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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西斜的时候,长安城外来了一行人。
这群人打扮朴素不招眼,路人都不敢靠近,并且自觉绕远,生怕得罪了这里的贵人。尤其是为首骑马的那位公子,一举一动之中贵气凛然,却又收放得当,不会让人觉得盛气凌人,当真是温润如玉,一看便不是普通人。
西斜的日头照在他的肩头,更显得像是神仙下凡,要来普度众生,周围的路人都看呆了。
身后的一辆马车驶近,走到这位公子身边便停了下来,车帘微动,从车厢内传来如死水般苍老的声音,“殿下,到了。”
“嗯。”
男子应了一声,便继续骑在马上挥鞭向前。
城门口的守卫王老汉,看到一男子骑着马朝城门飞奔过来,啐了口唾沫,拿起手上的鞭子,准备等着这人走近的时候,好好呵斥教训一番。
这人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这规定就是,凡是过城门的人都是要下马的,这人不但不下马,还骑得这么快,简直就是故意找事。王老汉又朝满是老茧的双手上啐了口唾沫,捋了捋有些毛糙的鞭子,想着今早上家里的败家娘们做的粥真他奶奶的难吃,别人家的婆娘做的都好吃,为啥自己家的败家娘们做的就那么难吃还咯牙呢?
“奶奶的,回去再教训那个败家娘们去!”
说完这一句,王老汉就朝前一鞭子挥到地上,正好打在了马儿的脚下。“这儿是长安城,但凡进来的人,都必须要下马,牵着走。”
那男子的马受了惊吓,一下子将前蹄抬得老高,男子忙着去平复马儿心情,一时并未去理会守门王老汉。
“我说你这人,穿着人模人样的,怎么听不懂人说话啊,下马!”
今天早上在家里憋了一肚子的火,王老汉就等着这个时候发发火撒撒气了,可是他却忘了仔细看看马上这人穿的是什么衣服,若是此刻他再睁大眼睛,仔细看上几眼,就不会误认为只是平常的丝绸了。
那是湘楚之地最好的丝绸“夜锦”,白日里日头下看起来不过就是普通的丝绸,可是到了黑暗之中,这衣服却能随着环境的变化而改变颜色,这种布料可谓是千金难求。
“楚王”
王老汉扭过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顶顶头上司戴涛在说话,赶紧转过身来,叩拜,“戴大人”。
“这是怎么回事?”戴涛问道。
“这守城之人,倒是气势足的很呐。”马上那人笑着说道,王老汉却觉得这笑容好像藏了刀,因为他看到戴大人听了这句话之后面色立刻变了。
“王老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平日里戴涛若是轮值轮到城门巡逻,对待守城将士都是和颜悦色,从未厉声说话,是以王老汉此刻吓得哆哆嗦嗦,一句话都说不明白。
“回….回…..回大人,是马骑着,不对,是骑着马,不对,是不能骑…..”
“算了,不要说了,滚回去,自己去领仗责二十,还有罚俸一月,快去。”
王老汉还准备再辩驳几句,却看到戴涛在悄悄给他做了个手势,他明白这个手势的意思,是待会去找他的意思,王老汉便低下头,连着磕了几个头就抖抖索索的离开了,留下鞭子在地上被风沙笑话。
“楚王殿下,卑职教导不力,惊扰了殿下,还请殿下海涵。”
“戴中令倒真的是有名的护内啊。”
原来这位马上的贵公子就是楚王殿下,大晋王朝的大皇子,顾贵妃的独子,宋子辰。
戴涛其实方才有看到一些始末,这位楚王殿下确实是打算直接骑马进来,其实原本这些皇亲贵胄骑马从城门走,只要不太招摇,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什么都没看见的。可是今日也是巧了,刚好今天来城门守着的是王老汉,他不认识楚王,也有些倔脾气,所以才在门口拦下了楚王。
按照章法来说,王老汉其实并没有做错些什么,但是他方才的举动实在太过冒犯,若是不赶紧将他支开,只怕若是楚王计较起来,他一条小命都保不住了。
在长安城中这么久,戴涛很明白,章法是约束百姓的,皇族永远都有特权。
“楚王舟车劳顿,也是辛苦。这几日许是宫中事情多,没有将楚王即将到来的文书传来,所以这守门的将士未能事先知道,给楚王造成不便了。”
楚王坐在马上,阴沉着面庞看着面前这位不卑不亢的中书令,终于下了马,将缰绳扔在了地上。
戴涛使了个眼色,命旁边的小兵赶紧将马牵好,并喊道,“楚王的马匹受累了,臣先命人带它去饮饮水,有劳楚王先走两步了。”
楚王最终决定下来,走进城门,其实也是戴涛在赌,因为他这几日确实也不曾听到朝中传来陛下或者顾贵妃召唤楚王入城的消息,所以既然没有文书,封疆皇子是不可轻易入长安城的。自己刻意说了这一点,便是在暗示楚王,若是没有文书,进城可就要小心一点,不要过于张扬,若是楚王明白这一点,自然会下马。
只要楚王下马了,自己自然能给他找个理由,不至于有损他的颜面。戴涛跟在楚王身后,心中暗自揣测,这楚王既然明知封疆皇子不能轻易入长安城,却还是偏要来,还只一个人进城。戴涛瞥了眼从旁边那个口正在进城的普通马队,马队所有人衣服上都有统一的花纹,这花纹,他再熟悉不过了。
之前护送顾贵妃回湘楚的时候,他可是见了许多次,那是顾家的标志,想必顾家也有重要的人物一起来长安城了吧。
戴涛正在想着,甫一抬头却发现楚王殿下现在正在被一群人围着。
“楚王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楚王哥哥,你回来为什么不找我?”
