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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雍见她沉默不语,心头更是恼火,无奈这女人怀了他的孩子,总不能再冲着她发火,只能自己憋屈地忍了,只说了一句:“你不愿意,那就随你!”
他转身气呼呼地走了,柳桐桐坐在榻上沉闷不语,良久,长叹一口气,轻轻抚着肚子出了门。
酒楼里,谢琰带着小二才买回了上好的果木,正在着人搭建烤炉。
见了她脸色不大好,谢琰忍不住问:“那位爷来了说什么了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柳桐桐轻笑一声:“没什么,只是一些私事。”
谢琰不再问,招呼着大家伙去后厨外的墙边搭建炉子。
柳桐桐心神不宁地在后厨转头了一会儿,如今店里的红烧肉和肘子,她收了两个小二做学徒,传授给了他们,看着他们做就好,她只需要时不时地来监督一下,眼见着大家都忙得井然有序,自己百无聊赖地回了后院。
刚坐下,刘雍就气冲冲地回来了,进了房门,见手里的硕大包袱递给了她:“喏!给你的!”
柳桐桐见他还肯回来,心下顿时酸楚,眼圈都红了,看着他:“这是什么啊?”
“你打开看看。”
柳桐桐伸手将包袱打开,滚出一堆的婴孩玩具和衣裳来……
“你这是……”柳桐桐忍不住失笑,“现在还早着呢!”
“你不肯回府,我又不能日日来这酒楼里看你,还是先买了送来,我也放心!”刘雍算是拿她没辙了,只得板着脸伸手将人拉过来抱在怀里,轻声吩咐道,“我回头买两个小丫头送过来伺候你,不要再累着了!”
柳桐桐乖乖点头,只要不让她嫁去英国公府,别的都好说。
“你……”刘雍看着她,伸手捏了捏她的包子脸,无奈地说道,“这孩子的事情,连我爹娘那里都不能知道吗?”
柳桐桐摇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了!你信我,这是为大家好!”
刘雍无奈,沉默了半天,只得应允了:“罢了罢了,我算是拿你没辙了!你先歇着,我还有事要做,回头得空来看你!”
柳桐桐将他从后门送出去,抚着肚子倚在门边笑着,一转眼,看到不远处站着的谢琰,心里一惊,急忙收起了手,朝谢琰笑笑:“谢大哥来后院找我有事吗?”
谢琰看了眼没有阖严的后门,走过去将后门堵严实了,才低声问柳桐桐:“那会子是有大夫来过?”
她抿抿唇:“我身子不大舒服,叫了大夫来看看。怎么了?”
“主子有新的吩咐下来。”谢琰将一卷小小的纸笺递给柳桐桐,“照吩咐办事吧。”
柳桐桐打开看了看,板着脸点头:“我明白了。”
她又转身下去写了信,叫店中小二照着往日的线路,将信散发了出去。
谢琰见她办事还是如往常那样麻利,倒是放心了不少,没将大夫来过的事情说出去。
…………
却说这一日,刘彦大清早的出门溜了一回鸟。
早朝的时候,一名叫郑俊的监察御史,就当廷递上了本子,参刑部掌狱方远山收受贿赂,以轻案犯替代死囚,混淆法度,致使多名大奸大恶之徒逍遥法外,继续作恶,危害社会安定和谐。
方远山没有上朝议事的权利,可刑部尚书及两名侍郎却在。
袁知安得了尚书一个眼神,立即越众而出,先是朝御座上的许融行了一礼,随即,朝御史郑俊淡淡地问道:“郑御史,你可有证据?”
郑俊也板着脸,一脸的凌然大气:“微臣是御史,有闻风言事之权。”
言下之意:我们御史告状不需要证据,管你有没有罪,先把状告了再说!
袁知安被一句话堵得,半晌没话说了。
许融在御座上,看一眼郑俊,他登基也有些时日了,这个郑俊往常都是躲在人群后,连个屁都不会放的今天怎么做起出头鸟来了?
要说这厮是突然间关心起朝政,想要惩奸除恶还朝堂一片清明了……
鬼才信呢!
