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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中漫天的雪花,像蒲公英般迈着轻盈的脚步落到冰天雪地之上。一点一点把山间小径上鸦雀落脚的竹叶印抹平,就像海水用汹涌的浪花吞没掉一切深沉的千丝万缕的情绪一样。
极目远望,除了白还是白。
“咚咚咚”
阿娇坐在炕上听着从一清早就没有停下来的,此起彼伏的鼓声,手里的棋子半晌未落。
除夕在汉代叫逐除,古人在新年的前一天用击鼓的方法来驱逐“疫疬之鬼”,是除夕的前身。
所以,在这天蓝田山脚下的二十几户人家从一清早就在开始击鼓,为第二天的祭神祭祖做准备,也就是过年。
过年起源于殷商时期,本为年头岁尾的祭神祭祖活动。起初日期并不固定,于汉代正式确定在正月初一。
年关前的这段日子,阿娇算是彻底迷上了围棋。同竹歌经常是下到三更时分,好在这次肯用心,如今也算是堪堪入门了。
阿娇思索再三,终于落下了棋子。情势马上就逆转了,心中大为后悔,暗恨刚刚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么走。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是去借鼓的竹歌回来了。
她一边轻敲着鼓面,一边往屋里走。到了里间一看,阿娇正蹙眉对着棋盘,上午下的那一盘叫她原模原样地复原了。竹歌失笑,上前一把搂住阿娇笑道:“我的好小姐啊,都快变成棋痴了。等吃过了饭,竹歌再跟你下。”
阿娇胡乱把棋盘一抹,下炕来接过竹歌抱着的鼓。“别了,今天是逐除。咱们也应该好好热闹一下,有点过年的样子。”
她素手往鼓面上轻拍几下,沉沉的咚咚之声波纹一样地荡漾开去。“竹歌,你也来敲啊。”
看着一脸孩子笑容的阿娇,竹歌盈盈上前,同阿娇一起击打起鼓面。鼓声从这幽静的小院中传出去,同山谷间的鼓声交错融合。
敲了一刻鼓,也算应了逐除之意。竹歌便还把这鼓还给邻居家去,而阿娇自去厨下做起了饭。
腊月三十这天,对于汉朝人的意义很显然还没有后世大,但于阿娇却是一个大节。她为了这天,特意早就买好了一只母鸡,预备着今天吃。
早上起来用过饭后,竹歌就杀了鸡脱好了毛,切都切好了,就预备着晚上做了。
至于要做什么阿娇都早想好了,就做一滴水都不用放的三杯鸡。她烧滚了水,刚把鸡肉同姜丝下锅。就听见院门被推开了,一阵急切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这不像是一个人的脚步声,阿娇心头有些纳罕。也顾不得把锅中的鸡肉了,出门一看。
是竹歌同一个劲装打扮干净利落的年轻女子,见她出来,竹歌低低地对她解释了句什么。
年轻女子目光一凛,随机就在雪地中大礼拜见。“雪舞拜见主人。”
阿娇微微蹙眉,雪舞这个名字她在太皇太后留下来的名册中见过,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人物。长安城中的诸侯动向一直是由她负责整理了以密信汇报了,她找到了这里想见是出事了。
阿娇当下也没有多话,只冲雪舞点了下头,就闪身进了屋内。她心里惦记着锅中的鸡肉,忙去捞出来用冷水冲过。才又回到卧室,坐在炕上问雪舞:“怎么了?”
不待雪舞回答,见她冒雪而来,身上已经侵湿。便一指旁边,“上来吧,暖和。竹歌你再去找一套干衣服来给雪舞换。”
雪舞微有犹疑,但见阿娇说话间不容反驳,而竹歌也已经去了侧房。便坐上炕来,尽量简单地把事情说清楚:“主人,刚刚得到确切的消息,朝廷正在搜寻长安附近。”
这么快?虽然阿娇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吃了一惊。她又问雪舞道:“到蓝田山这里得多久?”
“最多十天。”
阿娇叹了口气,对拿着衣服回来的竹歌说:“去抱一床干净被子来,今天雪舞就先在这里住下,我们明天走。”
她说完这句话,又回了厨下。
雪舞望着拿来的粗布衣服,没一会又听得厨下炒菜声。心下不解,一边解开衣服一边轻声问竹歌:“竹姐姐,不是说就你同主人在一块吗?厨下炒菜的是谁啊?”
竹歌没有说话,雪舞却一霎就醒转过来了,美目圆睁,急促道:“怎么能叫主人下厨呢?”