“楚王哥哥,你带了什么回来了啊?”
……
宋子逸、顾成昀纷纷拉着楚王的衣服开启了撒娇模式。戴涛看的目瞪口呆,转头看了看周围的官兵也都是一副憋着想笑不敢笑的样子。
“行了,你们一个个问,一个个来,你们问这么多,楚王哥哥要回答谁的嘛!”胡牧歌突然从后边冒了出来,一下子就窜到楚王面前,道“楚王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啊?你回来为啥不去先去太尉府找我啊?你给我带东西了吗?上次戴大哥去了一趟湘楚,可是给我带东西了的。你可别说你没带啊。”
戴涛忍着没笑,却又觉得腹部有些抽抽的,赶紧悄悄从后边撤了,免得再看一会,憋笑憋出内伤来,牧歌这孩子定是故意的,还是躲开好,免得被无辜拖进去,虽然刚才已经被无辜的提到了一次了。
“行了,你们都别说了。你们怎么在这里?”
楚王宋子辰好不容易将这几个二世祖安抚下来,问道。
“我们?”顾成昀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们今天就在长安城里闲逛,恰好就到了这里,恰好就看到一人像你,然后我们就过来了。”
“是的,是的。”宋子逸附和道,“子辰哥,你都没跟我们说你要回来啊?”
“我母妃身子不适,我回来看看她。”
“咦?我昨日才随着我母亲去拜见皇奶奶,也看到贵妃娘娘了,挺好的呀。”宋子逸疑惑道。
胡牧歌赶紧撞了撞宋子逸,打趣道,“你们一个二个,都要学学子辰哥哥,别整天游手好闲的。”
“你说谁游手好闲啊?”顾成昀怼道。
“就是,谁今天也跟我们一起斗蛐蛐了啊~”宋子逸吊儿郎当的喊道。
宋子辰笑了笑,将胡牧歌朝自己这边拉了拉,阻拦道,“行了,行了,牧歌可是和你们不一样的,对了,牧歌恭喜你,这么年轻就入了光禄大夫职位,日后定然了不得。”
“子辰哥哥都是楚王了,可别瞧不上我这区区小光禄,以后去湘楚,楚王哥哥可要带着我玩啊。”胡牧歌道。
“我也要”顾成昀赶紧开口道。
宋子逸见顾成昀开口,也赶忙开口道,“我也要,我也要。”
“好了,这个点,也该吃晚饭了,走吧,我带你们去山水阁吃饭去,顺便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祝贺牧歌登入朝堂!”
