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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晴岚原以为自己会伤心至极而晕过去,眼下却清醒得很,可是,邵太医明显是话中有话,自己的身子自然要紧,可一涉及予晋,穆晴岚只觉心中有什么动物的利爪挥过,渗出一道道血痕。
晶儿和小晋子不敢出声,担忧地在一旁看着穆晴岚,穆晴岚轻轻别过头,掩饰住泪意:“大人,我不知道我跟二殿下的母子情分只剩多少,大人便这般肯定孩子,孩子,他。”穆晴岚哽咽起来,已是无法继续言表。
邵太医匍匐在地上,脸上浮现出深深歉意,叩首道:“不知道孩子能不能熬过一百日,若能,恐怕便有一丝可能。”
闻着浓郁的檀香,穆晴岚泪意朦胧,屋子里日光充裕,明明是很温暖,穆晴岚却将一袭薄烟翠绿纱裹紧,心中酸楚之意唯有通过几滴清泪表露出来,眼下她紧紧咬牙,不多言一句话。
晶儿上前劝道:“小主不要伤心,大人说了,仍然是有治好的可能的。”
穆晴岚由得晶儿扶住她,眼泪止不住地流淌,上釉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不远处的香炉散发出袅袅轻雾,笼罩着不真切的一株海棠花,轻烟直上,飘飘渺渺飞至檀香木雕刻成的飞檐,一根笔直的柱子上雕刻的龙纹与正殿中栩栩如生的凤凰遥遥相对。
殿中半点儿人声也无,穆晴岚哀哀道:“衡负神明我不良,欲将阴骘诉苍苍。”说罢自己也吓了一跳。
邵太医忙道:“小主勿要如此担忧,二殿下只是胎里弱,微臣定会细加调理,小主断断不可这样胡言乱语了。”
此刻,穆晴岚只挽着一个扁平简单的圆翻头,横穿一支镶珠银簪,心底悲苦,悄悄拭去泪痕。
心里一凉,穆晴岚失望至极,静坐如石,眼泪泊泊,晶儿忙拿了绢子来给她擦拭,邵太医目中尽是怔忡悲伤之态。
门外,穆品娆正欲进来望闻问切一番,却是听见几人的话语,连忙忍住泪意,于心不忍地离去。
行至长街上,穆品娆终于一个忍不住,潸然泪下。翠儿道:“小主自那日被困在佛殿被救下后才养好身子,不要如此担心,奴婢知道小主关心岚贵人,但此刻,若连小主都哭得花容失色,那岚贵人见到了,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穆品娆擦干了泪痕,边走边道:“可是你方才没有听见太医说吗,太医说不出百日,步出百日,他,他。”穆品娆终是说不下去,翠儿脸上亦是悲苦,只得强撑着道:“太医也不是说没有一丝可能,小主,岚贵人为人宽厚,积福积德,上苍不会为难她的。”
如此说来,穆品娆亦是不便继续担忧,也是得回了延禧宫,慢慢等待。
静妃已是劝道:“你自己身子才好,若是你也为此操心而拖垮了身子,那么有谁能帮得了岚贵人。”
闻言,穆品娆颔首道:“是啊,皇上亦是忙于朝政,眼下也只有我能帮我妹妹一把了。”
静妃倒好一盏六安茶,缓缓道:“那日你被大火困住,我已经叫了人去暗中调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尽快查出个结果来。”
穆品娆笑道:“有劳娘娘了,对了,娘娘要如何调查?”
