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旁有什么站不得的？”先生恰巧走了进来，听见这句话，蹙着眉看雨多。病了一场身上倒是干净不少，只是衣裳上的补丁还是那么多，看了戳眼睛。
戒尺狠狠的拍在桌板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吓得边上的小娘子倒是尖叫起来。先生更是不悦，瞪了眼雨多“你又干什么事情了？她们挤成一团。”
见到先生雨多有些胆怯，可是刚才的一声响又让她挺直了腰杆。稽康言说了如果不能搞定先生，那以后她受苦的日子多了去了，不光被撵出学堂，很可能连带爹娘牌位一起被撵出卫家。
她抬头看着先生，眼里没了先前的怯懦“我什么也没干，是她们说我是天煞孤星的。”
天煞孤星……
先生高高举起的戒尺缓缓放下，这个说法前两天就出来了，主要是她一生下爹娘就没了，现在连姨母一家也都克死了，不是天煞孤星命是什么？
不过看她这样子，活该孤苦一人。
“我不是孤苦一人的，爹娘陪着我呢。”雨多说这话的时候从先生的眼睛里看到惊惧的神色，突然间她一点儿也不怕了，甚至有些想笑，仿佛爹娘真的就站在自己身后，可以理直气壮。
先生突然感觉周遭有些冷，仍旧有些不信，许是雨多胡诌的呢。
“她们看见了。”雨多笑嘻嘻的指着挤成一团的人。
那些人胡乱点着头，带着哭腔点头“我们看见了，眼睛里看见的。”
先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都说小孩子的眼睛最干净，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他想挤出笑容，却发现怎么也办不到，只能艰难的咽了口吐沫，看都不太敢看雨多。
“你胡说，我就没……唔……”淇娘的话没说完，被边上的人捂住了嘴。
雨多却跟着点了点头“他们不在这里。”说完咧着嘴笑的更开心了，那笑容带着心满意足。
“那在哪儿？”先生更加惊恐，朝自己身边四下望了望，有风恰好吹过，书页微微动了动，吓得他往后退了几步“是这儿吗？”
“不是，”雨多指着家里的方向，脸上仍旧笑的像朵花“她们在家里的牌位上。”
先生的心已经快从嘴里跳出来了，听见这话又落了回去，摆出平日里最和蔼的神态“那你爹娘怎么知道你姨母的事的？”
“我对着牌位说的啊，爹娘就在上面，说了就听见了。”雨多抬头看着先生“我这样说话，先生不也能听见么？”
干笑了几声后，先生笑的跟菩萨似的“多娘啊，那你回去跟爹娘怎么说先生的啊？”
“我没说过，先生都是为了我好的，我晓得。”雨多看着他，见到先生满意的笑容，仗着胆子说道”可是我现在坐的地方太远了，总是听不清先生说什么。”
“你想坐哪里？”先生特别好说话，四下看了看，指了个位子“那里喜欢吗？离得不远不近，听得清看得清也不用仰脖子。”
“喜欢，喜欢。”雨多满意的直点头。
卫长沫气的倒仰，那是她的位子。
“沫娘，你往后挪一个就行，后面的再往后，最后那个就去雨多的位子上坐。”
卫长沫跺跺脚，扭头走了，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先生，她才不要待在这里。
先生只向外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又撵着其他小娘子都去坐好讲课了，到雨多的时候每每躬身低问，生怕她有什么不懂的。
而走出门的沫娘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人追出来，恨恨的踢了踢脚下泥土，一个人在外转来转去不自觉转到了雨多家门口，突然有了个计策，转身回了家。
*
淇娘在学堂过了很不开心的一天，那个骗子被先生挪到她旁边，偏偏头就能看见，真让人不舒服。她好羡慕姐姐啊，早早走掉就不用上课。
一放学哪儿也不去，先去找姐姐。
卫长沫正在满屋子找她的珠花“紫叶那个骗子，非要说匣子里有珠花，你瞧瞧哪里有？”
她拿过匣子给淇娘看，怕她听不懂又着重说了句“什么匣子里有珠花啊，牌位上有人啊，拿出来给人看一看，问他到底看没看见，不就知道真假。骗子永远是骗子。”
淇娘眼睛亮了起来，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我出去一趟。”扭头跑了出去。
前脚刚走，后脚紫叶也拿着珠花进来“不知怎么跑到书房桌子底下去了，许是不小心掉那儿了，现在找着了。”
卫长沫舒了口气，笑眯眯的把匣子打开“放里面收好吧。”
卫长淇一口气不歇跑到雨多家。
雨多正在厨房点柴烧饭，听见门哐当一声，再去看时，就看见卫长淇的背影又跑了出去。
“淇娘，你这是做什么呢？”有邻居看见卫长淇，笑呵呵的跟她打招呼。
卫长淇摊开怀里的牌位给她看“看见上面的人了吗？”
那妇人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淇娘，你说什么？”
卫长淇又一本正经重复了一遍“看见上面的人了吗？”
妇人吓的直摇头，话都说不利索了“没、没、没……”
这话换的卫长淇大大的笑脸，很快发现前面又有一个人，冲了过去，摊开牌位问他“看见上面的人了吗？”
……
不一会儿淇娘犯病的消息四下传开，放卫老夫人和柳彤语找到她时，雨多跟在她身后要爹娘的牌位，而淇娘在前面像抱了个宝贝，笑得跟傻子似的，见人就问“看见上面的人了吗？”
卫老夫人失望的摇了摇头，拍了拍卫长沫的肩膀“卫家日后靠你了，从明日起你半天在学堂学课程，半天跟巫学师傅学大巫。”
“是。”卫长沫恭敬的回答。
卫长淇手上的牌位被抢了下来，她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卫老夫人没理她，反而去看雨多，她抱着牌位小心的拿袖子擦拭，一下子刺痛她的眼睛。
“好好在学堂里学，学好了我准你参加合者测试。”这是给她开的先例。
*
学堂里雨多成了大家瞩目的焦点，却也是大家避之不及的存在，独来独往成了她的标志。
直到有一天，树上有粒杏核砸在她头上。
抬头一看，枝丫间露出张黑黝黝的脸咧着嘴在笑，大门牙两侧豁着的洞已经被新牙填补了一半，见到雨多看他，笑容更大。
“你是没脑子的，我不放心以后隔三差五来都看你。”
【雨多篇完】 有巫来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