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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节前夜,一行道士和僧人皆住在了东四所的寝宫,宫中佛殿里的僧人亦是迁居东四所,嫔妃们所制作的宫灯和纸灯皆堆放在东四所,以便第二日晚祭祀大典用。
懿妃闲坐于宓秀宫正殿中,微微端详着自己的嵌珠护甲。倩儿从一旁端了温水来,道:“娘娘,浸泡一下双手吧。”
闻言,懿妃慵懒地取下护甲,将一双纤纤玉手轻轻放入了盆中,盆中的花香便随着轻雾的逸散悠悠传开来。
懿妃懒懒道:“现在已经很晚了,明日便是中元节了,本宫却睡不着。”
倩儿一笑,淡淡道:“但娘娘已经知道了孟答应的叛变,从前跟着娘娘唯命是从,眼下也会学着别人来反咬娘娘一口了,若不是娘娘英明神武,我们还不知道孟答应竟有这份儿心胸呢。”
懿妃道:“孟答应胆子真是大。”
悠然将懿妃的双手抬起,倩儿娇媚笑道:“到底是娘娘早日便察觉了孟答应有异,这才能轻而易举地将她抓住,虽说孟答应有这份儿心胸,但却没有那份儿聪明,因此才会上当,奴婢原以为景仁宫那位白常在也会来的,结果却没有见到。”
懿妃忿忿道:“景仁宫谁是主位你又不是不知道,本宫这些雕虫小技自然是入不得那位的眼,她怎么可能让白常在上当。”
“娘娘是说岚嫔,”倩儿软语道:“奴婢也觉得岚嫔不好对付,不过算来岚嫔失宠也快两个月了,竟没有任何事请波及景仁宫。”
懿妃看了看被清洗得白净的双手,温和笑道:“从前有冷宫那位素答应要对付她,现在素答应也已经身在冷宫了,岚嫔自然是放一百个心了,不过她只要在一日,本宫的地位便有一分威胁,她的父亲和哥哥仕途顺利,当真是什么好事都能让她遇上。”
倩儿轻抚一下懿妃的双肩以作安慰,便朝衣柜走去,打开衣柜,那一件姜府送来的舞服仍是亮眼无比。
不知不觉,懿妃也已行至了衣柜前,看着那舞服,倩儿“呵”一声道:“娘娘不如明日穿这身儿衣服前去中元节祭祀大典?”
懿妃笑着,淡淡道:“这是姜毅送来的,本宫只穿过几次,眼下也不能跳舞了,上次也只拿出来看了一眼。”
说着话,倩儿便将那舞服拿了出来,道:“小主不如今晚试试?”
懿妃笑道:“拿过来看一下吧。”
闻言,倩儿将双手举高,叠好了舞服,便将它放在了案几之上,随后说道:“娘娘,这衣服做工细致,既是在衣柜里放了这么些年,依旧是纤尘不染呢,小主若是穿上,定能吸引皇上。”
懿妃转了转手上的青玉镯子,展颜道:“快给本宫更衣。”
月色如水,倾注在宫殿的回廊边,枝叶的影子似稀稀疏疏的暗绣落在庭院中冰冷的石板上,连着徐徐夜风亦成了温暖暑气,盛开的广玉兰被轻风吹散,袅袅飘去,同缥缈月华一般,消失不见。
天色才渐渐靡黑,长街中的宫灯一盏盏被人点亮,如同摇曳的幽森鬼火。宫女和太监走动的声响一声近一声远地传遍六宫,连着夏虫的长长嘶鸣一同传入重重宫殿,仿佛在同漫长的黑夜相较,比试一番谁更能让人厌烦。
东四所位于景仁宫南边,与景仁宫虽说只有一墙之隔,但亦不近,两者更是相互阻断。东四所的东面则是太医院,太医院南部即是为了此次鬼节祭祀而前来宫中的僧人和道士的住所。
几个不同的寝宫内黑压压地躺了一片人,寝宫外有侍卫把守着,凡是有外人进入,则需要出示腰牌,否则便不能前去东四所的寝宫。这一晚,东四所砖瓦微动,零零散散的悉碎声一声接着一声响起,一轮圆月远远挂在空中,借着月色的朦胧水意,能看见一个稳健的黑影从屋顶的瓦片上迅速穿行而过,那人影的手上闪着一丝银光,像是拿着锋利的匕首。
宫里的夜,漫长而又凄清,眼下的几声蝉鸣已是添了不少诗意,夜云遮星蔽月,悠然飘动,黑压压的重重宫殿像是巨兽僵伏在那里,月光流逝间,那一袭恐怖的身影早已朝宓秀宫奔去。
懿妃换好一身舞裙,对着铜镜转身自赏。倩儿站在一边,将换下来的千水裙托在手中,温和笑道:“娘娘穿上这身舞裙,便恰如当年在孙府里一样,风姿绰绰,只是,只是可惜了姜府。”
懿妃原本浮现着笑靥的面庞骤然失色,垂下双手道:“因为姜将军叛变,先帝容不得他。说来,皇上之所以能够登基,倒也有几分姜将军的缘故,若不是当今皇上率领本宫的父亲和冯绩协同作战,恐怕先帝便不会对皇上有所器重了,只是这对于本宫来说,这究竟是福是祸?”