楚王宋子辰见这几个二世祖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自己也实在不便就这样直接离开,若是自己就这般直接借口有事离开,他们几个二世祖一回去转头就给家里的人说了,总是好好好哄一下的。
再者,这几个人除了胡牧歌已经被封官入仕,其余两人以后可都是要世袭的,顾成昀那本来就是自己母妃家族里边的一支,虽算不上亲近,但是总归来说都是顾姓,母亲在宫中许多时候都还是要仰仗昌柏侯家的势力和财力的。
至于宋子逸,同是宋家人,多一分支持,就多一分力量,何况邑平王的军队在整个大晋也是赫赫有名。
不过,胡牧歌才是他今晚的主要目标。宋子辰离开长安的时候,胡牧歌刚好在从浙江回长安的路上。胡牧歌年纪轻轻已经官拜三品,加上姑姑永平公主受父皇和皇奶奶信任和喜爱,加之胡定虏西风大将军在军营之中的威名,宋子辰觉得自己有必要拉拢一下,能成就成,不能成至少也要试探一下,是不是敌人。
“楚王哥哥这般客气,牧歌实在有些受之有愧,不如这样,楚王哥哥请吃晚饭,晚饭之后,我请大家去香满楼看戏,好不好?”胡牧歌提议道,这样的话,就算是还了楚王请吃饭的情,顺便还能多拖一下。
“那这样的话,之后,我再请大家喝酒!”顾成昀喊道。
“楚王哥哥好福气,我之前一直缠着晨昀将好酒拿出来,他都不肯,怎么都不肯,你一回来,他自己就拿出来了,真是偏心,哼!”宋子逸道。
“那时楚王哥哥会喝酒,会品酒,你说说你,喝再好的酒都品不出来什么,给你喝真的是糟蹋啊。”顾成昀立刻反讽相机道。
看着前边斗嘴的顾成昀和宋子逸,宋子辰笑了笑,道,“他们两个啊,还是像小时候那样,斗来斗去。”
“是啊”,胡牧歌附合道。
小时候,楚王哥哥年纪最长,大他们几岁,但是性子极好,愿意带着他们玩,每次子渊、子逸、晨昀、佳人还有自己,都会缠着楚王哥哥一起玩,子逸晨昀喜欢拌嘴打架,每次只要一见面,没过一会儿工夫,两人就能打得滚来滚去,可能是因为打架吧,两人竟然莫名开始惺惺相惜了,若是今日没有晨昀,子逸就会怏怏不乐。若是没有子逸,晨昀也宁愿待在家中不出来。
有时候就只有自己、子渊和子辰哥哥三个人,子辰哥哥对子渊极好,但凡有好吃的,都会先让给子渊,有好玩的也会让子渊玩着,是以有段时间,自己每次回家回到太尉府,都会嚷着说,母亲,再给我一个哥哥吧,再给我一个哥哥吧。
母亲总是无奈的笑着说,自己胡说。
可是自己当时确实是这样想的,有一个子辰哥哥那样的亲哥哥该多好啊,好吃的好玩的全部都给自己,有人护着,多好。
直到有一次,就是那一次,顾贵妃不知道怎样冲撞了陛下,陛下盛怒,扬言要将她打入冷宫,子辰哥哥当时就跑到东宫去求子渊,让子渊去到陛下面前为顾贵妃说说好话。
子渊答应了,立刻就去了陛下面前,想要帮子辰哥哥的母妃说些好话。
子辰哥哥就那样侯在门外,看到子渊走了出来,赶忙上前,问道,子渊,怎样?父皇最宠你了,我母妃怎样了?可不可以不被打入冷宫?
胡牧歌记得子渊当时好像说了你母妃确实犯了错,我帮不了你。
子辰哥哥当时不可置信的看着子渊,吼道,我母妃,那是我母妃,你怎么能不救呢?
当时自己也并未进去,所以不知道子渊到底和陛下说了些什么,可是他看到子渊出来的时候神色黯然,鼻头抽红,明显是有哭泣过的痕迹,所以他虽然觉得子渊说的话有些不那么好,但是他觉得一定是有原因的。
可是子辰哥哥不这么认为,他哭着说,子渊,我看错你了,你果然,像母妃说的那样,冷血,刻薄,没有人情,枉我以前都这样对你。我自己的母妃,我自己想办法。不牢太子殿下费心了!
说完这句,子辰哥哥就走了。
胡牧歌不知道最后子辰哥哥用了什么办法,让陛下最终决定只是将顾贵妃禁足半月,除此之外再无任何惩罚,禁足结束之后,顾贵妃还是荣宠依旧,协理后宫的权利还是牢牢握在手中。
也许,陛下本来就没有想要真的将顾贵妃打入冷宫吧,胡牧歌一直是这么想的。
可是无论如何,自那以后,子辰哥哥便不再和他们一起出来玩,就算偶然在宫中见到,子辰哥哥也会对着子渊一板一眼的行礼,不再像以前那样关切的喊道,子渊,你慢点走,小心摔着。 何处故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