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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如水,夜里的沉静如同要将空气尽数凝固。虫鸣声一丝近一丝远地递来,吵得人无法安然入睡。那次家宴过后,人人都沉闷了起来,嫔妃和一行宫人无事大多不出寝殿,就连皇后,也在嫔妃给自己请安时简单应付一通,宫中似乎蒙上了一层不可名状的轻雾。
穆晴岚的心神,在这样心灰意冷之中终于支持不下去,身子愈发软弱,兼着旧病也未痊愈,终究是被疾病击垮,虽说这病来得不凶,但穆晴岚成日里只恹恹地躺在床榻上,像是被疾病的指爪所缠绕着,难以起身。
皇帝亦是在看了穆晴岚几次不果后便不踏足于景仁宫,有一次只在门口道:“朕该做的也都做了,你若这样低靡下去,朕拿你也不是办法。”
渐渐地,景仁宫无人问津,似乎在重重宫殿中沉寂了下来。
不过,即使如何冷清,好歹份例是一样不少地拨来景仁宫,邵太医亦是同样小心翼翼地来替穆晴岚请平安脉,更不济,也有穆品娆跟静妃会给穆晴岚带来吃食,只是穆晴岚成日吃得极少,既不利于养病,也不利于获宠。
这样的冷清场景,穆晴岚上一次见到是在刚进宫之后,那会儿因丽贵人一事,穆晴岚备受冷落,连领的份例亦是不如旁人,宫殿中更是冷冷清清。如今,依旧是那样冷清,景仁宫,没有其余人肯涉足,人人皆道景仁宫是一个晦气之地。
然而,景仁宫真正冷落是在六月底,快要到鬼节之时。宫中对于鬼神之事,虽不允许众人随口而谈,但真正对于鬼神,却是敬之畏之。
鬼节,宫中需要祭拜逝去的先人,包括先帝和去世的嫔妃,太妃或者太后去世,亦是会在鬼节被人们加以祭拜。在鬼节前后,宫人们需要制作河灯与孔明灯,更要在宫中大举祭拜亡者,亦是需要从宫外请得倒是前来作法。此次鬼节,皇帝招了附近佛寺的一行僧人前来协助祭拜逝者。宫人们亦是忙里忙外,既要准备操办鬼节的祭台等器具,也要准备用于烧毁的各种材料和纸灯,另外,需得在祭拜名单上写上逝者的名字。因此,宫中所有人渐渐不因为予晋夭折一事而沉闷下去,反而因着鬼节将至而忙上忙下了起来。
自然,纸灯一类的事物除了交由宫人制作以外,也会交给宫中的嫔妃来制作。原先只是交给冷宫中失宠的嫔妃来准备鬼节上用的纸灯,后来宫中一些相信鬼神之事且受宠的嫔妃也开始主动求了皇帝要自己制作纸灯,说这是积福积德的事情。
这一日午后,晶儿便从内务府拿了两箱草纸前来景仁宫,因着箱子实在太重,内务府的几太监便帮着晶儿将箱子抬进了景仁宫的偏殿,白常在亦是出来帮忙,只是白常在不似之前那般喜欢笑了,见到穆晴岚,也不过是神色慌乱地行一个大礼,穆晴岚原也曾问过她为何整个人不似之前那样贪玩,白常在只推说自己是因为怕给穆晴岚添乱,因此需得沉稳一些。穆晴岚原就没多少精神去理会许多事情,便也就相信了。
那几个内务府的太监将两个箱子重重地一放,便转身走人了,晶儿仍要叫住,却是穆晴岚伸手阻拦道:“罢了,内务府的人都是看脸色行事,眼下我已不得宠,他们肯替我们将箱子搬进来,已是仁至义尽了。”
晶儿跺着脚报怨:“那他们便要如此拜高踩低吗?难道忘了小主从前获宠时是如何厚待他们的了吗。”
“拜高踩低你我见得少了吗,”穆晴岚手上拿着刺绣道:“刚入宫那会儿我因为丽贵人之事而卧病床榻,骤然失宠,周围的人不也是同样趋炎附势,拜高踩低吗,你何须在意眼下他们见机行事?”
