳台俯瞰下来,借着月色,是可以看得清沙滩一幕。
莫汉成望着冯素荷那个身影一会,嘴角弯了弯,拉开一个笑弧,眼晴却闪着锐利冷光。
他回过头,把烟放进嘴里,盯着海面。
他没有跳进海里。
烟缓慢抽着。
一口。
又喷出一口。
这是一场心理博奕。
如果周景瑜掉进海里就能让他不能镇定,就放弃他的计划去救她,那么,他永远赢不了冯素荷。因为,周景瑜一有事情,他就慌措失去冷静,可见他的心理还不够狠,不够强大。在心理战术上,他首先就输给冯素荷!
而且,周景瑜会游泳。
他相信能让他这么倾心的女人,也足够聪明足够强大,自己懂得从海里上来。
可是,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他的目光紧盯海面,根本就不见周景瑜上岸。
冯素荷特地叫周景瑜过来别墅,一是试探周景瑜是不是对他余情未了,二是莫汉成看见周景瑜是不是也失去镇定。
可是,承认吧!
冯素荷一定当着他的面奚落周景瑜,他的修炼还不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冲动上前打冯素荷,所以,在周景瑜过来之前,就独自待在沙滩。
结婚以来,他有意无意减少出现在有周景瑜的地方,就是不想让自己狠下心执行的计划,在面对周景瑜的时候,情绪失控,让冯赵越看出破绽。
月亮当空,微风拂着海味簌簌吹动,莫汉成的心慢慢缩小,揪紧。
妈的,她怎么还不上来!
周景瑜全然不知岸上发生一切,她游泳水平不错,掉进海里,也能上来。
然而,她太伤心了,她愿意被海水沉溺。
她也有脆弱的时候,在这样一个时候,如果她就这样放纵自己,让自己溺毙,她可以结束彷徨,心碎,以及对莫汉成转身就轻易喜欢冯素荷的心寒。
咸腥海水呛进嘴里,眼泪汩汩而下。
渐渐的,她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时间喘着气爬行。
周景瑜闭着眼晴,让自己身子慢慢进海里,往下沉,往下沉。
她这是在自杀吗?
周景瑜心碎地想,她也有这种时候,想自杀,结束一切。
她不是故意掉进海里,而这样的意外,给了她自杀最好时机,别人改天找到她,只会以为她不小心溺水,不会有人知道她竟会如此脆弱,竟会自杀。
莫汉成仿佛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每一秒时间都把他的心凌迟,终于,他就快要坚持不住要跳进海里找周景瑜,一个湿漉漉脑袋从海里出现,接着,她挣扎着游过来,攀住岸边岩石上岸,一上岸就倒在岸石上,艰难拍着胸口吐海水,艰难喘着气。
她仰躺倒在岸石上,过了好一会,她才发现岩石上有一个影子,那是月光洒下,把另一个人的影子打在岩石上。
慢慢的,思绪回到周景瑜的脑海,这才想起,她掉到海里之前,这里有一个人。
她抬起视线,沿着影子往上看去。
视线一点点往上,触到那个人冷峻的面孔,周景瑜整个人弹起来,呆立原地。
心哐当一声,摔得粉碎。
是莫汉成。
她全身的血液迅速抽离,她白着脸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人站得稳稳,神情也稳稳没有一点裂缝,没有流露一点情绪,然而眼晴出卖他,他整个人对她是冷的,漆黑眸子却十分灼热,目光炯炯。
周景瑜喘不过气,弯着腰猛咳嗽。
夜风冷峭,她浑身湿衣裳,冻得浑身打颤。
刚才站在她身后的人是他!
而他,竟没有出手相帮,没有往海里找她一找。
即使他们不曾相爱过,不曾认识,看见陌生人掉进海里,出于善意,也会救人。而他,竟对她陌生到如此程度,冷冷站在岸上旁观。
周景瑜粗鲁狠狠地擦干脸上海水,是海水吗?难道不是眼泪?