许融看了袁知安一眼,袁知安立即会意,便不再与郑俊扯皮。
郑俊往常占着个监察御史的名头混饭吃,却一丝功绩也没有,整个朝堂上的人都快忘了有这么一号人物,想不到今天就把一个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给参了。
实在叫人惊奇。
许融接了本子,转头就吩咐袁知安和刑部尚书:“既然有御史参奏,这方远山就暂且停职看押起来,刑部立即着手查明此事,要是证据确凿,依法查办了就是!”
要是没证据,御史告了也就告了,反正对于御史而言,嘴皮子一张,想告谁就告谁,你还不能反过来说人家是诬告!
为什么?
因为人家是御史啊!
方夫人在王府里,后半晌的时候,正在和婢女嘀嘀咕咕地商议,如果刘鎏来找她们算账,该怎么推脱了责任,好叫刘鎏无话可说了才行。
殿外就有人急匆匆地奔进来,惊惶地禀报道:“夫人,不好了,舅爷被革职查办了!”
“什么?”
方夫人大惊,随即怒声道:“怎么回事?”
婢女跑进来之后,歇了口气,才急声说道:“说是今天早朝被个御史给参了一本子!陛下当场让刑部的人,去查舅爷这些年做掌狱期间做的事情了!”
方夫人大惊:“他们还真敢查?不怕王爷了?”
婢女苦着脸:“是陛下吩咐的啊,他们敢不查吗?”
方夫人白了脸,跌坐在矮榻上,半晌才回过味来,抓着婢女又问:“那御史……那御史是谁?为什么要和我们家过不去?”
“说是个叫郑俊的御史,往常名不见经传的,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了……”
方夫人还没来得及哀嚎,门外又有小太监跑进来禀报:“夫人,方家太太来了,哭着喊着要来见您!”
方夫人顿时头大,她这个嫂子,别的不行,胡搅蛮超的功夫倒是一流,她却无心应付,立即吩咐那小太监:“就说我身子不适,不见客!”
小太监得了令,急忙出去拦人。
方夫人在殿内唉声叹气半晌,突然浑身一个激灵,拉过自己的心腹婢女来,低声问道:“你说,这事儿,会不会,跟英国公府有关系?”
婢女对朝堂之事不大懂,只是懵懂地答:“这……奴婢听说,那英国公府的公子也是刚刚入仕,真的能指使得动一个监察御史吗?”
方夫人也闹不清楚了,可是不知为何,就是觉得脊背发凉。
“夫人,咱们去安陵殿,给世子妃赔礼不好吗?”
方夫人却是立即梗着脖子摇头:“不,为了攸儿,也不能去服软了!我让你给郡主准备的礼物,可准备好了?”
婢女点点头:“都打点好了。”
“郡主答应见我了?”
婢女扶着浑身还在发颤的方夫人,低声道:“本来说好今日下午在茶楼里相见的,可是夫人,方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您不回去看看吗?”
方夫人把心一横:“回去看了又有什么用?还是去茶楼里见郡主比较好!”
她仔仔细细地收拾了妆容,带着婢女乘车出了门,直奔距离王府不远处的一处茶楼,这茶楼往常都是达官贵人喝茶听曲的地方,统共三层楼,每一层都布了雅间,方夫人叫人定了三楼最大的一间雅间,叫了说书的女先生在雅间里单独伺候。
等了大半刻钟,陈宁儿才姗姗来迟,被两个婢女扶着,呼哧带喘地上楼来,进了门,眼带防备地看方夫人。
方夫人起身行礼:“妾身给郡主问安了。”
陈宁儿淡淡地一点头:“免礼吧。”
方夫人看陈宁儿,只觉得无论是出身家世,样貌身材,都叫她越看越满意。许劭娶了个县主回家,她儿子要是能娶个郡主回家,岂不美哉?
想到这里,方夫人伺候陈宁儿就更加殷勤了,竟亲自动手,给陈宁儿夹了一块糕点:“这是茶楼里的特色云片糕,很是香甜,郡主不妨用两块。”
陈宁儿看她一眼,倒是伸手夹了来,吃了两口。
“倒真是不错,谢夫人款待了。”
方夫人心下高兴起来,又给陈宁儿倒茶。
陈宁儿坦然地受了,听书听了半晌,见方夫人仍然不开口说明来意,忍不住笑问道:“夫人盛情邀约,叫我来这茶楼里相见,怕是有别的事情要说吧?”
