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天亮的略略有些晚，卯时刚到的时候，才有些亮光。

　　齐锦鹏到的时候，见宫门还没开，夜班的守卫甚至还没换下去，门口已经有人在等着了。今天不是上朝日，没有爱表现的小官员天不亮就候着，这是谁？

　　走近一看，是萧文晓揣着手在宫门口来回溜达。不溜达不行，太冷了，他浑身已经冻透，开始拖清水鼻涕。

　　“殿下。”齐锦鹏随意打了声招呼，到了宫门另一边候着。

　　一般情况下，他能不和萧文晓说话就不和他说话，表面上是避嫌，朝中官员和皇子皇孙走的太近，总归不好。实际上他还记着七弟的死，不给他找茬添堵，都对不起他的身份，怎么可能还望跟前凑。

　　没一会儿，另外几个需要在政事堂常驻的官员也到了，互相打了声招呼，静默的等着开门。谁也没对萧文晓的出现表示异议，仿佛他天天都在似的。

　　宫门一开，小內侍最先看见吸溜鼻涕的萧文晓，有心阻止，却又不敢，眼睁睁看他往里跑了。

　　到了寝宫门口，被高提一把拦住“哟，我的殿下哟，你这是病了？病容可不能面圣，快回家歇着去，等好了再来。”

　　“哪儿啊，我这是出门早，穿的少了。”萧文晓没了平日里笑眯眯的样子，有些着急，使劲儿扒拉高提“拖点鼻涕而已，喝口热茶就好，不打紧。”

　　高提可不敢松手，皇上刚醒，这会儿过去最容易过病气。

　　“哪儿那么娇气。”萧元隆穿着亵衣出现在两人视线里，看见萧文晓皱了皱眉，伸手招呼他进来“今儿怎么了？这么急着见我。”顺手给他倒了杯热茶。

　　萧文晓孩子气般的笑了下，没说话，先接茶杯，却烫的直吸溜，赶忙放下。用嘴凑到杯子口，吸了一口，仿佛身上又舒泰起来。

　　“皇爷爷，你猜我找到什么了？”萧文晓眼睛亮晶晶的。

　　正在宫人服侍下穿衣服的萧元隆忍不住回头，皇爷爷这个称呼许久没有听到了，从孙子们长大各自离宫后，就随着喊皇上或者陛下，亲近些的喊声皇祖父。今日的皇爷爷他脱口而出，就像儿时做了好事求表扬时一样。

　　萧元隆跟着笑了起来“什么宝贝呀？”

　　“看！”萧文晓一副你铁定猜不出的模样，把书摆在他面前，翻开蓝皮，内页上硕大的四个字“甄怡书库”。

　　确实没猜出，甄怡会用这么简陋的玩意写书？萧元隆表示不信，在他遥远的记忆里，甄怡可不是艰苦朴素的人。但还是挥手让伺候的內侍宫人们退了下去。

　　“昨晚在新侧妃那里发现的，一大早等不急就给皇祖父送来。”萧文晓支支吾吾的把卫玉柔的那些话说了一遍，最后赶忙补充“我知道她出身不好，可她本人真的很好，对我极好。”有些羞涩的笑了，像个怀春被发现的少年，一点儿不像当初对卫玉凝的冷漠。

　　萧元隆却很开心，一方面是为了萧文晓错过卫玉凝，另一方面是为了甄怡书库。

　　关于甄怡书库的戏言，萧元隆没提，萧文晓也没问。

　　等到萧文晓走了许久，萧元隆还在盯着甄怡书库发愣，找了这么久的东西，突然出现在面前，他反而有些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