竹歌去柜里抱了一床棉被丢到床上砸中雪舞,没好气地回道:“你也知道那是主人啊,那当然是她说了算啊。”
新主人的脾气秉性怎么样,雪舞并不了解。但对上一任主人说一不二的性子却是深有体会,雪舞马上就住嘴不敢再说了。
又过了一刻左右,听得阿娇在厨下唤道:“竹歌摆炕桌,雪舞来拿碗筷。”竹歌便把炕桌上的围棋收了,雪舞循声去到厨下,阿娇正在收汤。见雪舞来,偏头指向碗柜。
阿娇盛起菜,往锅里添了瓢水就往卧室去。她把菜放在炕桌上,“大家吃饭吧。”
雪舞是今早刚得到的确切消息,便没有敢多停留就往蓝田山来。原还以为主人会立马就同她走,没想到主人却……
她走神的功夫,阿娇夹了一只鸡翅给她。“快吃饭,吃完饭一会还得收拾东西。”雪舞应了一声,望着碟中红润光亮、香味浓郁的鸡肉,夹起来送入口中,只觉得软滑细嫩。
她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坐在这农家小院中,竟有时光错乱的感觉。只不过小时候家里是穷的很的,决计吃不起肉,后来弟弟病了,又没有钱治病,阿娘就一咬牙把她卖了。
也就是这一卖,她有了现在的名字。
用过饭后,雪舞抢着去洗碗。阿娇也没有同她争,看着竹歌往另一口锅添上水,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走到卧室把凳子上雪舞换下来的衣裳塞进灶里,轻声说:“这件衣服有熏香味,一个略微富裕的寡妇是用不起这么好的香的。”
阿娇舒了口气,对竹歌说:“水热了你们俩先洗漱,我去收拾东西。”
她转到里屋,打开柜子。发现需要收拾的东西也不过就是符信和送出宫的珠宝换成的银钱,加在一起也不过一个包袱就装下了。
雪光混着落日映的屋内通亮,她打上结后,望着这间住了几个月的屋子,心里泛起不舍来。
刚在这里过的有些模样,就要走了。
她不怕刘彻的人找着她,但是她不可能和他回去。
所以,她只能走,走到一个刘彻找不着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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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的逐除之日自然比民间热闹的许多,兼之王太后又想到元光三年的不顺来:马邑之围的耻辱、武安侯的暴毙和皇后的失踪,愈发觉得得好好地逐除不吉。
又想到刘彻自从皇后失踪,几乎没有怎么涉足过后宫,天天伴在身边的除了政事还是政事。思来想去,终究还是觉得不行。继后人选虽然还未定,但是宫中添几个孩童哭闹之声才是喜事呢。
所以,在长信宫中摆下了宴会,预备叫儿子看看歌舞歇一歇,又早早通知了刘彻。叫王太后欣慰的是,儿子很快就叫春陀来回说一定来。
此刻,长信宫门外的高阶上正施施然上来一群碰到一块的后宫妃嫔来。认真说起来,除了王西语有一个八子的位份,其余的还真算不得什么能上台面的。
王太后向来想去,还是叫了她们来。这五个少使,是为了安阿娇的心才封的这么低。品貌都是不错的,进了宫到现在天子也没有认真地看过一看。
要是这次有能看中的,就再把位份提一下就好了。
几个美人也自然知道是个难得的机会,用过午膳后就梳洗打扮起来了。更是早早地就往长信宫中来,几个美人平素还算得上相处融洽,但谁都清楚,今天要是有谁叫陛下看中了,就会失去这层薄雾般的友情。
但是,比起恩宠,这又算得什么呢?
皇后虽然受宠,但听说缠绵病榻许久了。而王西语不过是命好,生了个皇子,大家平素叫她一句娘娘。但是再怎么说,靠着孩子,她这辈子也是有指望了的。
可她们呢?
还是得争啊。
所以,她们虽然簇拥着王西语,时不时夸赞着王西语所出的二皇子,但心里却已经是各有打算了。
进了长信宫内,自有宫人引了她们去就座。
又略等了等,王太后同刘彻才来。
自然又少不得行礼拜见,王太后微微拿眼扫过去,见几人都打扮的精心华丽,心下也甚觉高兴。招呼众人起来后,才说:“陛下一向勤于政事,是好事。但一年了,今天就放松下来一晚吧。”
刘彻坐在殿上,微微有些走神。听得王太后说话,醒过神来,敷衍应了声是。
这是还想着阿娇呢?
王太后心下略微黯然,想起先帝就是宠爱栗姬,也断然废了刘荣,更是至死不肯见栗姬,也就只有超出夫人尊荣的陵墓能够说出一点景帝对她的不同来。
而刘彻,却一心一意地待阿娇,心中似乎再也塞不进人了。王太后好容易盎然起来的兴致,一下就淡了几分。只微微朝站着的宫人点头,于是丝竹声起,舞姬翩翩而上。
刘彻倒了杯酒,小口抿着,并没有心思去看场下的舞姬。听得宫廷乐师的琴声,情不自禁地想起阿娇的琴声来。
琴棋书画,阿娇只会琴,却精的不行。普天下,实在是难得找出几个超出她的人。
棋,阿娇下不过自己,又不愿意自己让她,就索性撂下了。 九重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