倩儿低下头,思索良久,粲然一笑:“娘娘福泽深厚,自然是福了,娘娘把这烟罗纱披上吧,一定会更加绰约动人。”
闻言,懿妃施施然挑起烟罗纱,轻轻朝自己肩上一披,顿时纤腰若素,整个人便多了几分娇嫩。
懿妃不好意思地笑了:“本宫都这么老了,穿成这样,本宫,本宫竟有些觉得突兀。”
倩儿看着懿妃,眼神中深邃不可测:“娘娘风韵动人,何来老了一说,依奴婢看,只有这样艳丽的服饰,才衬得起娘娘的出众美貌。”
轻轻转身,懿妃和颜悦色道:“皇上喜欢的不只是本宫的美貌,更是本宫的胆识,本宫记得刚进王府那会儿,皇上只是个王爷,她看本宫的眼神是那样有深意,本宫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好似那一双深眸有着深深的吸引力。”
说着话,懿妃面色便愈发温婉动人,倩儿亦是含着淡淡笑靥,仿佛仍是置身于王府中一般。宓秀宫中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一切都像在王府一样。懿妃轻轻走过檀木圆桌,直朝殿门走去。
宓秀宫外的天空一片漆黑,借着月色的朦胧,隐隐约约能见到宫殿和花草的轮廓,庭院里的宫人们也都前去偏殿或暖阁歇息去,空旷的呃院里只余下了斑驳的光圈,疏影婆娑,光圈潺动,像是一湾清水,里面有无数水藻。
懿妃身着明艳舞裙,亭亭玉立于汉白玉阶之上,倩儿随着懿妃出了殿门,轻轻搀扶着懿妃悠然步下汉白玉阶,每走一步,半冷半热的石板上便似迤逦出一道花痕。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星半点的“哗哗”声,像极了有人踩在琉璃瓦上的声响,懿妃右手紧张一抬,放在胸前:“谁?”
倩儿背靠着懿妃,目光坚定地上下扫视,额上却隐隐有些汗意:“是谁在那儿,还不来见过懿妃娘娘。”
周遭一片安静,夜里漆黑一片,哪里看得清有什么人。
懿妃仍是端着平常一样的凌厉之色,同倩儿一起转身环视,周遭再无半点儿声响。
仿佛是从宫墙外射入的一支冷箭,突然,一个身形稳健的身影自远处的琉璃瓦上骤然蹿下,懿妃倒吸一口凉气,那人影就这样停着,距懿妃和倩儿仅有数步远!懿妃仿佛能感到那身影的双眼在和自己对视,瞬间,懿妃眉心开始颤抖,仿若有一股寒气直逼她的背脊,三人就这样待在原处,谁也不敢动一下,懿妃更是抓住倩儿的左手,涔涔冷汗早已如瀑而下。
倩儿正要尖叫。突然,一声吼叫传来,从正殿上方又骤然跳下一袭身影,那是一个稍显瘦削的身影,武功却不在刚才那人之下,停在懿妃前方的那人见了,一个转头,便朝后来的那人奔去,顿时,那两个黑影厮打成了一团。
懿妃看不清谁占上风谁占下风,只顾得在一边紧紧握住拳头,拉着倩儿,倩儿正欲喊人,懿妃却示意她噤声。
就这样,两个人扭打成一片,那稍显瘦削的人实在功高一筹,不过几招,便打得先前那人一个飞奔,逃出宫去。
懿妃惊魂未定,大口喘着粗气,看着那先前来的人影跃过一片片琉璃瓦,直跳出宓秀宫去。
但是,更让懿妃害怕不已的是后来的人,这稍显瘦削的人并未追随而去,而是手握匕首,远远地望着懿妃,月光从云层中漏出来,借着皎白的月色,懿妃看着那人的一双眼睛,不由得双眉紧皱,像是陷在了无尽的思索之中。
那人蒙着脸面,只露出了一双厉眼,打量着懿妃,手上明晃晃的匕首仍是让人不寒而栗。片刻后,那人上前了一步,懿妃本能得朝后退,倩儿伸出手阻拦:“你别过来,你,你再过来我便叫人了。”
果然,那人不再上前来了,懿妃慢慢恢复了平静,不知怎么,仿佛觉得眼前这个人并非要加害于自己,懿妃缓了缓气息,试探道:“方才我未曾看清,你是从东面跳下来的。”
那人影好似轻微颔首,但并不做声。
懿妃竟上前一步,侧头斜视,额上的冷汗滴滴滑下:“你是要去养心殿!”