静妃浅笑:“我自有我的办法,你可见着我宫里之前的那些人了吗,都被我叫去别的宫里了,到底也能帮着我们一些。”
闻言,穆品娆方才恍然大悟一般:“我是曾问过娘娘为何宫里服侍的人这般少,原来娘娘早已有了打算,叫了人们前去别的宫里服侍了,若得了消息,娘娘也能很快知道,我之前也曾经疑惑过,为何娘娘得到消息这样快,如今看来,是娘娘仔细罢了。”
静妃笑了笑道:“明日岚贵人晋为嫔,到底也是好的。”
风拂在穆品娆的脸上,吹起她散在背后的长发,点缀着新鲜海棠的数尺青丝,飘飘飞举在空中。
穆品娆勉力微笑:“不知道会查出个什么情况,那火是从里头烧起来的,必不会是雷电所致。”
静妃淡淡道:“因此听你这样说,皇上才不能不上心,宫中这已经是出现了两次纵火事了,上一次是岚贵人的宫殿,这一次是佛殿,殊不知下一次是在哪里。”
忽然,一个宫女过来,在静妃身边耳语几句便下去了。
穆品娆悄然道:“哪个宫女好像就是之前娘娘宫里的人,她可得了什么消息?”
静妃长长叹一口气:“皇上竟然让沈妃着力查清楚此事,不知道结果将会如何,不过好歹沈妃也是要‘凤凰涅槃’的人,倒也有这个本事去查。”
这一番话大有讽刺,很早之前的一次宫中赏花,沈妃便着了神鸟刺绣蹙金长线朝服前去拜见皇后,却被人认为是凤凰涅槃的刺绣,因此险些被治了大罪。
穆品娆嗤之以鼻:“沈妃也只敢穿着有神鸟刺绣的朝服冒充凤凰了,也好意思妄图凤凰涅槃,依我看,涅槃倒不必了,若是下次真有人纵火,最好是烧了她的宫殿才好。”
静妃噤声:“妹妹这话可要小声些说,今后不要随意乱说这些话了,即使是在延禧宫里也不可以这样。”
穆品娆微微一颤:“是,嫔妾受教了。”
过了几日,宫中是愈发热了,人们竟也议论起前去颐和园避暑的事情,然而皇帝总是推说政务繁忙,且东北战事告急,因此不便大费财力在避暑一事上面。
安素丹成天盼着能迁居至延禧宫,穆品娆自然亦是如此盼着,只是两人的目的不同罢了。太医前来给安素丹请平安脉的次数也改成了两日请三次,皇后将进补的东西一拨接一拨地送来,懿妃虽表面上不喜安素丹有孕,但仍是拿了不少的赏赐来。
沈妃亦是得了可靠的消息,前来禀告皇帝:“皇上,臣妾在佛殿的残垣断壁中发现了被烧焦的木柴。”
皇帝边批着奏折边道:“那便是有人蓄意纵火了?”
沈妃颇有些自得,娇媚道:“臣妾认为,恐怕是这样的,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皇帝眉也不抬一下:“喔?可是你连罪犯是谁也不知道,要朕如何处置,不如你下去细细查问,有什么事情,来回禀朕便是了。”
沈妃仍欲争论:“可是皇上,臣妾已经查出来了好多东西了。”
皇帝有些不耐烦,抬一抬手中的毛笔道:“好了,朕有政务要忙,等晚上,晚上朕若得空,便去看你,好不好。”
沈妃靠近皇帝,轻轻挥了挥宽大的袖口,双眼盈盈,骄矜道:“那皇上可要说话算数,臣妾会令人做了好吃的候着皇上。”
暖风肆意地从长街中呼啸而过,御花园的杏花也开了,远远看去,如同着色的云层,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恐怕所言亦是这样一番场景。
已经暖起来了,人人都忙着前去内务府领过夏的宫衣,穆晴岚好不容易强撑着精神,来应付各宫送来的贺礼,晶儿见着穆晴岚强颜作笑亦是于心不忍。穆晴岚报怨着:“明知道懿妃没安好心,偏偏要好生应付一番倩儿,我当真是比谁都累。”
正说着话,小晋子慌忙跑了进来,脸上一阵喜色,穆晴岚与晶儿对视一眼,皆是笑了,小晋子叩首道:“奴才参见小主。”声音亦是高了几倍。
穆晴岚忙抬手:“快起来,什么事情这样欢喜。”
小晋子打了个千儿,神神秘秘道:“荣贵人,成功求得皇后让她搬去了延禧宫。”
穆晴岚眼中闪过一阵计较,含了隐隐约约的笑靥道:“这样一来,我们要对付荣贵人自然是方便得多了,不过,可要叫姐姐小心些,不要让荣贵人先下手为强了。”
晶儿“啐”了一声:“小主忘了,荣贵人正怀着龙胎,哪里有精神去跟穆贵人耗着啊。对了,小主,您说,荣贵人现下已跟懿妃撕破脸了,她会不会因一己之力转而帮着小主?”