晶儿轻轻将殿里的朱紫檀木窗尽数推开,挥着手将灰尘全部舞去:“这景仁宫这么热,内务府的人估计连冰块也不会给小主拿过来了。”
穆晴岚看了看窗前晶儿的背影,长叹一口气道:“这有什么要紧的?反正我现在浑身冰凉,也不需要什么冰块。”
晶儿将窗户尽数打开后,曼步行至穆晴岚跟前,坐下望着穆晴岚,低低道:“不过奴婢觉得眼下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小主不用应付许多事情,何尝不能说是轻松了许多?”
穆晴岚只淡淡笑了笑,放下手中的刺绣,轻轻点了点晶儿的前额:“你肯这样说就好,我啊,就是怕你替我抱不平,最后得罪了什么人都不知道。”
晶儿调皮地笑道:“小主连奴婢也信不过,那能信谁,从小主这里奴婢不知学到了多少东西,因此小主不必担心奴婢为人处世方面会有什么差错,从前小主得宠时奴婢便能应付自如,如今小主失宠,奴婢自然也能助小主一臂之力。”
说话间,穆晴岚已然行至两个大木箱旁边,缓缓蹲下,看着那木箱道:“我们需要做的纸灯是鬼节上最大的一个,因此需得尽了最大力气来做,晶儿,你知道了吗?”
晶儿笑道:“小主肯做,奴婢自然也肯做。”
穆晴岚淡淡拆着木箱中的草纸,念念有词道:“也不知道此次鬼节祭典名单上有没有我孩子的名字,他的额娘如今这样不争气,你说,皇帝会不会直接叫人将予晋的名字给抹去了?”
晶儿帮衬着拆着草纸:“不会的,皇帝连沈妃之前夭折的胎儿的名字都写了的,怎么会忘了自己和小主您的孩子,对了,听说此次祭拜名单上连丽贵人的名字也有,只是没有那史答应的名字。”
“史答应,”穆晴岚突然停止手中的动作道:“就是那个被我利用来争宠的答应,也难为她了,她怎会知道她成也因我,败也因我。”
晶儿握着穆晴岚的纤纤玉手,指甲上的“醉胭脂”亦是尽数淡去,失了颜色:“小主,史答应她是咎由自取,更何况她那样蠢,只顾自己得宠,她就没有怀疑过真正吹笛子的人是谁,这样蠢的人,即使是留在宫里,也是活不久的,小主能帮她获得一些宠爱,已经是对她仁至义尽了。”
穆晴岚忽地伤了神,声线轻飘道:“可是她的死终究是我引起的,晶儿,既然鬼节的祭拜名单上没有她的名字,那我们便偷偷祭拜一下她吧,也算是表达一下我的歉意。”
晶儿淡淡笑了:“小主对谁都是这样仁慈,奴婢自然是跟着小主,小主若是要偷偷祭拜一下她,那奴婢便跟着小主一同祭拜吧。”
窗外,有微风从枝丫的间隙中穿行而过,传来落叶的悉碎声。恬静的日光透过打开的窗户照了进来,在上釉的地面上投出一片光晕,那光晕澹澹而发白,叫人看着刺眼。
穆晴岚叹气道:“那我们也要赶紧把这些纸灯和那个最大的纸灯赶制好,也好在鬼节之前便将做好了的纸灯拿到内务府去。”
晶儿忽地抬头看着穆晴岚道:“对了,小主,素答应的孩子盘算着也该产下来了吧,不知道小主要如何对付?”