方夫人呵呵一笑,朝自己的婢女打了个眼色。
婢女立即拉着陈宁儿的贴身婢女往外走:“姐姐,主子们说话,咱们且去外头吃茶。”
陈宁儿的婢女看一眼自家主子,陈宁儿点点头,她便被拉着出去了,房门立即关上。
说书的先生也乖觉地低头离开了。
陈宁儿一看这架势,以为方夫人要说什么惊天大机密呢,也竖起耳朵来,只等着听个明白。
“郡主,昨日里,咱们府上那位世子妃,身边的婢女与外院的侍卫私通,妾身叫人抓了那婢女好一番拷打,竟扯出别的事情来……”
方夫人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
陈宁儿没什么心机,一听这话,立即伸长耳朵,追问道:“扯出什么了?”
“那婢女之所以和王府的侍卫私通,竟是在世子妃嫁进来之前,咱们的世子爷时不时地去英国公府爬墙私会,才叫这婢女和世子爷的侍卫相识了。哎呀……”方夫人长叹一句,“如今这些年轻人啊,虽然订了亲,却也不好这样婚期密会的呀,郡主你说,是也不是?”
陈宁儿一怔,狐疑地看方夫人:“夫人即是王府的姬妾,为何将王府里的秘闻,特特地说给我听呢?”
方夫人讪笑一声,略微有些尴尬,却还是忍不住说道:“妾身听说,郡主您……和咱们那位世子妃,一向不对付的!妾身也是心疼郡主,想为郡主讨个公道呢!”
方夫人心下得意,原本她为了许攸的婚事快要愁白了头发,要不是有人私下里提点了她几句,她都想不到这一点:和刘鎏对着干,把刘鎏的名声搞臭了,不是能讨好陈宁儿吗?
陈宁儿有些呆愣,半晌才想明白这方夫人是什么意思,忍不住惊讶地问:“夫人的意思是,你是为了给我出气,在王府里,和世子妃对上了?”
方夫人立即点头:“郡主,咱们是自家人,这都是应该的。”
陈宁儿呵呵笑了:谁跟你个卑贱的妾室是自家人来着?
方夫人见她笑,只以为她心里也认同自己的做法,忍不住朝陈宁儿做得近了些,伸手拉过陈宁儿的手,拍了拍,说道:“郡主,你小时候,我就觉着你是个好的,要是你能嫁到王府里,大家做了一个门里的人,真真是再好不过!”
陈宁儿一愣:“夫人,你是什么意思?”
许劭已经大婚了,难道这女人想来游说她,给许劭做妾吗?
就是她愿意,许劭也不愿意的吧?
方夫人拉着她的手,呵呵一笑:“我今儿个出门的时候,你攸表哥听说我是来见郡主,还闹着要来见见郡主呢,说是小时候一块儿玩过的,多年未见,很是思念呢。”
陈宁儿嘴角一抖:“攸……表哥?”
她还记得小时候见过的那个爱哭鬼许攸,总是跟在许劭身后的跟屁虫,回回眼见着许劭不带他玩,就哭哭啼啼去年亲王面前告黑状,说许劭打他。
年亲王回回都要捶许劭一顿。
许劭被告了几次黑状之后,果真每回见了许攸都要揍他……
陈宁儿心下暗想:许攸打小就不是个好东西,长大了还能好到哪里去呢?
“呵呵,夫人,您的意思,我听不大明白,不妨指说了吧?”陈宁儿弄不大懂这女人的意图,好端端的,替许攸那爱哭鬼做什么?
“郡主,是这样的,您看啊,我们家攸儿也有十八了,和郡主你,正当年呢!”方夫人丝毫不觉得自己私下里跟一个姑娘家说这种嫁娶之事有什么不妥,越说越来劲了,“郡主要是给我们攸儿做了媳妇,以后王府里,做主的不定是谁呢!郡主难道真的希望,咱们那位世子妃,以后一手把持整个王府说一不二吗?”
陈宁儿脸上轰地一下就红了,不是害羞,而是生气!
虽然灈阳城里如今世风开放,做婆母的看中的儿媳妇,私下里约出来说说话,探听一下口风也没什么不对的。
可是这方氏,将她陈宁儿看成什么人啦?