　　“高提，宣……”他原本想叫萧文歌进来的。

　　那小子几天前戴着面具进宫，还是那套说辞，说天下大巫都是假的，谏言把大巫都抓起来砍了。没同意，他就讨价还价，说找到甄怡书库证明大巫是假的，自己就得承认。

　　欠揍的样子活脱脱中二期的毛孩子，亏得朝中大臣们都说他跟冰山似的，一群瞎子。

　　现在甄怡书库就在眼前，他特想把书丢到那小子脸上，让他看清楚上面写的。第一行就写着“巫者，天选神授，应天地万物所求，上通神明，下应百姓，祈福一方，护佑万民。”看他怎么辩解。

　　想想还是算了，正事要紧。

　　“悄悄给凝真大巫，让她进宫献书。”书卷成小筒递给高提，不放心又补了句“这事你亲自去办。”

　　*

　　萧文晓眉开眼笑的离开后，齐锦鹏就一直再猜他的来意。虽然晓殿下脸上时常挂着笑，可是今天的笑容一看就不一样，是好事将近的笑容，一丝不掺假的。

　　又结合千年冰山萧文歌前两天的反常，他明锐的觉察到，晓殿下可能要得势了。

　　那可不行，他得势就代表自己的好日子快到头了，还没给四弟七弟报仇，怎能轻易被下台。

　　他慢悠悠的溜达到御史大史江少哲跟前，还没开口，江少哲硬邦邦的别他一句“嫌我这两天没参你？”

　　齐锦鹏憋了会气，转身又走了，中立的官员多的是，又不是非得你。

　　绕道左仆射梁欣然面前，梁欣然望了他许久，试探性的问道“我明天……告个假？”

　　扭脸到了右仆射曹鸿达那里，曹鸿达倒是很热情，贴过来小声问道“陛下最近想干啥？”

　　齐锦鹏忍了又忍，我一天到晚都跟什么人共事啊，能坚持这么久真佩服我自己。

　　停了好半晌，才小声跟曹鸿达咬耳朵“张大人这么久还在家思过，又没旁人顶上来，你说陛下在想啥？”说完着重看了眼宋誉。

　　宋誉是大殿下的人，大家都心中杜明。

　　他跟张寿龄是死对头，有人说是因为张大人是四殿下的人，有人说是因为皇上更亲信张大人，各种言论都有。实际的原因齐锦鹏知道，是因为晓殿下想再提拔一个人进政事堂。

　　与其让晓殿下的人进来，还不如让张寿龄回来，最起码能牵制宋誉，顺带牵制晓殿下。

　　曹鸿达的速度很快，三两下给自己开了后门，冒用昨天的日期写了折子，混在一早要递的折子里面，等皇上来了，他去送折子，然后把自己的放在最上面。

　　曹鸿达已经盘算好了对答说辞，可皇上没来，他们反而全被叫去了。

　　大巫祠凝真大巫进宫了，政事堂所有的人都齐聚一堂，看着凝真大巫献甄怡书库。

　　最开心的是萧元隆，接着这次的功劳，顺利把卫玉凝接回宫里，就算当不了皇后，当个贵妃还是可以的，实在不行封为夫人也好，这是他最后的底线了。

　　看了眼曹鸿达示意他开口，他每次只说自己想听的话，问他准没错。

　　“臣请恢复张寿龄张大人中书侍郎之职……”后面洋洋洒洒的理由还没说，被萧元隆黑着脸打断了。

　　萧元隆又将甄怡的功劳，甄怡书库的珍贵简述了一遍，重点强调献书之人替他分忧、为国为民的胸怀，非常适合入主后宫，感觉重点都说道了，才点名。

　　“宋誉，你说！”他向来懂得审时度势，会体察上意，自己说了这么多，错不了了。

　　宋誉行了一礼，才开口“臣反对曹大人的提议。张大人就该被罢免，而且他被免是有原因的……”

　　后面话也没说成，被萧元隆轰了出去，连带着政事堂的其他人都被轰出去了。

　　“欲速则不达，凝儿在大巫祠等着陛下。”卫玉凝浅浅笑着也跟着告退，姿态悠然，让人看着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勾的萧元隆舍不得撒手。 有巫来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