不,她不会再为这样一个男人流泪!
一个人让另一个人彻底失望,原来不是痛哭,也不是大怒,而是心灰,没有眼泪,也没有愤怒,而是死灰般平静。
海水灌进靴子,周景瑜脱掉靴子,手上拎着,从莫汉成身侧擦肩而过。
她对他无视,太过漠然走过,莫汉成苦苦拉一面墙让心维持镇定,就在这刹,他动摇了。在她擦身而过走开那瞬,他伸手抓过她的手,他一个转身,擦过她脸颊就要吻向她,目光却正对上公路上面房子阳台。
冯素荷在看着他。
他刹那变软的心强硬起来,他放开周景瑜。
周景瑜心碎,全无知觉感受到莫汉成想亲她,她嘴角划过一丝嘲弄笑意,往公路走去。
她头也不回,冷着心打开车门,把靴子丢进车里,发动汽车。
衣服滴着水,大衣也湿透,光着脚,冷得哆嗦。
莫汉成情绪在沸腾,他冲过来,猛敲车窗。
周景瑜放下车窗,看了看他。
他把他的大衣给她,周景瑜又看了看他,然后笑了。
需要他的大衣取暖?
那真是不必!
一段感情,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她彻头彻尾输了!他对她确实再无半点留恋!
她的心也同时狠起来,输了,那么这段感情,就要拿得起放得下!十年前,他要离婚,她就把他毁了。
不,现在她已经长大,不会再用这样的手段剿杀一个不再爱她的男人。长大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跟现实妥协,不去追求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包括人与感情。
她的心狠硬起来,把他的大衣从窗口丢出去,一脚踩油门走了。
连多看他一眼,连从车子后车镜再看看他,都已没有了这个必要!
从此以后,寂寂深夜里,她不会再彻夜想念这样一个人。
车子在公路飞驰,掠过树影,越过一盏盏路灯。
周景瑜冻僵的心微弱跳动,没有了爱也没有恨,她再也不会为莫汉成痛苦!
回到公寓,她换上干净衣服,喝了一大杯热水,让身子暖了暖,然后出门。
她要去跟母亲认罪!
诚恳地,真挚地,不管母亲怎么责骂她,她绝不还口。
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前,她确实是没有听母亲的话,离开莫汉成!
那么,现在她被莫汉成如此绝决冷漠对待,是她为这段感情必需付出的代价!
有的人会后悔,怒骂自己怎么这么没品味没眼光爱上这样一个薄情男人。
不要后悔!
后悔只会让自己痛苦!
她连拔一点心思为莫汉成痛苦都感到不值,所以,她不后悔爱过他!
他能泰然站在岸边看到她掉下海,能如此冷漠无动于衷,就是在她心上赐了一剑。这一剑给得真好!从此她毅然决然走在忘记他的路上,不再回头。
她前往去找母亲。
她的车开出小区,被后面一辆车跟着。
莫汉成的定力还是不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他跟了过来。车才开到小区门口,想不到这么晚周景瑜又会出去。
周景瑜到了母亲住宅,佣人说母亲出去了。
她在客厅等了一会,给母亲电话,母亲不接。
她还在对周景瑜生气。
周景瑜走到外面院子等,在路边靠着她的车抽烟。
莫汉成的车停在后面,在车里凝视她。
莫汉成冰冷的面孔,眼晴却灼人,他目光紧锁着她,心被烧成一个洞。不要上前!要成为狠心的人,这也是考验自己的机会!
一个人不是说心狠就能做到,得锻炼自己!那么,现在这些就是机会!改天,他与冯赵越从周景瑜面前走过,也一样能做到气息稳定,不会呼吸紊乱!
