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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多无所依靠,在意志最薄弱,最需要保护的时候,总想见到最想见到的人。
苏炫,慕容烟,玖中先来看过她,唯独不见尉迟君。她大大舒了一口气。
“尉迟大哥没有来?”慕容烟问。
她微笑摇头,“不来很好啊。”
玖中先摸摸她的额头,“救了一次人,该不会连智商都丢了吧?”
她拍掉他的手,苏炫说,“大哥最近很忙,也不知忙什么,连自己的女人都不顾。”语气中是带责怪意味的。
“才不要他来,来了看到我的丑样子,我还是要做一个小仙女的。”
“我敢保证,不管你是何种模样,都是美极了的。”玖中先说。
是否在拍马屁,她一笑带过。
“知不知道林可儿?”慕容烟问玖中先。
“知道什么?”玖中先问。
“她没有通知你?太过分了,你这样爱护她,到头来,她却故意疏远你,可是怕你
提起她过去?”
“喂,究竟什么事?”
“她下个月结婚,连我都接到帖子。”
玖中先只啊了一声
“此女真无良心,枉你一腔义气热诚。”慕容烟说。
玖中先却问:“对方是什么人?”
“是一个高材生,年轻有为,与我们老板简仲骞是好朋友,所以由他做证婚人。”
玖中先放心了,“那多好。”他呆了半日
“你似乎不生气。”
“我代她庆幸还来不及。”
“老玖,你这个朋友真难得,我认识你也是福气。”
“在婚宴上请小心说话。”
“明白了,可要代你祝福她?”
“她不想我知道,你不必多事。”
“我有你一半那样懂事就好。”
啊,再世为人了。
在这之前,先要死一次。
所以,没有多少人愿意脱胎换骨。
尉迟君一直没有与玖中先联络,她已交代清楚,生活得好已报答了朋友。
玖中先在北国却有奇遇。
学校开集体展览,她的作品给一间叫哈拉昆的出版社看中。
哈拉昆是默剧中谐角,穿格子衣裤及戴面具,这间出版社专门发行爱情小说,对象
是小镇苦闷家庭主妇,生活枯燥,时时幻想有知情识趣俊男迷途来敲门,继而发生热烈
恋情。
玖中先看过哈拉昆丛书,为其媚俗作风骇笑,难怪以丑角命名,可是你别管,俗世不知多捧场,销数往往以百万计。
庞大市场令玖中先震荡,他看过合约,毫不犹疑签下名字,立刻为哈拉昆服务。
出版社安排**俊男美女模特儿让他写生,玖中先不负所望,他设计的封面次次令小说更加畅销。
出版社非常重用他,老玖收入可观,生活依然一副败家子模样。
白茯苓病初愈,前来探望。
玖中先热情招待。
白茯苓吃惊:“玖中先,你从未说起你在加国已名成利就。”
玖中先嗤一声笑出来:“不过生活有着落,你别言过其实,这些商业作品并无格调可
言。”
“可是华人能在外国站得住脚,到底是件喜事。”
“你日后说话需小心,千万不要渲染这事,免得有人怪我忘本,我不想成为那种口
口声声标榜‘只有洋人才懂得欣赏才华’的华人。”
“是是是。”
“拜托你。”
“我带了一件礼物来。”
“是吗,在什么地方?”
白茯苓明明双手空空。
“在动物检疫站,一个月后可送到府上。”
玖中先一怔。
“玖中先,可记得余尉迟君的玳瑁猫?”
是它。
“尉迟君走了之后,几个人领养过它,但我觉得它应有一个永远的家,故此未征求你
同意便把它带来。”
玖中先不语。
“怎么样,你不反对吧。”
“尉迟君丢弃了它?”
“他不愿再接触前生任何事。”
“我会养它到老。”
她忽然问:“它叫什么名字?”
“他从来没说过。”
白茯苓摇摇头。
“你可有他消息?”
“他在忙,没机会见。”
“你不想主动去找他一回?”
“他既然不来,我何必去打扰。”
玖中先不出声。
白茯苓回去之后,他领养了玳瑁猫,它却苍老了,背脊掉了毛,兽医说可能永远长不回来,它很静,时时在有阳光的窗台上打盹,对陌生环境似乎尚觉满意。
玖中先在新世界结交了新朋友,已经乐不思蜀,但是老房子时时出现在梦中。
二楼比真实面积大许多,空荡荡,没有家具,只见一个女子面壁哭泣。
玖中先轻轻走过去:“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那女子抬起头来,他如梦惊醒,梦中,见过这个女子。
他决定回去一次。
把玳瑁猫交到兽医处寄宿,同出版社交代一声,他悄悄上飞机。
他仍有缆车经三楼锁匙,开门进去,长长呼出一口气,倒在沙发上,忽然流泪。
他到二楼去敲门,一位中年太太应声而出,手中抱着一个幼婴,一看,宽大的客厅里,还有三个小孩,咦,这竟是一间私营托儿所。
中年太太一见玖中先便说:“已经额满,明年趁早。”
玖中先笑说:“我是三楼的住客。”
那位太太喜出望外,“三楼长年空置,可否租给我扩充生意?”
