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文歌看着外祖母,艰难的吐出一句“她不会信的。”
他觉得他做不出,或者他觉得自己做了,阿卿也不会信。
“那就让她信,她不信就必死无疑,她没有恨意也就没了活下去的动力。”外祖母盯着萧文歌。
此时的她不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太,而像一把刀,一把架在萧文歌颈项上的刀。
要阿卿充满痛苦的活着,还是百无聊赖的死去?
萧文歌觉得这事他这一辈子最艰难的时刻,连祖父当年问他皇太孙之位的选择时,他都没这么艰难过。
“活着才有希望,活着才有一切。我只要卿卿活着。”外祖母说着,又呕出几口血来“求你!你答应过我的!我求你!”
外祖母挣扎着,想给萧文歌跪下。
“跪天跪地跪祖宗,任何人都不能让你下跪!”
萧文歌耳边突然想起外祖母阻止卫长卿下跪求人的一幕,连忙扶着外祖母,阻止她的动作。
“我做。”他万分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随着这两个字,外祖母身子往边上一歪,软软的瘫倒在萧文歌怀里,嘴角还衔着一抹微笑。
“四郎。”西门在边上听的真真切切。
他知道郎君待卿娘的不同,也知道卿娘对郎君的信任。
要郎君去做这个,真是件千难万难的事,是件锥心刺骨的事,难怪郎君会流泪。
“你找人给稽家传信,让他们带人来。这事谁都不许说!”
萧文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淌下泪来。
他抹了把,看着手上的泪水,心里却格外平静。
原来流泪是这样的。
卫长卿满身是水,带着大夫回来的时候,只看见外祖母躺在萧文歌怀里,一动不动。
“外祖母,大夫来了,来救你了!”她扯着大夫上前。
大夫都不用走近,就能看出事情端倪来。
马车里快被血浸透了,正常的人失了这么多血,都难以保命,何况是病入膏肓的老太太。
但他还是象征性的看了看,摇摇头。
“您再看看,仔细看看……”卫长卿不太相信眼前看见的这一幕“外祖母早上还在敲我的头,敲得可疼了,手劲还那么大……”
卫长卿说着,眼泪不由自主又流了出来。
她把外祖母从萧文歌怀里接过来,轻轻搂着,生怕动作大一些,又会引的外祖母不舒服。
“外祖母,您再睁眼看看卿卿……您摸摸卿卿……卿卿背上都是水……摸摸……”
她之前一度以为,自己的泪在得知四皇子死讯的时候已经流干了,流尽了。
可此刻,她却怎么也忍不住泪水,这些仿佛又不是泪,仿佛流出的是自己身上的血。
找了十二年的外祖母,盼了十二年的外祖母,终于找到了。
相处不到十天,又一次失去她,再一次让我体会生离死别。
老天,这是你对我的垂怜,还是对我的惩罚?
重生一世,是你对我的体恤,还是你对我的残忍?
老天,你玩弄我?
卫长卿摊坐在地上,哭着哭着傻呵呵的笑出声来。
你要玩我,我死了看你怎么玩?
萧文歌一把抓住了她。
卿娘会死?
想到这个,他的心就痛的无法呼吸。
他这才体会到外祖母说的,活着,只要卿娘活着。
大夫见她这样,有些于心不忍。
这小娘子历尽千辛万苦把自己追回来,她外祖母却先行一步,怎能不让人唏嘘“您节哀,老太太原本就……”
“是我害的……”萧文歌看着卫长卿,艰难的吐出这句话。
他这时才知道,阿卿为什么总是露出那种苍茫的眼神。
只是这一次,她就像风雨中飘摇的烛火,随时都会熄灭。
他的心疼的不能自已,阿卿究竟经历了什么,那是多艰难的过往啊。
如果恨一个人,能让她少些悲痛,少些绝望,那就让她恨自己吧。
大夫也诧异的看了眼萧文歌,最终什么都没说。
“四郎,你胡说什么?”西门急了,脱口而出。
萧文歌冷冷的瞪了他一眼。
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阿卿,卫长萱说的是真的。”
他觉得这句话没有上一句那么艰难了,甚至还扯出了一丝笑。
自己似乎是天生的说谎家。
你瞧,谎话张口就来,一下就能掐准重点。
卫长卿像不认识他,茫然而又奇怪的盯着他看了半晌“文四,你在说什么?”
“我说,卫长萱说的是真的。”萧文歌又说了一次,这一次更加流利“她与我正阳楼相约,让我拖住你,她好用假书跟外祖母换了甄怡书库的消息。”
萧文歌说着,看了眼外面,稽亚天亲自带着人来了。
稽家人一到,将马车团团围住,阻止周围的人再向前。
“我来玉江城原本就为了甄怡书库,现在消息得到了,我也该走了。”
“我不信!”卫长卿摇头,拿起马车上散落的书,背面有记号。
可打开内容仔细辨认,错的离谱。
难怪外祖母会激动,难怪她会吐血,甄怡书库一直是她换回母亲嫁妆的希望。
最重要一条信息没了,被人用假书换走了,她怎能激动?
“为什么?”卫长卿茫然的看着萧文歌“那本书真有那么重要吗?”
萧文歌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也不敢想,卿娘日后会怎么样。
他甚至也不敢去看卫长卿。
生怕自己看一眼,就克制不住,要把她拥在怀里。
“你敢吗?敢试吗?”他耳旁又响起外祖母的话。
他不敢,知道卿娘经历了这么多,他宁可她恨自己,也不要拿她去尝试。
卫长卿看着萧文歌,像看一个陌生人。
“好,很好!”她看着他,眼里慢慢迸出仇恨的光芒。
“你们都想要甄怡书库,我就让你们看看,甄怡书库是怎样被我毁掉的!”
萧文歌看着卫长卿眼里燃起的火苗,放下心来。
雨多哭着冲上前捶打萧文歌。
“老夫人对你那么好,你还害她!你不配当他外孙!”
萧文歌起身走到马车外,站在阳光下。
“外祖母已将甄怡书库的消息传给了我,你再哭再闹也没用,我是不会告诉你一星半点的。”
“不许你喊外祖母,不许!”
卫长卿撕声怒吼,声音拔高,冲到最高处骤然消失。
她只觉胸腔里有一团火,随着这声怒吼喷涌而出。
与此同时一口血喷涌而出,整个人朝后直挺挺的倒下去。
“卿娘!”雨多吓的脸都白了,冲上去接住卫长卿。
萧文歌吓了一跳,他想过去看看卿娘怎么了。
对上雨多仇恨的双眼,又看看四周环伺的恶狼一样的大巫,他最终冷漠的吐出一句。
“消息已经得到,你也没了用处,还攀亲戚做什么?从今以后,我和老夫人没有任何关系。告辞!”
“文四郎,你说什么混帐话?你不能这样走!”稽康言冲上去拦住他。
萧文歌扒开他的胳膊,一句话没说头也不回的走了,甚至看都没看稽家人一眼。
西门搓着手,焦灼的看着萧文歌,又看看卫长卿。
回头只能对稽康言不停的重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多余的话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扭头去追萧文歌。 有巫来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