穆晴岚双手不停:“我哪里能怎么去应付,如今我已然失宠,她若是产下皇嗣,必定会获得皇上的宠爱,那我们便任由她摆布了罢。”
晶儿无奈道:“如今小主已经这样平静了吗,不过也正常,景仁宫这样冷清,要叫人不平静下来都难。”
这日午后,穆晴岚便和晶儿在制作纸灯中度过,窗外有着几点海棠花瓣在澹澹日光下浮动跳跃,闪着点点碎金,穆晴岚和晶儿两人闲坐于贵妃榻上,倒也不觉得午后漫长。
次日早晨,刚从翊坤宫中给皇后请完安回来,穆晴岚和白常在便见到景仁宫有鸟儿前来停留。
穆晴岚放下手中的丝绢道:“景仁宫冷清得连鸟儿都飞进来了,我竟不曾注意到过,晶儿,你去将开得好些的海棠和杜若都拿出来罢。”
晶儿笑着答应了:“是,奴婢即刻便去。”
白常在拉着穆晴岚朝自己的偏殿走去:“姐姐,你这样不见皇上也不成样子啊,说不定隔得久了,皇上便真的忘了姐姐了。”
穆晴岚淡淡笑了笑:“眼看鬼节将至,若是予晋真能感知到我,那我可能亦是可以感觉到他,我实在难以鼓起勇气去见皇上,皇上,皇上他终究不能专一待我,只轻罚了素答应,我犹嫌不足。”
白常在笑了笑,明艳的笑靥叫穆晴岚看得心里折中宽慰,只闻得白常在缓缓道:“姐姐,不是妹妹我责备你,皇上自然也有皇上的无奈,你看,素答应腹中的孩子亦是皇嗣,姐姐您的孩子也是皇嗣,已经夭折了一个孩子,皇上不可能让素答应腹中的孩子受损的,姐姐,你也要理解皇上。”
穆晴岚轻轻抬脚,踏进了白常在的偏殿,晶儿远远跑了过来,替穆晴岚沏好六安茶。闻着淡淡的轻烟,穆晴岚才觉得有些神清气爽,虚弱的面庞在轻烟的笼罩下更显脆弱。
不过须臾,一名宫女便远远走了来,像是朝着穆晴岚来的,穆晴岚心中一阵不安,景仁宫已经冷落至此,出了内务府的人来了一会儿便走以外,没有其余人来过,眼下这个宫女看着如此面生,不知道她有何用意。
晶儿俯首,在穆晴岚身边耳语道:“小主要不要见她?”
穆晴岚右手轻轻一抬:“传。”
闻言,晶儿便走上前,缓步踏下汉白玉阶,在那宫女身边行了一个平礼道:“我们小主传您进去,您现在可以进去了。”
那宫女闻得晶儿如是说,脸上忽地放松了下来,在晶儿的带领下径直走到偏殿门口,随后恭恭敬敬地行至穆晴岚身前,匍匐行礼道:“奴婢给岚嫔请安。”
穆晴岚定睛一看,此宫女的确面生,于是也未叫她起身,便看了看白常在,含了几分疑惑道:“你是哪个宫的宫女,景仁宫已如此冷清,你来这里作甚?”
那宫女埋着头道:“奴婢是静妃娘娘的人。”
穆晴岚闻言恍然大悟,静妃曾说过,在她的宫殿中服侍她的宫人极少,其余的宫女皆是被她安排去了别处作为眼线,心下便放松了下来,面色亦是微微放松,但心中仍是存了一丝不解,到底对这个宫女有着一丝怀疑。
白常在自然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更何况白常在与静妃并未怎么交谈过,便皱眉看着穆晴岚,随后朝那宫女道:“你是静妃娘娘的人,跟你来见岚嫔有什么关系?”
穆晴岚眉心一颤,忙顿了顿道:“没什么,没什么,你且说,静妃娘娘托你前来我宫里,所为何事?”
那宫女低低道:“沈妃娘娘已经得了证据,是这样的,之前穆贵人因大火而被困于佛殿,后来查到佛殿中有烧焦的木柴,因此怀疑是有人纵火,沈妃娘娘极力细查此事,最后发现那些木柴皆是素答应拿去的,并且经过一系列审问,发现之前岚嫔宫里的那些毒蛇也是素答应从宫外运进来的!”
穆晴岚怒目圆睁,一掌拍在檀木扶手上,霍然起身,怒不可遏道:“果然是她!”
白常在忙起身,晶儿亦是轻轻拍着穆晴岚的后背:“小主,小主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眼下真相大白,皇上也可以治罪素答应了。”
穆晴岚双手紧握,指关节阵阵发白,如同她惨白的面色。白常在亦是含怒道:“素答应竟然做了这样多的坏事,当真是该死!”