玖中先也笑,“不,不,我会时时回来小住。”
托儿所内喜气洋洋,孩子们全部是驱魔高手,屋内再也不见阴森。
一楼现在住什么人?玖中先前去探望。
一个金发蓝眼体育家型的年轻人来开门,玖中先吃一惊。
怎么住了一个外国人?
随即笑了,他在加国又何尝不是外国人,他可以去,人家为什么不可以来。
年轻人热情得很,“我的中文名字叫李国枢,国家的国,枢机的枢,我在美国图书馆办公。”
玖中先与他握手。
缆车径比从前热闹得多,爱静的玖中先竟有点不惯。
忽然之间,华南中学的下课铃又大响起来,玖中先忍不住微笑。
他拥着被褥好好睡了一觉。
醒来已是黄昏,起来步行去吃,发觉铺已经关门,现在开着一间洋人素食店。
市容变化很大,叫玖中先吃惊的是百物腾贵,三年来物价涨上一倍不止。
白茯苓气呼呼赶来陪他。
“想见谁,我帮你去约。”
玖中先不出声。
“可是想见可儿?”
“不要勉强。”
“她应当现身。”
“小白,各人有各人想法。”
“我去问一问。”
第二天消息就来了:“玖中先,美国会所,中午十二时。”
玖中先有点意外,没想到林可儿这样爽快。
玖中先与白茯苓一起赴约,她比她们早到。
一看见她们立刻站起来迎出。
玖中先吸进一口气,淡妆的林可儿美极了,高佻身段里在窄腰套装里苗条如昔,她婀娜地张开双臂。
她与两位朋友轻轻拥抱。
领班笑着走近,“叶太太现在可以上菜了吧。”
呵此刻是叶太太了。
她叫了许多菜,十个人大概可以吃得完,愉快热情地推介都会好去处。
玖中先很沉默,白茯苓也不多话。
但林可儿的兴致一直维持活跃到下午两时。
白茯苓有事要先走,玖中先也跟着告辞。
到了门口,两人茫然,异口同声地问:“那是谁?”
那可不是林可儿。
美丽敏感忧郁的林可儿已死,借尸还魂的是一个世故、庸俗、生活富泰的妻子。
终于,老玖说;“她总算生活得很好。”
她反问;“那叫做生活吗?一点灵性也无。”
“要求不可太高。”嘴巴豁达,语气却黯然。
两人嗟叹了一晚。
月亮升起来,亚热带的太阴星又圆又大又亮,就在眼前,唉,吴刚仍在砍桂树,玉兔蹲到一边,想起孩提时好时光,玖中先心酸,父母纵使打,到底照顾周全,现在,一切靠自己死撑。
他累极而睡。
第二天玖中先先起来,收拾地方,煮咖啡煎鸡蛋,在外国生活过的人说什么勤快点,忽然听见门外有声响。
玖中先耳聪目明,立刻去轻轻开门探视。她看到一个短发女子的背影,站在楼梯处看华南中学的学生放小息在操场活动。
她全神贯注,嘴角含笑,看得津津有味,完全不察觉身后有人。
噫,那么喜欢孩子,可见她一定没有孩子。
玖中先轻轻咳嗽一声。
那位女士转过头来,呵,那个梦中的女人,名贵含蓄的打扮符合年纪。
她双眼有神打量玖中先。
这是谁?
可是人家认识她,“老玖?”
“咦,你怎么知道?”
“你租住这里已经有三年了吧。”
电光火石间玖中先知道女士是什么人了,她冲口而出:“你是车安真。”
那位女士笑了,“正是。”
玖中先连忙道:“请进来喝杯咖啡。”
“方便吗?”
“相请不如偶遇,这是我的荣幸。”
“哗,现在的年轻人那样会说话。”
玖中先连忙招呼,“车小姐是我的偶像。”
“不敢当,千万不要客气。”
她到厨房坐下。
“咦,还有其它食物?”
玖中先笑,“烟肉蛋、比利时窝夫、牛干西红柿全有,我赞成早餐吃好些,你要什么?”