那人影仍是不说话,只慢慢疲累地转过身,要继续朝东边走去。
“你要去杀了皇上?”懿妃说道。
倩儿亦是怔在了当场,那人亦是驻足。
过了须臾,倩儿看着懿妃,说道:“娘娘,他,他要行刺皇上,娘娘快叫人来拿下他啊!否则,这,这可怎么是好。”
宓秀宫宫墙之外,正从佛殿回景仁宫的穆晴岚清楚地听见了所有的动静。
晶儿握着穆晴岚的手:“小主,这,这宓秀宫有刺客?”
穆晴岚将纤纤玉指立于唇上:“不要多言,方才我听见琉璃瓦被踩动的声音,便拉了你过来躲着,眼下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虽说得有条不紊,但穆晴岚的双手却早已被汗水浸腻,不知道是暑热的缘故还是害怕的缘故。
晶儿害怕得有些发抖,但慢慢平复了下来:“早知道今晚便不在延禧宫待得久了。”
穆晴岚握着晶儿的手,目光坚定,两人蜷缩在一角,穆晴岚时不时悠悠望去,但仍看不穿那高墙之内发生了什么,只隐隐听得几声懿妃的话语。
穆晴岚对晶儿说道:“仿佛是懿妃在同刺客说话,果真是刺客吗,那为何不杀了懿妃?”说完,穆晴岚双眉紧锁,眼睛仍是盯着宓秀宫的宫墙,尽管根本看不透。
突然,穆晴岚眼中一亮,如水波般的揣测之意便瞬间袭来,心中暗自有了计较,若是利用一番今晚宓秀宫发生之事,恐怕不出几日,这宫里头会有一场不小的变故。
这样想着,穆晴岚竟渐渐平静下来,眉头缓缓舒展开,目光从宓秀宫移到自己的裙角上来。
晶儿见穆晴岚松了口气,便问道:“小主不害怕了吗?”
穆晴岚声线放得极低:“若是能好好利用一番今晚的所见所闻,恐怕会有一场变故等着咱们。”
晶儿不明所以,穆晴岚目光温婉而坚定看着晶儿,晶儿知道穆晴岚有了计较,便也颔首笑了,额上的汗珠盈盈滑下,滴落到石板路上消失不见。
两人慢慢站起来,腿的疼痛让穆晴岚有些踉跄,晶儿道:“小主是否要走近一些听着?”
穆晴岚微微摇头,示意晶儿小声些:“等宓秀宫恢复了平静之后,你随我去一趟东四所附近,我们要将此事修饰一番。”
穆晴岚和晶儿便兀自走去,朝长街的远处步去,宫灯的隐隐光晕将两人的身影尽数盖过。
宓秀宫中,懿妃和倩儿仍同那人对视着。
懿妃终于开口道:“若不是我穿了这身舞裙,你不会来救我,对不对?”
那人远远站着,不摇头,亦不开口。懿妃仍是不甘,眼角一滴清泪滑过:“听我一句劝,不要去养心殿,你杀不了皇上的。”
那人影吼出一句:“幸会。”
随后,那人直朝墙边大步跨去,消失在了墙头。
宓秀宫中一片祥和,宁静如水,仿佛无人来过,淡淡的月色是那样安静,夜已深,人未眠。宫里的夜,向来如此。 后宫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