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西僵成一块铁板的身子在听到这句话后，稍稍松弛下来。因为闭着眼睛，她并不能看到那男人脸上不断加深的笑纹，和眸子里晶亮晶亮的光辉。

　　床垫传来轻微的凹陷和晃动，然后是衣柜门打开的细响，再过了一会儿，是门锁开合的“咔嚓”声。当确认环境彻底安全以后，肖西才睁开眼睛，然后一骨碌坐起，动作熟练地穿鞋拿包，蹑手蹑脚打开房门，来到楼梯口。

　　餐厅内有程玥之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洛冰只间或“哦”、“嗯”一下，参与不多，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好在早餐吃得很快，肖西的煎熬也终于伴随着程玥之的离去而结束。

　　顶着脸上密布的红云来到客厅时，洛冰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头也没抬，淡淡道：“醒了？餐桌上有面包和牛奶。”

　　肖西此时哪还有心情吃什么早餐，只瓮声瓮气应了句：“谢谢，我上班了。”便夺路而逃。

　　他没有坚持，于她的身影在门边消失的刹那，以手抚额，被挡住的眉眼间，有笑容缓缓浮上。

　　有了这次经历，肖西再下班时，见到于晟睿便会警铃大作。其一当然是因为洛冰现在行动不便，于晟睿是他当仁不让的代言人，躲着于晟睿，也相当于摆脱了洛冰的召唤。其二更因为见着于晟睿会……特别不好意思。这段时间她与洛冰的每一次见面，都是由于晟睿充当司机，昨天却只有去，没有回，于晟睿就是个傻子，也能用脚趾头进行常理推断。虽然他具备相当的职业操守，肖西相信他什么都不会说，可哪怕只是触到他的目光，她也会如奸情败露般浑身不自在。

　　有了一方的小心躲避，再次碰面的机率果然要降低许多。只有两次刚好看到他从电梯出来，还有一次是见他在大厅内打电话，也不管是不是要找她，肖西都义无反顾地先躲进卫生间，磨蹭上十来分钟才出来。如此倒也安然度过了好几天。

　　这宁静的几天里，她还有了一小段奇遇。那天傍晚，她带着莎莎去散步，一时兴起走得远了些，到了两站路之外的小金山街心公园。莎莎忽然对甬道旁一只熊猫造型的雕塑产生了兴趣，撒丫子闹腾着，拉都拉不走，肖西只能先由着它，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坐下来等着，看它什么时候能够尽兴而返。长椅另一头坐着一个打电话的女孩，肖西起初没有在意，目光一直追随着莎莎，可渐渐的，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大，直直撞入肖西的耳膜，让她想不听都不行。

　　“您还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呢，发根棒棒糖就当金箍棒，见只野猫就当hello kitty，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就傻了巴叽地找警察叔叔？”

　　“我什么人您还不知道？我是那么有道德底线的人么？”

　　“我跟您赌咒发誓行了吧？我要是说话不算话，穿裤子条条是破的，剪头发回回半道上停电。”

　　肖西瞥一眼她牛仔裤膝盖处的破洞和一边齐耳一边垂肩的头发，饶是这几年对生人一直保持戒心，还是忍不住“哧”的一声轻笑出来。

　　女孩瞅了她一眼，画成烟熏妆的眼睛笑得漆黑一片，舌头吐出来做了个鬼脸。

　　“狗逼急了都跳墙，话说到这份上，您再不信，我就要威胁了啊。告诉您呐，我有一朋友，女的，就坐在我旁边，您答应了，她就是我闺蜜，您不答应，她就是我相好，我蕾丝个边去。”

　　“来来来，给我家老头子表个态。”女孩双手抬起，朝肖西作个揖，然后满怀期待地将手机伸到肖西耳边。

　　肖西有些迷茫，可看着女孩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还是配合地对着手机那头说：“叔……叔叔，您好。”

　　女孩等她说完这句，便将手机抽回：“威胁完毕，您看着办吧。”然后潇洒地“啪”一声合上手机盖。

　　“你好，我叫穆澄菲。”女孩朝她伸出手来。

　　肖西迟疑地握了一下：“你好，我是肖西。”

　　“跟我们家老头子逗乐呢，没吓着你吧？”穆澄菲爽朗地笑起来，只是整个头脸部的妆容太过另类，使这笑容也显得颇为怪异。

　　肖西不得已谦虚：“哦，没，还好……”

　　然后向远处招呼：“莎莎，莎莎。”

　　莎莎许是疯够了，这回很听话地跑近来摇着尾巴。肖西拍拍它的脑袋，一边牵住狗绳站起来，一边说：“莎莎，要回家了，咱们跟姐姐再见。”

　　听到“再见”的指令，莎莎吐着粉红色的小舌头，半立起身子，一条前腿伸出来摆动两下。

　　没想到这两下引起了穆澄菲浓厚的兴趣，她一把抓住狗绳，再蹲下来抚摸莎莎的头：“你叫莎莎呀？好聪明的小宝贝！”

　　肖西拽了拽绳，纹丝不动，不禁有些苦笑。

　　穆澄菲却很是自来熟，也不顾莎莎的反抗，就要把它往怀里抱。

　　肖西怕莎莎害怕，也怕莎莎情急咬了她，连忙伸手拦在她和莎莎之间：“它有些怕生，小心些。”

　　穆澄菲停了停，突然哈哈笑起来：“哦，是了，我晚上要参加一个化妆舞会，这样子肯定吓到它了。”

　　然后站起来掏出手机：“我有只蝴蝶犬，叫牛肉面，看，漂亮吧？”

　　肖西应景地看了看，是只通体雪白的小狗，只有眼周及耳朵上支楞起来的密实的长毛是金黄色，像极了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嗯，很漂亮。”肖西微笑，除了牛肉面这名字跟它的漂亮有些不搭。

　　穆澄菲得了夸赞，愈发眉飞色舞：“哪天我把牛肉面牵出来，让它和莎莎交个朋友。对了，你手机号是多少？”

　　肖西没想到话题戏剧性地转向了她的手机号，犹豫一下，看着穆澄菲一脸的真挚，还是缓缓报了出来。

　　穆澄菲按下拨号键，几秒后，铃音在肖西口袋里响起。穆澄菲的眼睛再次笑得漆黑一片：“这是我的号，再联络啊！”然后挥挥手，任一只用各色花布头拼接而成的乞丐包在身后一下下拍打着屁股，蹦蹦跳跳往公园出口而去。 我若回头，你便是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