她对刘鎏的确是有意见,看不顺眼,可那仅限于许劭和刘鎏没有大婚之前,那时候,她与刘鎏作对,心里也只想着将她从许劭身边赶走。
可是如今呢,许劭已经大婚了,她陈宁儿不是那等拿得起放不下的人!要是还抓着刘鎏不放,上赶着跟人作对,不是将自己弄成个大笑话了吗?
方夫人见陈宁儿低着头,红着脸,还以为她是害羞呢。
只是陈宁儿的手骤然收紧,抓得她两手生疼,叫她有些难受了,立即挣脱开了,只笑呵呵地朝陈宁儿说道:“郡主这是害羞了?”
陈宁儿霍地抬起头,端起身侧的茶杯,将里面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劈头盖脸地泼在了方氏脸上。
方氏尖叫一声,下意识地朝陈宁儿打了一下。
陈宁儿和她距离太近了,被她挥手就打中了脸,啪地一声脆响。
陈宁儿捂住了脸,怒瞪着眼看方氏。
门外的婢女们听到动静急忙跑进来,陈宁儿的婢女一看自家娇贵的郡主居然捂着脸,眼看着半边脸都红了,急忙扑上来叫道:“郡主!您这是怎么了?”
“呵呵,怎么了?被打了!被一个贱妾给打了!”
婢女一听这话,顿时大怒,冲到雅间的窗口朝下就喊道:“来人!快来人!”
陈家的护卫听到熟悉的喊叫声,立即冲上了三楼。
躲在雅间外不远处的许攸一看这里闹腾起来,也急忙跑进来,看一眼方氏,立即怒了:“母妃,你身上是怎么回事?”
方氏打完陈宁儿就知道不好了,见许攸进来,也等不及回答他的话,只立即朝陈宁儿扑来:“郡主你没事吧?”
陈宁儿被婢女扶着立即站起身往外走:“走,进宫去!”
身边的婢女朝一名护卫低声吩咐了几句之后,立即跟着陈宁儿,直奔皇宫。
方氏见陈宁儿连跟她废话的心思都没有,就知道大事不好,吓得腿都软了,伸手要去抓陈宁儿,却被陈家的护卫狠狠一撞,跌到了许攸的怀里,肥硕的身子将许攸撞得站立不稳,母子俩一起跌倒在地,雅间里顿时乱成一片。
陈宁儿被打,气得呜呜哭起来,在马车里抹泪,气狠狠地想:这方氏以前就总是对许劭不好,许劭小的时候,没少遭方氏和许攸的暗算,无奈那时候许劭还小,找不到证据,陈宁儿那时候要为许劭出气,也被自家母亲给拦了。
现在方氏撞到刀口上,就不要怪她了。
陈宁儿的车驾常年在后宫来去自如,一路不用下车直奔慈宁宫外。
袁家造反之祸,太皇太后袁氏在宫中开始礼佛,闭门不出,可还时常召见德阳、宜昌等公主,又喜欢陈宁儿的活泼嘴甜,三五不时地要渐渐陈宁儿。
这日眼看着都下午了,宫人忽然来报,陈宁儿来了。
袁氏还高兴着呢,忙叫宫人传了进来。
陈宁儿却是捂着脸,哭哭啼啼地进来了:“外祖母……”
袁氏大惊,急忙招手:“宁儿过来,这脸上是怎么了?”
陈宁儿捂着脸只是靠着她哭,袁氏着急上火了,转头喝问陈宁儿的婢女:“宜昌打的?”
婢女跪在地上,义愤填膺地说:“回太皇太后的话,郡主晌午后,与年亲王府的方夫人约着在茶楼中相见,方夫人不知道为了什么,就将我们郡主好一番打!”
袁氏一愣:“王府的侧妃方氏?”她低头看陈宁儿,“当真是她打的?”
陈宁儿红着眼圈点点头:“方夫人跟我说了好些混帐话,我一生气,不小心将桌上的茶水碰翻了,撒了些在方夫人身上,她也生气了,抬手就打了我!呜呜……”
袁氏是何等精明的人,陈宁儿说的“不小心将茶水撒了”兴许是动手泼了那方氏吧?
可就算如此,方氏是什么身份,宁儿又是什么身份?是方氏能动手打的吗?