偶尔远处传来汽车喇叭声,格外震人心弦。
周景瑜靠着车,腿脚发麻。
终于,远远看到一辆车开过来,近前周景瑜认出是母亲的车子,她呆滞的脸换上一点笑容,按熄香烟,朝车子走去。
她给母亲打开车门,笑着说,“妈妈。”
路慧珍下车,二话不说就大力给周景瑜耳光。
周景瑜一个趔趄,摔向她的车。
“我从小教导你,女人一定要懂得保护自己!你执意喜欢这样一个男人,我也没有办法,但是,你竟然超出我底线,竟为了他瞒着我把股份都交给你大哥!”
周景瑜着了凉,脑袋沉重。
她擦着嘴角血迹,跟母亲道歉,“老妈,对不起。”
路慧珍对周景瑜太失望。“刚才你大哥约我见面,你猜他跟我说了什么!”
周景瑜看向母亲。
“他让我把我的股分交给他,说是帮我打理。”
表面说得好听,是帮路慧珍打理,其实是拿着这么多股份,很多他想执行的大项目就不必需要在董事会上太多人同意,他就可以以他意见为主,一意狐行,不管是项目还是计划,他完全称王,不需要在董事会投票表决。
周景瑜无话可说。
是她给了周星华股份,让他成为周氏第二大股东,让他这么独断,专横。
周景瑜知错低下头。“对不起。”
路慧珍第二个耳光扫到周景瑜脸上。
她看也不看周景瑜,把车开进院子,锁门,把周景瑜关在门外。
周景瑜顾不到脸颊疼痛,拍打着院门,恳求路慧珍把门打开。
佣人走来,隔着门对周景瑜说,“小姐,太太让你回去休息。”
说是休息,却是逐客令。
周景瑜呆木,让佣人开门。
佣人却走开了。
周景瑜头疼欲裂,再次按门铃。
这回,是路慧珍亲自过来开门。
周景瑜心里有点喜悦,她刚想叫路慧珍,路慧珍对她说,“你大哥说他现在是跟我商量,要是我不同意,他也有办法让我交出股份。”
周景瑜惊呆。
周氏上市,壮大周星华野心,让他想私吞母亲股份,成为最大股东?
她的后背冷嗖嗖,直冒冷汗。
她从没想过这一个层面,她这么冒失就把股份交给周星华!
是冒失吗?
她心里苦笑。
当时为了莫汉成,她根本顾不上太多。
路慧珍给出话,“你拿不回你的股份,就不要再叫我妈妈。”她说,“我没有教过这样一个女儿,为了一个男人,置母亲一生心血的企业不顾。”砰,她关上门。
周景瑜哑着声,“妈妈,妈妈!”
她按门铃,拍着门,无论再怎么叫,院内寂寂,不会再有人来给她开门,这里也不欢迎她。
周景瑜瘫坐在地上,不知为什么,眼晴温热。
再抹抹脸,眼泪飞扑而下。
生活有一个课题,朱烟就职电视台曾做过调查,恋爱中,双方为对方付出多少,才最合适最划算,以至分手不人才两空。
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周景瑜走到车上。
她的车一开走,莫汉成就拿起手机,拔电话。
电话接通,他冷冷说,“是我,我们见个面。”
周星华以为听错,把手机拿开,看了看,才说话,“你找我?”他问。
莫汉成漠然答,“是,地点你选。”
这种命令语气让周星华动怒,他冷笑说,“现在几点了!再见!”他挂上电话。
莫汉成眼眸冷了冷,重新拔电话。
“我的耐心不多,周氏集团做假账上市这种事情,我想执法者与传媒都很感兴趣。”他说了见面地址,不等周星华回过神,这回是他结束电话。
周星华吓得不小,骂骂咧咧出门。
莫汉成站在桥边,格外沉默。
周星华开车到了,他也不多话,从车上拿出一个文件袋交给周星华,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把周景瑜的股份交还给她,看在你是他大哥份上,我不会再追究。”说完,他淡漠回到车上。
他的心情糟透,多一句话都不说。
车子响着咆吼,如他的心情滚过响雷,他正要把车子开走,周星华看到集团财务资料,扑过来。
他拍打着车窗,莫汉成表情冷毅,看也不看他,把车开走。
他本来的计划是明天再找周星华,周景瑜却让他动摇,把计划提前。
周星华开车追过来,把莫汉成车子逼停。
莫汉成想下车怒砸周星华,忍了忍,脸色越发阴沉。他放下车窗,淡淡问,“这么快就看完资料?里面不只是做假账上市欺骗股民,集团偷税漏税到这个数目,是你法律浅薄吗,已经达到犯罪。”
他像看不到周星华睁大着眼晴,脸色从青到白,开车走了。
回到寓所,莫汉成十分疲累,内心消耗巨大能量才不去找周景瑜,而是回到这所他新婚的房子!