车女士赞叹:“会生活,了不起。”
她只要两只半生熟蛋。
“听说,你是一个画家。”
玖中先谦道:“画匠耳。”
“何必画分界线,我也时常阅哈拉昆丛书。”
玖中先骇笑,“真出乎意料。”
车安真也笑,“生活中娱乐最重要。”
玖中先问:“今日来可是老房子有问题?”
“是,建筑署叫我来看看结构是否安全。”
“没问题吧。”
“也许需更换污水管。”
玖中先会意,“可是嫌麻烦?”
“也不,可交给工程公司,只是,有长辈老是劝我卖地,我略为踌躇。”
玖中先不出声。
卓安真改变话题,“这所老房子很奇怪,凡是住在这里的事业女性,都会名成利就。”
玖中先问:“恋人呢?”
车安真答:“他们的前程就多灾难了。”
“这便是风水吗?”
“我不知道,你说呢?”
这个时候,白茯苓起来了,一进厨房,看见客人,便哗一声叫出来:“车安真女士,你怎么来了,我是港报记者白茯苓,多次要求访问都被挡驾,车小姐,请让我问几句。”
玖中先骇笑,连忙致歉:“这是个疯子,车小姐你别理她。”
车安真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但笑不语。
白茯苓纠缠不已,“三个问题,车小姐,只问三个问题。”
玖中先劝说:“小白你别骚扰客人可好。”
她坐下来恳求:“车小姐,这是我难得的缘分。”
车安真终于说:“三个问题。”
玖中先既好气又好笑,“你一答应,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她神气地说:“我早已准备了问题,这叫做练好功夫等行运。”
“你想问什么?”
“车小姐,你对出来打天下年轻一代女性有何忠告?”
车安真毫不犹疑地答:“任何时间不得怨天尤人地苦干。”
“谢谢,她们应该如何处理感情生活?”
“随遇而安。”
“最后一个问题:如何争取男女平等?”
车安真笑:“男女本来十分平等,你若没有企图,他又如何乘虚而入。”
她叹气:“我明白了,你总不能要求别人养活你之余,还尊重你。”
车安真笑问:“为什么不访问你朋友?”
“老玖?他谢绝访问,所有记者真正想访问的人统统已不接受访问。”
车安真大笑,站起来告辞。
玖中先送她到门口,忍不住说:“车小姐,年前,有一位先生来缆车径找你。”
车安真讶异,“谁?”
“他称你为卤莽的小安真。”
“啊。”
“他姓马。”
“是他。”
“他似有无限惆怅。”
车安真扬起脸,忽然笑了。
“我有他的名片,你可要找他?”
车安真摇摇头:“我们想寻找的,其实不过是失去的岁月。”
“那岁月一定美好。”
车安真笑:“既然已经失去,当然是举世无双的良辰美景。”
她走了。
“三个问题够写访问?”
“我的一支笔自然会加盐加醋,否则怎做名记者。”
“好了,别闹了,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这里。”她指指周刊人物。
白茯苓把车女士说的话反反复覆思想,他躺在沙发上,看着墙壁,忽然问:“你认为怎么样?说得真好,可是,但愿我也有同等的智能。”
墙壁自然沉默。
玖中先笑:“但愿我有你那样庄重。”
电话铃响了,玖中先去接听。
对方抢着说:“我多怕你已经走了。”
“车小姐?”
“正是我。”
玖中先问:“有什么事?”
“请你到舍下小聚,今晚七时可有空?此刻是吃蟹好季节。”
玖中先并不嗜蟹,但他意味到可能她有话要说,“没问题,我准时到,可以带朋友?”
“好呀,一起来,你还有其它朋友吗?”