袁氏冷了脸,吩咐身边的太监:“去传令,将年亲王府的贱婢方氏抓来见哀家!”
太监得令,立即出去办事了。
袁氏拉着陈宁儿好一番安慰,她才止住了哭声,靠在袁氏身边,乖乖的模样。
袁氏低声问:“好宁儿,那贱婢与你说了什么混帐话?”
陈宁儿低垂着脸,委委屈屈地告状:“她说她看不惯世子妃,昨日在王府里,陷害了世子妃身边的婢女,还叫人诬陷了世子妃和世子表哥的名誉,她觉得我不喜欢世子妃,就叫我嫁给她生的许攸,说以后王府里,就不会是世子妃掌家,我可以和世子妃斗一斗……”
袁氏听得脸都绿了:“这贱婢!把她那上不得台面的卑劣手段,来污了你的耳朵?哀家非撕了她的嘴不可!”
陈宁儿乖乖点头,抓着袁氏的胳膊娇声道:“还是外祖母疼宁儿。”
不多时,殿外就有人来报:“太皇太后,郡主,方氏带到。”
“带进来!”
袁氏冷了脸,看着方氏跌跌撞撞地走进来跪倒行礼,冷哼一声:“哀家可不敢当你一声母后,哀家害怕哪天惹你不高兴了,也招来一顿巴掌呢!”
方氏忍不住哭着告饶:“母……太皇太后娘娘,臣妾当真是无心的!臣妾心里爱重郡主,怎么舍得打她呢,当真是不小心碰了一下而已啊!臣妾该死!该死!”
袁氏愤怒地一拍身边凉榻,咣咣响了两声:“大胆贱婢,还敢抵赖?来人,掌嘴!”
袁氏身边的掌事嬷嬷得了令,朝两个粗使宫女打了眼色,立即冲过去将方氏抓住,嬷嬷拿了掌嘴板子,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打。
方氏的脸很快肿成了猪头,呜呜叫着,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了。
袁氏看着,可算是消了气。
按理说,方氏是陪着许益一二十年的老人了,总归是要给些脸面的。
可是这方氏,不仅招惹世子妃刘鎏,还来招惹陈宁儿,简直是个惹祸精,这种女人不给点教训,留在许益身边,会害了他的。
“行了!”袁氏眼看着方氏被打得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才大发善心地放过了她,只高高在上地说道,“回去吧,今日叫你知道,什么人是你能碰的,什么人,是你永远都不该碰的!方氏,你也是王爷身边的老人了,以后再这么不知道分寸,哀家不介意让攸儿做个没娘的孩子!”
方氏是真的害怕了。
袁氏能扶持自己的儿子当了皇帝,自然是个狠角色,如今龟缩在宫里不出面,不代表她的心狠手辣也龟缩了。
“还有,哀家听说,你为难世子妃了?是谁借你的胆子?哀家嫡亲的孙媳妇,自己都没舍得为难,你倒是有脸为难了?”
方氏整张脸肿胀着,只有一双眼眸看上去还略正常些,看了袁氏一眼,被袁氏脸上冷冰冰的表情吓得急忙低头,浑身发抖地伏在地上,只口齿不清地说道:“是……”
袁氏满意地点点头,摆手示意下头的掌事嬷嬷。
嬷嬷立即带人去架着方氏出宫去了。
袁氏教训完方氏,转头拉过陈宁儿,似笑非笑地问:“高兴了?”
陈宁儿被看穿,也没抵赖,拉着袁氏的手臂晃了晃:“外祖母,宁儿是真的被打了,又不是故意陷害那方夫人。”
袁氏没好气地拍拍她:“哀家就是知道你是真的被打了,才出手教训那贱婢的!宁儿,你以后是要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做当家主母的!万万不能听那贱婢胡咧咧,那些个后宅里的手段,大多是些下三滥的,你拿捏住丈夫的命脉,掌管了整个家里的钱财往来,将子女和阖府的下人都捏在手心里,还担心那些个后院里的玩物,来给你找不自在吗?”
陈宁儿很是受教:“外祖母,宁儿记下了!务必以外祖母和母亲为榜样!”