他从海边回来开车冲出去,冯素荷就坐在客厅等他。
等到现在,莫汉成踏进客厅,正眼都不看她,走上楼,进到自己房间。
倒酒,一口喝光,转头目光扫到门口站着冯素荷,他继续倒酒,嘴角不耐扯了扯。
她站在门边,尖利讽刺他。“我以为你今晚在她那里,不会回来。”
莫汉成连看她一眼都不屑,揉了揉酸痛眉角,喝酒。
冯素荷冷哼,“你再爱她,周景瑜也得不到妻子这个名分!”
莫汉成不语,视线调转向窗外,缓缓呷口酒。
他的手紧握着酒杯,指节分明,泛着青筋,渐渐听不见冯素荷在怒骂什么。
他不在乎,也不关心。
从结婚那天起,他就没再对她说过一句话。
冯素荷冷笑,咬牙说,“刚才景瑜来这里,我叫她结婚!”
莫汉成面无表情的脸,终于动了动。
他转过头,盯着冯素荷,眼晴渐眯,透着锐冷寒意。
冯素荷嫉妒,哼一声,“舍不得?可是,我一定会想办法让她结婚!”说着,爆出哈哈大笑。
莫汉成皱眉喝斥她,“出去!”
冯素荷越发不甘心,结婚以来,不管她说什么,他都当她透明无视,只有说到周景瑜结婚,才触到他心神,才让他冰封的脸露出情绪。
她风情捋着卷发,哼哈笑。“你结婚了,她也应该结婚!”
酒杯从莫汉成手里飞出去,擦过冯素荷耳边,撞到墙壁发出刺耳碎裂。冯素荷气得眼晴迸出恨意,还来不及斥责莫汉成,莫汉成就对她咆吼,“你他妈给我出去!”
“这是我的家!我的——”
不等话说完,她的语声被莫汉成大手截断,他逼近来,凶狠着掐住她脖子。
他的胸口隐隐刺痛,冯素荷不甘示弱挑衅他。“你结婚了,是我丈夫,周景瑜也要结婚,成为别人的妻子!”
“你住口!”
“怎么?心疼?不想让她被别的男人睡?”
莫汉成脸色铁青,双目冒火卷成狠利钢丝刺向冯素荷,他一字一字,“你给我收声!”
他掐着她的脖子不知不觉用力,冯素荷呛咳,喘着气说,“想想吧,她始终都要结婚,都要找另一个男人!”
牵着红唇冷笑连连,继续粗鄙地说,“她跟别的男人上床,你凭什么受不了!不要忘了,我才是你女人,是你妻子,我父亲可以助你事业登上顶峰,收好你的心,我的父亲不会让你对你这么冷淡,喜欢另一个女人!”
她对他吼骂,“你看清楚了,周景瑜跟全天下女人一样,她会结婚,会跟另一个男人亲吻,会跟别人睡觉滚床单,会给别人生孩子,她不属于你!”
莫汉成失去控制,不想再听冯素荷说下去,火冒三丈掌掴冯素荷。
周景瑜不可能再交男友!
不可能再喜欢另一个人!
更不能跟别人接吻,睡觉,她对他做过的,她不能再给另一个男人,不能亲对方,不能躺在别人怀里!
谁敢碰她,跟她睡觉,他会把那个人给废了! 曾经深爱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