白茯苓没有空,“一则我要赶稿,二则她再也不会说真心话,我不想虚伪敷衍。”
白茯苓真有性格,在都会打滚这些年仍然维持某一程度真我,坦白率直,忠于自己。
玖中先独自赴约,他带了一小幅素描作为礼物,那是一本叫《浪荡的玫瑰》小说的封面初稿,一个俊男拥抱着长发美女,十分浪漫。
地址是宁静路三十号,半独立洋房,看样子叶教授有家底,否则,不过住宿舍。
玖中先按铃,她亲自来开门。
小小洋房布置华丽,男主人也在家,出来与玖中先寒喧。
男人一表人才,是那种土生华裔,性格温纯,一钻进学问便大半生过去。
他与玖中先亲切地谈了一会,然后道歉说约了学生,要出去一会,不陪他们吃蟹了,
并且说:“那毛蟹真有点可怕。”
他走了,玖中先才有时间与车安真说话。
她一直在喝香槟酒,清了一杯又再斟一杯,一瓶接一瓶。
那么能喝,不知是几时养成的习惯。
“玖中先,听说你在外国成名了。”
玖中先谦道:“过得去喇。”
“好人有好报。”
玖中先送上礼物。
她十分喜欢,立刻找来相架放好。
“看到你成功,真是开心。”语言诚恳,这才是车安真。
玖中先轻轻说:“机缘巧合而已。”
“是,人类受命运之神控制,得到什么,失去什么,身不由己。”
啊!言语中渐见真心,彷佛回复旧时友情。
佣人捧出蟹来,玖中先用手掰开,吃了一个,只觉膏太腻,肉太碎,真麻烦。
而车安真只是看着她吃,并不动手。
“给我一碗蛋炒饭吧。”
“老玖,你还是那么可爱。”
玖中先微笑,“这次看见你,我放心了。”
她不说话,喝酒。
“现在的幸福,足以补偿从前的不足。”
“从前?”她忽然哑笑。
桌子上的蟹冷了,有股腥气。
佣人连忙来取走,又蒸了新鲜的出来。
她彷佛有点酒意,双眼略带雾气,“我也知道珍惜,所以非常努力生活,可是有点太投入了?”
玖中先笑说,“你认为该怎样做就怎样做好了。”
“可是,无论白天如何努力,晚上,总是做梦回到老房子去。”
“不要紧,一定会过去。”
她又前去斟酒,“我总是看见那孩子。”
“谁?”玖中先一时不会意。
“那孩子。”
“啊,是。”
“梦中的他约有一岁大,穿得很臃肿,但是赤足,笑嘻嘻,并不愁苦,好象不会说话。”
玖中先的寒毛忽然竖起来,她也斟了一杯酒喝尽。
“每晚我都做这个梦:有人按铃,我醒来,发觉自己仍住老房子,匆匆开门,门外便站着这个孩子。”
玖中先垂头。
“梦的次数多了,我连他小脚底的厚茧都看清楚,他穿着棉布旧衣裤,有点脏。”
玖中先轻轻问:“是男孩?”
“是。”她相当肯定,“他在梦中回来找我。”
“过去的事无法挽回,你需释放自己。”
“老玖,你对朋友真好。”
“我无家累,比较空闲,可以关心朋友。”
“你看,无论多么努力,我余生总背着这个包袱。”
玖中先无言。
她又去斟酒,酒瓶已空,玖中先按住她,“别喝太多。”
她凄苦地笑了,“他一直没有长大,每次开门,他总只得一岁模样。”
玖中先握住她的手。
那天,她们谈到深夜,告辞的时候,已经叫不到街车,由男人送玖中先回家。
第二天玖中先决定退掉缆车径租约,他知道以后再也不会回来,就算小住,也可以订酒店。
他情愿老房子变成一间托儿所。
再过几天,玖中先走了。
走之前,他轻轻抚摸墙壁,整个人像大字那样贴到白壁上,轻轻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她忽然哭了。
然后,头也不回的到飞机场去。
车安真回到都会的时候,已是世纪末。
她适逢其会,遇到出乎意外的繁华景象。
离家之前,父母百般劝阻,她只得缓缓开解中年人:“毕业已经一年,四处找过工作,起码寄出一百封应征信,只是没有好结果,再搁下去,恐怕不妙,不如回流闯闯机会。”
“你住什么地方,移民时祖屋一早售出。”
“随便何处,我不计较,先租后买。”
连先生嗤一声笑,“你要想在洛阳置业?少不更事!”
连太太却说:“妈妈不放心。”
安真笑,“这是一定的事,一直到我八十岁,父母仍然挂心。”
连太太没好气,“我不会活到一百三十岁。”
拗不过,安真还是回来了。
在北国长大的她对南国已无记忆,一口粤语也说得生硬,可是工作像是在等着她,
读儿童心理学的她,一星期之后已正式在一间私立医院上班,经过同事的亲戚的友人介绍,也找到了歇脚处。
她住的地方,叫缆车径一号二楼,老房子,隔壁本来有一家中学,现在已经拆卸,
预备连缆车径一起改建豪宅。
换句话说,老房子至多只能住六个月,但是安真觉得届时可以另外再找地方搬,年轻人才不怕麻烦。
都会的五光十色叫她目眩,人们好象永远不言休息。耍乐的时候比工作之际更忙。
既来之则安之,起码待见识够了才走。
老房子三楼及一楼另外有住客,看见安真搬进来都很欢迎。
三楼住一个酒吧调酒师,染金发、戴耳环、纹身,平时只穿一件背心,展示臂肌,
他以为很特别,可是像那种标奇立异的年轻人,都会起码有一百万。
母亲知道她有那样的芳邻真会吓坏。
可是那调酒师为人却很爽朗:“我叫李健文。”那是一个好名字,接着他看牢安真的头发,“哗,漆黑乌亮,漂亮之极,是哪只牌子的染发剂?”