两人正关起门来说话,宜昌公主急匆匆地进了宫,来慈宁宫了,一进殿门,来不及给袁氏行礼,就扑过来捧过陈宁儿的脸,急道:“这是真被打了?那贱婢好大的胆子!一个屠夫家的下贱玩意儿,也敢动本宫的女儿!”
袁氏见她气得浑身乱颤,抬手拉过她,祖孙三代在一起坐了,袁氏才淡淡地宽慰:“好啦好啦,哀家已经叫人惩治了她,你要是不解气,回头再敲打就是了!多大年纪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宜昌公主毕竟是已过中年了,方才也是实在着急了,进殿才没行礼,此时见袁氏这么说,立即又站起身,给袁氏规规矩矩地行礼:“母后,儿臣也是气急了。”
她毕竟不是袁氏亲生的女儿,只是打小被抱养在袁氏跟前,得了些情分,自然不敢过分造次。
袁氏摆摆手:“得了,且坐吧。”
宜昌公主才坐下,拉着陈宁儿又将下午的事情细细问了一遍,自然又将方氏好一番咒骂。
她娇养着的女儿,还没想着着急嫁出去呢,却被一对卑贱的母子给盯上了,真是叫人打心底里犯恶心……
……
晚间时分,刘鎏睡了午觉起来,才发现外面都要黑了。
红袖在小厨房里带着粗使宫女一起张罗晚膳,陈文柠在外间守着,听到动静奔进来,忍不住朝刘鎏小声说道:“世子妃,您可算是睡醒了!外头都闹翻了天啦!”
刘鎏听她语气带着幸灾乐祸,显然不是安陵殿出事,也就淡定地起身,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方夫人下午出去,据说是跟长宁郡主在茶楼里起了争执,方夫人打了郡主一巴掌,闹到了太皇太后跟前,被打了好几十下,整张脸都肿胀得呀……”陈文柠忍不住捂了嘴,小声道,“看到的人都说,跟猪头差不多了!”
刘鎏也忍不住笑了,起身朝陈文柠抛了个媚眼:“这样的大热闹,咱们怎么不去瞧瞧呢?我库房里不是有从西域商人那里买来的芦荟胶吗?拿一盒,咱们看热闹去!”
陈文柠活泼地点头应了,转身一蹦一跳地去找红袖拿库房钥匙,不多时,拿着芦荟胶快步回来了,笑嘻嘻地看刘鎏:“世子妃,咱们走吧?”
刘鎏对镜整理了妆容,趾高气昂地带着陈文柠和另一名粗使宫女,去了方夫人的香川殿。
殿中还有压抑的哭声,刘不等宫女通报,就抬步进了殿门,就看到前殿的大厅一侧,许攸正抬着手臂擦眼泪,哭得好不凄惨,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打的是他呢。
“世子妃驾到!”
小太监高声禀报的时候,刘鎏已经被香川殿的掌事宫女迎着,往方夫人的寝殿里去了。
方氏的寝殿里立了硕大的绣屏,将绣屏后床榻上的方氏遮了个严严实实,刘鎏到了绣屏前,还没来得及开口打招呼,身后就传来一声稍微尖细的笑声:“哟,世子妃您也来看方姐姐了?臣妾听说了今日的事情,哎哟,心疼得不行了!姐姐怎么会这么大胆呢,连郡主都敢打?那可是太皇太后跟前的红人呢,啧啧……”
万氏看热闹不嫌事大,只恨不得拿言语把方氏挤兑得这辈子都没脸出门了才好。
方氏在绣屏后嘶嘶地抽气,医女正在给她上药,听了万氏这番话,方氏更是生气,可是有气不能冲着万氏撒,只冲着可怜的医女发泄:“你轻点!想疼死我吗?!”
医女一叠声地告饶。
刘鎏回身看了万氏一眼,转身就绕到了屏风后,万氏自然不糊放过看热闹的机会,也紧跟上来。
方氏一看到有人进来,立即返身扑倒进锦被里,不露头了:“世子妃,您还是出去吧!您……之前的事情,是臣妾不对!您就别看臣妾的笑话了!”
刘鎏轻笑一声,接过芦荟胶递给了医女:“这是我爹从西域商人手里重金买来的芦荟胶,医女你帮方夫人验一验,这可是消除疤痕的上品良药!”