穆晴岚右手一挥:“不可能,即便她要帮着我,我也不敢让她帮我了,她已经效忠过懿妃一次,既然她肯为了一己之私而不顾我们的姐妹之情,那必定会有下一次,我何必去冒这个险。”
晶儿走近穆晴岚些,替她捶着肩:“那小主,奴婢就是担心荣贵人产子后被晋为荣嫔,那我们对付起来可就麻烦了。”
穆晴岚右手紧紧握住蟠龙木雕扶手,眼底掀起一阵盈盈波涛:“她的孩子,若运气好,生下来也无妨,不过,这仍有三个月,三个月之中若能将她的罪状一一列出,皇上恐怕也不会好好待她了。”
小晋子在一边道:“那小主,我们没有证据啊,而且,小主以为,荣贵人究竟做了哪些坏事?”
穆晴岚眼下一顿,倒也说不上来,转而有些失望:“可是,我总觉得,我宫殿里的那些蛇,都是她放来的,小晋子,若要从宫外拿什么进来,有多困难?”
小晋子眼里明光一闪:“倒也不难,只消和戍守宫门的侍卫说好了,赏几锭银子,那便可以将要带进来的东西藏在马车之中,趁着宫中要用的东西被运进来,便可以一道运进来了,而且不被人发觉。”
“原是这样,”穆晴岚淡淡道:“你可知道羽林侍卫中谁负责运送宫中物资吗?”
小晋子行礼道:“知道,是沈妃娘娘的一个远亲。”
穆晴岚慢慢道:“沈妃?沈妃与懿妃不睦已久,这样一来,到似乎能有几分把握,只是,只是,这件事情办起来太难了,而且我的孩子他如今这样体弱多病。”
晶儿见穆晴岚说起二殿下便要潸然泪下,连忙好言劝道:“小主,二殿下这些日子身子也好多了,小主也不是没有看到。”
穆晴岚幽幽道:“我是太过担心了,除了担心二殿下,另外有那样多的事情要盘算,要防,晶儿,我进宫以来,眼下也快有两年了。”
晶儿颔首道:“是快了。”
穆晴岚长长叹一口气:“我已经快两年没有见过我娘了。”
地面上的日影一丝一丝西移,五月里的日光在地面上扫出一道光晕,晃得人两眼发酸,宫中的天花现下早已彻底消除,京城也是无人患天花,只是西北那边,到底是缓解得很慢,皇帝为此亦是焦灼,皇后自然是好言宽慰着皇帝,朝养心殿跑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但东北一带,却渐渐不太平了。先是北方蛮夷派了大队人马进攻东北防线,后是一方军队南下,攻入了东北部军队把守最薄弱的地方,虽有冯绩率军抵挡,但敌方这次好似做了充分的准备,导致冯绩节节败退,皇帝不得不为此恼怒,且为此调动精兵,从中原调至东北。
次日,沈忠自请调至东北,协助冯绩作战,皇帝虽大感疑惑,但仍是只得默许,为此自己亦是少不了自责,小印子忙劝道:“皇上自己的军队自然是会慢慢操练起来的,皇上,我们只需静候那一日。”
皇帝叹了口气:“可是,朕做王爷那会儿,沈忠和孙钊便为朕出力不少,也正是因为他们。朕才能坐稳这个位子,可眼下,朕是愈来愈觉得,朕坐不稳这个位子了。”
这些话,皇帝时不时竟也会给穆晴岚提起。穆晴岚自然是推诿不及:“皇上,这些都是政事。”
皇帝摆摆手:“可是朕总不能说给那些大臣听吧,那些太监和宫女,也就小印子可以跟朕说上几句话,除此之外,那便只有你了,这里就你我两个人,朕是你的夫君,自然是跟你无话不谈。”