安真笑了,“这是中国人头发的真色,记得吗?”
都会中彷佛已没有黑发中国人。
“真发那么好看,真难得。”他放下名片,“有事随时找我。”
他工作的地方叫珍吧。
安真有空一定会去参观。
一楼住什么人?夜出早归,彷佛也干七十二行以外的工作。“林若非是电视台的编剧,”李健文笑,“时时有一名以上大汉与她通宵开会,凌晨散会,引人遐思。”
安真骇笑。
在本家可碰不到那么多有趣的人。
“你呢,安真,告诉我,你的工作是什么?”
“我负责辅导患病儿童,以及与他们父母合作共度难关。”
“比我们伟大,欢迎你加入缆车径一号大家庭。”
“可惜不久便要分手。”
“那么,更加应当珍惜这段时光。”
“说得好。”
林若非上来问好。
她衣着时髦,面目娟秀。
安真一见她便乖巧地说:“有这样美丽的编剧?我还以为是女演员。”
好话人人要听,若非微笑,“你是回流的土生儿?”
安真听得出话里有因,且不答,笑嘻嘻。
果然,下文来了,“你们这票人真聪明能干,一见势头不对,立刻溜走,见没事,又拿了护照,回头看这边不错,找工作较易,又悄悄打回头。什么风水优势都叫你们吃尽了。”
安真只得赔笑说:“都会一向有容乃大。”
林若非吁出一口气:“太大方了,每个国家都有保护主义,独我们没有。”
“所以进步迅速,风气独特。”
“你是心理学家,在医院工作?”
“正是在下。”
“讲什么语言?你的中文程度甚差。”
“我会慢慢学习。”
“快要换国旗了你可知道?”
“这样大事全世界注目。”
她咭咭笑,“届时记得把外国护照挂在?子上做护身金牌。”
这林若非说话异常尖刻,可是不知怎地,安真却不讨厌她。
“有无男朋友?”
安真摇摇头。
“都会什么都好,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理想结婚对象。”
“缘分未到而已。”
林若非抱怨,“不,识字的统统长得丑,略为四整的又不识字。”
安真又骇笑。
“三个月后你便知绝望。”
安真说:“告诉我,你在电视台编哪些节目,我好欣赏。”
林若非答:“正在上演的有《翼动的心》。”
“剧名很好听。”
“你看不懂,你不是都会人。”
“你的门户观念也太重了。”
“妒忌引起歧视,你们什么都有,回流不过像趁年宵,不好看不如意,立刻就走,有什么真心诚意。”
“你也可以移民。”
“吃什么?”
一提到吃这种大问题,安真的兴致来了,“林若非,带我去吃大牌档。”
“听听这口气,比洋人还要洋人。”
可是她还是带安真到处逛。
安真爱上一味叫蛋焗鱼肠的粤菜,只觉鲜味,连舌头都几乎吞下。
她俩又结伴往珍吧,一进门,安真吓一跳,只见男侍应只穿豹皮短裤。
“这是怎么一回事?”
若非答:“泰山,珍,你明白吗?做的是怨女生意。”
“精采精采。”
“这里的男客,随时可以带回去。”
“当真?”
“后果自负。”
安真点点头。
“比起外国也不输蚀吧。”
安真赞叹,“简直过之。”
她们的邻居李健文请两人免费喝酒。
安真口袋里的传呼机响了。
她一看,“我有急事要回医院去一趟。”
林若非耸耸肩,“真投入,比我们还忙。”
赶到儿童病房,主任区医生出来,“连小姐,三○四号病房,拜托拜托。”
那是一个脑部患肿瘤的小病人。
一到病房外,已经听到哭声震天。
当然,院方可以把家长赶走,替病人注射镇静剂,但是,还有比较文明的选择。
安真戴上红色尼龙假发,在鼻子上罩一个小红球,顿时成为一个小丑。
她敲敲门,走进病房。
年约六七岁的病童睁大了泪眼。
她轻轻走近。
“呵,告诉小丑姊姊,你为何流泪?”
小病人如遇知己,他不住投诉:“痛,痛。”
安真把他拥在怀内,“按我的鼻子。”
那橡皮球发出嘟的一声,小孩啊地一声笑出来。 亿万娇妻攻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