方夫人身子一僵,微微朝刘鎏测过身子来。
医女接了芦荟胶打开,闻了闻,又取了一些稍微一试,顿时大喜:“世子妃,这果真是好东西!夫人,抹一些,伤口不会留疤的!”
方夫人心下惊疑不定,却也相信医女的话。
刘鎏伸手拉过方夫人,一脸的真诚关心,言辞恳切地说:“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这王府关起门来,咱们才是一家人呢。私下里怎么不愉快,夫人被打成这样……”
当真跟猪头似的!
“我看了,心里也难受呢!”刘鎏眼圈红了红,一副当真心疼极了的样子。
旁边的万夫人看了,心里只觉得怪异:至于么?这世子妃是不是当真傻啊?一个针对过她的女人,被太皇太后打了,她居然还心疼得哭了?
陈文柠却拼力地憋着笑:刘家出来的,演技就是好!
方夫人忍不住轻轻又侧过了脸来,叫刘鎏看了个清清楚楚,她也看清楚了刘鎏脸上“真诚”的表情,心下竟有些后悔为了讨好陈宁儿针对刘鎏了!
“世子妃……”
刘鎏握着方夫人的手,又紧了紧,在方夫人手背轻轻一拍,宽慰道:“你放心,我会吩咐下去,这府里上下,不会有人敢对你说三道四的,安心养伤吧。”
方夫人心下越来越感动,看着刘鎏,迟疑半晌,才低声问道:“那么……管家的事情……”
“你放心,你养伤这段时间,我暂且帮你一起与万夫人掌家理事,等你伤好了,再帮我管好王府!安心养伤,知道吗?”
方夫人这下子是真的感动得眼泪汪汪的了,点点头,看着万氏在一边站着,竟还有心思朝万氏得意地送了个小眼神。
万氏笑眯眯地也没多说什么,叫宫女端了药材送过来,最后看了刘鎏一眼,神情凝重地走了。
刘鎏也起身离开,到了殿外,身后再没有别的人了,她才看了陈文柠一眼,两人相视着,没忍住,一起噗嗤笑了出来,转瞬咯咯咯地捂着嘴,乐不可支。
回了安陵殿,红袖已经将晚膳准备好了,见她们乐滋滋地进来,忍不住问道:“看到了吗?果然伤得很重?”
“是啊!伤得很重!”陈文柠笑眯眯地看刘鎏一眼,“咱们世子妃可真是演戏高手,红袖姐姐你是没看见,那方夫人被世子妃哄得一愣一愣的。”
俩丫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把刘鎏如何哄骗方夫人的情形复现了一遍,惹得红袖也咯咯地笑,端了药和晚膳去看绿腰,忍不住又叽叽喳喳地说了一遍,倒弄得整座安陵殿充满了笑声。
…………
许融在宣室殿里,处理完手里的折子,正打算安歇了,却有小太监进来禀报。
“陛下,袁大人求见。”
许融看看漏刻,时间不早了,袁知安现在来见架,必然是有大事。
“宣!”
不多时,袁知安疾步走进来,却是穿着一身黑乎乎的袍子,脸色也有些发黑,进门行礼之后,就急忙说道:“陛下,微臣查到了!”
许融一顿,立即明白他的意思,扔了手里的折子,问道:“查到什么了?”
袁知安将一份供词递上来,才低声禀报道:“臣对着兵部历年的找到当年在年亲王麾下当差的几个人,暗查之下,得知当年随着年亲王查封东宫的上百名将士,都被从名册上抹去,这些人大多被遣散出去,流落各地。臣顺藤摸瓜,找到了当年的一个百夫长!在臣的刑讯之下,此人招供,当年,年亲王带人查封东宫时,前朝太子妃产子,生下的根本不只是一个男孩!而是生下一个男孩子片刻之后,又接着生出一个女孩!”
许融一愣:“双生子?!”
袁知安神情带着激烈的杀气,抬头看着许融,坚定地点头:“是!双生子!”
许融几乎立即就想到英国公府的双生子了,只是,疑点颇多:“前朝太子妃,生的是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
袁知安冷冷一笑:“陛下,双生子的年龄不就是随便说的么?谁能分得出谁大谁小?”
许融沉吟,展开供词看了看,又摇摇头:“刘雍和鎏儿表妹,与英国公相貌相似,若说不是一家人,怕是牵强了!前朝太子的遗孤,当时是死了,还是被偷运了出来?”