穆晴岚含了七分的笑,三分的娇嗔道:“臣妾不过是从史书上乱搬一通来,然后加以自己的见解,皇上便以为臣妾无所不知了。”
皇帝爽声笑道:“无妨,朕但听你说便是,只是东北军不善于水战,中原军队倒是在渭河一带有过水上作战的经历,但此次听闻南下进攻的蛮夷竟然采用水上作战的方式,从河上直攻我军防线,当真是防不胜防,况且,早晨雾大,朕倒是不得不担心他们会学诸葛孔明草船借箭。”
穆晴岚半椅在皇帝怀中:“那皇上令人在箭上涂油点火不就行了,由得他借去。”
皇帝笑得厉害:“哪有这样简单,不过依你所言,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朕也好叫他们学着防着,只是,朕终究是觉得自己军力实在太弱,当初做王爷就不该将那么大的兵权交到他们手中。”
穆晴岚淡淡笑道:“皇上,若当初不如此拉拢他们,皇上要怎么才能当上皇上,兵权既能给他们,那自然也是有办法收回来的,只是,眼下皇上手中的精兵有多少?”
皇帝眸中一闪,瞬息黯然:“朕手中有兵十五万,十万散布于各个关隘,五万集守于京畿附近,然而,沈忠和孙钊手中有精兵不下五十万,布于全国各大关隘。”
穆晴岚悚然道:“那么皇上要多久才能布置周全,以己之兵力取而代之?”
“此次东北一战,朕倒是可以乘机将沈忠布于一些重要关口的精兵皆调去东北,然后布以朕的军队,只是,朕手中的军队都是之前朕做王爷那会儿私自操练的,作战能力难免要比那些精兵弱一些。”
“那些精兵也不过是要看跟着谁干罢了,”穆晴岚正色道:“倘若皇上能将他们收回,那自然是不用担心的。”
皇帝微微苦笑:“但是他发放的粮饷不比朕发的少,更何况他将掠夺来的银两尽数发放给那些精兵,以此收买人心,分明是大罪,可是朕竟说不上来一点儿惩罚的由来,而且朕一旦有什么动作,他收买的那些精兵,和西北的那些百姓,必定会对朕有所怨言,只是,朕若要将朕的军队布满全国的疙瘩关隘,只怕也要等到明年的这会儿了,只怕朕没有布完,他倒步步紧逼,兴兵而动了。”
这样骤然知晓,穆晴岚方才明白皇帝也有皇帝的无奈,成日封闭在四方高墙中,对于朝政,她晓得的并不多,更不能有过多的干涉,若非事关家族之利,自己更是不敢妄言,而自己与皇帝的接触,也大都只在那些云淡风轻的闲暇时光里。
穆晴岚微微坐正,安静地将头靠在皇帝的肩上,皇帝身上的明黄缎袍绣满蟠龙,那些金丝绣线并不很软,微微有些刺痛。穆晴岚轻轻道:“那么皇上也只有忍耐了。”
皇帝愣了一愣:“朕这么做,会不会太不像个天子了。”
穆晴岚并不作答,只静静道:“许多事情臣妾可以忍,臣妾也忍过来了,皇上也同臣妾经历了这样多的事情,臣妾相信皇上也可以忍,既然皇上当初做王爷都这样挨过来了,眼下,亦是不差这一会儿,国泰民安最为重要,难道不是吗?” 后宫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