穆晴岚吼道:“皇上怎么说?”
那宫女仍是匍匐着:“回小主,皇上不知道此事,是奴婢在沈妃宫中听闻了此事,才忙去告诉了静妃娘娘,然后便马上过来告知了小主,另外,奴婢听闻沈妃说一定要在素答应产下皇嗣后揭发此事,这样一来,皇上便会重罚素答应了。”
穆晴岚闻言稍稍放松,但面色仍是吓人:“沈妃娘娘竟然也如此讨厌素答应,可见除了孟答应愿意帮助素答应以外,便没有人愿意帮衬着素答应了,不过那孟答应也是蠢,竟敢去护着素答应,这也是她咎由自取,可惜了,她的盘鼓舞跳得那样好。”
晶儿俏丽道:“谁管她盘鼓舞跳得多好?不也是从常在‘跳’到答应去了吗,小主说得没错,真真是她咎由自取。”
那宫女仍是拘着礼道:“奴婢已经告知了小主,便告辞了。”
穆晴岚这才反应过来,忙拿了一锭银子出来,叫了晶儿递给那名宫女道:“这银子你拿去罢,也劳烦你跑一趟了。”
那宫女答应着下去了:“是,奴婢真是承蒙小主厚爱了,这些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待那宫女走得远了些,穆晴岚才由得晶儿扶着自己缓缓坐下饮茶。
白常在亦是饮着六安茶,看着穆晴岚道:“姐姐,方才那宫女所说是否句句属实,姐姐认为可信吗?”
穆晴岚饮过一口茶,出神道:“肯定是真的,若不是真的,那我们一旦去问过静妃娘娘,那她不就会暴露吗,因此我倒觉得有几分可信。”
晶儿接着掺好了新茶道:“如此看来,沈妃娘娘倒真是要置素答应于死地,不过奴婢就搞不懂了,沈妃何来与素答应有那么大的怨?”
穆晴岚淡淡的目光直看着远处的日光,过了须臾,方才开口道:“皇上着沈妃彻查佛殿走水一事,沈妃若是查得真相,必定会得皇上喜欢,若是要晋封为贵妃倒也不是不可能。更何况素答应若是产下皇嗣,对沈妃的威胁便也不小,因此,沈妃才一定要置素答应于死地,不过估计也是白搭。”
白常在满脸疑惑:“姐姐何出此言?”
穆晴岚险些说漏皇帝宠爱沈妃是因为要笼络沈忠的缘故,便一下怔在了当场,看着白常在不语,但如此看着也不是办法,便咳了几声道:“我不过是白说一句罢了,我只是觉得,皇上也许不会晋沈妃为贵妃。”
“也对,”白常在娇媚道:“沈妃之前产下的皇子也死了,眼下也没有身孕,皇上自然不会因为查清了这件小事而晋她为贵妃的。”
穆晴岚淡淡道:“也难为她查得这么仔细了,也算是帮了我们一个忙。”
晶儿笑道:“那么眼下,只需要看沈妃娘娘要如何做了。”
穆晴岚思索了片刻,理了理头发,含笑道:“等等,沈妃娘娘,她该不会有什么其它动作吧?”
白常在一愣,错愕道:“姐姐说的是什么,什么其它动作?”
穆晴岚有些紧张道:“你们看,沈妃娘娘要置素答应于死地,但是贞贵人之前在颐和园滑胎的事情没有查清楚,沈妃会不会将贞贵人滑胎的事情趁机扯到我身上?”
晶儿轻轻道:“小主你别吓奴婢,奴婢觉得不会的,沈妃上哪儿去找这样多的证据。”
穆晴岚缓缓道:“在颐和园那会儿,我与素答应尚且交好,沈妃便可能说是我帮着素答应,然后让贞贵人滑胎。”
白常在有些不解道:“应该不会吧,沈妃也没办法去找那些证据啊。”
穆晴岚看着晶儿,沉稳道:“景仁宫中没有五行草和芜花粉之类的东西吧?” 后宫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