袁知安闷头道:“臣目前查到的死,年亲王亲手拎了两个孩子的尸体埋掉的,身边没有跟任何人!”
许融脸色铁青,他坐在龙椅之上,不得不多想一些,越想越心惊。
袁知安跪在地上,忍不住说道:“陛下,微臣有话说。”
许融唔了一声。
“当年那对双生子,如果是被年亲王带出来,交给成亲五年还没有子嗣的英国公夫妇抚养长大……如今年亲王手握重病,又与前朝太子的遗孤结为姻亲,陛下,您不可不防啊!”
许融捏着那份供词,手有些发抖。
他的皇叔,手握十万京畿大营的兵马,如果真打算为前朝余孽复辟,一声令下,他在这皇宫里,就直接被瓮中捉鳖了!
“那么,依爱卿来看,朕该当如何呢?”
袁知安听他这么问,忍不住慷慨激昂地建议道:“陛下,您如今太过依赖皇亲和士族,何不将今年秋的科考提前,从整个赵国遴选得用的人才,尤其是要举办武举,遴选寒门出身的武将人才,收为己用,从而一点点蚕食了皇亲和士族手中的兵权?”
许融有些意动。
往年的科举只有文举,今年还是头一回放出风声要举办武举,来参加武举的,大多是在江湖上厮混的人,一小部分是士族中习文不行的,在家中请了教习师父,练了些武艺,到底不如江湖上打杀过来的人。
要是能选到几个得用的武将,架空许益,也是个不错的计策。
“好!爱卿这个提议不错!起来说话!”
袁知安立即起身,许融这才看到他晒黑了些,神情也有些憔悴,可见最近出外侦查,受了不少累。
“这件事情,暂且不要泄露出去,等科考之后,朕自有安排。”
袁知安早知是这个结果,立即躬身应了。
“回去歇着吧。”
“喏。”
袁知安躬身迅速退下之后,许融却没了睡意,后背出满冷汗,他索性起身,往后宫而去。
一路不自觉地走到了清凉殿外,看着寝殿里黑乎乎的,不由得失笑。
最近因为南疆的事情,他不好明面上来宠幸贺域晴,只能做出冷落她的模样来,这丫头倒是没心没肺,照旧好吃好喝的,晚上知道他不会来,索性早早吹灯睡觉了。
“陛下……奴才去通报一声?”
许融摆摆手:“不必,朕自己进去!你们不必惊扰昭仪。”
他在殿门外与太监轻声说话的时候,寝殿里,一道人影闪过,随即,低眉顺眼地走了出来,朝许融躬身行礼,低声说道:“陛下,昭仪娘娘已经睡下了。”
许融轻轻嗯了一声,抬步走进寝殿,轻手轻脚地靠近贺域晴。
大概是怀孕之后嗜睡,贺域晴侧躺着,手脚都不老实地搭在床沿外,压根没听到许融走进来了。
她的手里,捏着一张小小的纸。
许融走近了,借着微光看到,伸手将那张纸取了过来,顺手给贺域晴拉过锦被盖住小肚子,随即轻柔一笑,转身又轻轻走了出来。
到了外殿,他借着灯光看了那纸上的内容,笔迹生硬,写了一首隐晦的情诗。
许融将其中一句“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来回咀嚼了几遍,冷哼着将那张纸在灯上烧了,转头低吼着问先前那宫女:“这信,是哪里来的?”
宫女跪着,慌慌张张地摇头:“奴婢是粗使宫女,只是给娘娘房里送一盆冰进去,奴婢不知!陛下饶命!”
许融冷冷看她半晌,终于还是信了,摆手让禁卫放了那宫女,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其实就算宫女不说,他心里多少猜到一些。
赵国这里,但凡会读书写字的,都是打小临摹字帖,字迹断断不可能是那般生拉硬扯的!能把字写成那样的,只有初学者!
而能给贺域晴送情诗的初学者,天底下大概只有那么一个男人了。
那人既然被太后出面保下,扔出宫去了,信件却还是被弄进宫来,想也知道,在这其中帮忙的,肯定是刘鎏了!
好个英国公府,本事大得很哪! 簪缨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