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拿我当什么?你竟敢将我——堂堂狼王山的小姐和她这样一个丫鬟做同等对待?”郎玉绪不依不饶。
“我——”良辰百口莫辩。
叶幸投给良辰一个“没关系”的眼神。端茶倒水这种小事,她从小就做。这,算不上什么难事。
她来做就好,没必要连累良辰,让他因为自己的原因受责难。
“郎小姐身份尊贵,良二哥绝没有冒犯您的意思。您想喝什么?我进去为您准备。”叶幸低着头向郎玉续道。
叶幸的示好与顺从非但没让郎玉绪的火气有所消减,反而又涨了一大截。
看叶幸的这没一丝为难的样子,她对师兄的内室很熟悉咯?
熟悉到茶壶,茶杯,与各种茶在哪里都一清二楚。
所以,她才丝毫不觉得为难吧?!
也许,这一切都是她走的时候布置好的格局!
这里,到处都有叶幸这个丫头的气息。
等自己成了这里的女主人的那天,一定要把这里都从里到外的换掉!
要把叶幸留在这里的痕迹全部斩除,一丝不留!
“你先别忙,”郎玉绪叫住了叶幸,语气阴沉沉的,“刚刚良辰虽然说你是客人的那话不成体统,可有一句话,我觉得,他说的还在理。”
叶幸站在原地,静静地等着郎玉绪发落。
“你现在不是这里的人了。没资格再动这里的东西。我要喝水,你得从朱槿阁给我端来。你是朱槿阁的丫鬟,你只能动那里的东西。”
从朱槿阁到这里,路程不算短。就算叶幸跑远路从朱槿阁将茶水端来,郎玉绪肯定也会说她动作太慢,茶水凉了之类的话。
若是从前,自己一定会在心里抱着桓羽生会来接自己的可笑愿想,默默地按照她的吩咐做完。
自己去承受这一切。
可是事实是,那个念想,永远也不会实现了。
没有人会来。
不会有人来接自己远离郎玉绪,离开苍顺城。
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郎小姐,”叶幸耐着性子堆出满脸笑容道,“从朱槿阁到这里,距离不算近,我跑点腿没什么,只是担心远水解不了郎小姐您的近渴。郎小姐您的玉体贵重。不如,还请您准许,我用这里的茶具给您泡碗茶喝吧。”
叶幸的话说的滴水不漏,郎玉绪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只能干瞪眼。
“叶姑娘,玉绪,你们这是?”郎纲的声音插了进来。
之前不知道出去做什么的郎纲和司歆回来了。
刚刚回来的两人明显的感受到了不自然的气氛在这个小院子里涌动。
郎纲见此情景,苦笑一下。
太明显了,这情景。
其中缘由,连猜,他都懒得猜了。
郎纲急忙走到两个人中间,甩给郎玉绪一个“你还是收敛一点,回去有话嘱咐你”的警告眼神。
郎玉绪本来就在叶幸那里吃了憋,被自家哥哥这么一瞪,心中的火气更胜。
“叶姑娘,舍妹——让你见笑了。”郎纲一脸不好意思。
“郎少爷说的是哪里的话,这是没有的事。郎小姐很好。我——也该走了。”
一旁的司歆,不想再掺和女孩子这样杂七杂八之事,这些事在他看来,纯属没事找事。
司歆把心思都在方才良辰端出来的点心上,这里的风起云涌,眼不见心不烦。
而被冷落的郎玉绪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怒火越烧越旺。
哥哥在围着那个上不了台面的丫鬟打转,而师兄,竟然只是躲在一旁吃东西!
郎玉绪死死的盯着正在和郎纲寒暄的叶幸,突然。她发现了什么,冷笑了一声,计上心来。
现在,这不正是之前司韶大伯说的“那个时候”吗?
(虽然她还没嫁入城主府,但在她看来,自己嫁进来,只是时间问题。
虽没成礼,也没定亲。
但在郎玉绪的心里,对司氏一家的称呼,早已改了。)
这暗号,来的真是时候。
郎玉绪主意打定,朝着叶幸走来。
反正大家都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郎玉绪装作刚刚她刁难叶幸的那一件事并没发生的样子,故作熟络的对叶幸说:“叶幸,我们刚才聊到哪里了?”
啊?这轮到叶幸一头雾水了。
郎大小姐这是瞬间转换吗?
眼下,她演的是哪一出?
自己和郎玉绪,什么时候有聊天过?!
一旁的郎纲见状,还暗喜妹妹终于懂了自己的良苦用心,她愿意接纳叶幸了!就算是她愿意做做表面样子也是个好的开始啊!
郎纲赶紧接过郎玉绪的话,把戏接着做下去,“是啊,玉绪,你们刚刚聊了什么?”
郎玉绪娇嗔道:“都是你们,把我打断了,让我好好想想——”
郎玉绪的不按常理出牌让叶幸无从应对。
她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
她不可能说自己没和郎玉绪聊天让她下不来台。
可是,聊了些什么呢?
看着郎玉绪状似苦思的样子,叶幸苦笑。
关于聊了什么,回答这个问题的权力也被郎小姐攥在手里。
自己,根本没有开口补救的资格。
郎玉绪,她会说什么呢?万一她说一些自己没说过的武逆之语怎么办?
苦思状态的郎玉绪突然“啊!”了一声,做恍然大悟状。
郎玉绪笑吟吟的对自家哥哥道:“我想起来了,哥哥,之前听师兄提到叶幸的及笄礼,是支蝴蝶步摇,做工甚是精致。我一直想借来仔细看看,可惜没有机会,刚刚啊,我就是想问叶幸,让她把她的蝴蝶步摇给我瞧一瞧。”
就,只是这样?
叶幸放松了下来。
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完成的要求。
是了,刚刚,是自己多想了。
想必,当着她哥哥和二公子的面,她不会提出什么多过分的要求吧。
叶幸如释重负,对着郎氏兄妹抿嘴一笑,示意可以把步摇给他们。
叶幸伸手自然的往头上一摸,想拔下步摇递与郎玉绪。
然而,空的。
手里,什么都没摸到。
叶幸的头发上,只有原先的发髻,并没有任何装饰。
叶幸心中一惊,又仔细伸手试了试。
还是没有。
这下坏了。
叶幸顾不得众人,径直冲到屋里,站在司歆房里的穿衣镜前仔细照看。
镜中的少女依旧唇红齿白,衣衫齐整。只是,神色慌乱。
头上,除了几个固定发髻的小发夹,并无任何头饰。
司歆几人见叶幸神色慌张,也忙冲进来询问,“怎么?”
叶幸强装镇定,努力用镇定的语气回答:“没什么,一时以为那步摇丢了。所以慌张。方才想起来,今日就没带那步摇。准是在家呢。”
及笄礼丢了,可不是小事情。
万万不能声张。
其实,叶幸每日都会佩戴那支步摇,今日起床梳洗时,也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把那步摇插在了发髻上。眼下,先用这番话把他们糊弄过去,自己也可先喘口气。
可惜,郎玉绪没给叶幸一个喘息的机会,“哎?我今早还看你带着呢,就这么一会,你该不会是,把你的及笄礼送人了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及笄礼丢了,非同小可。
若是有男子捡到,非说是女子送与他的,这及笄礼就成了定情信物。到时,任凭这女子满身是嘴,也是说不清了。
现在,说什么,也不能让自己丢及笄礼这事被更多的人知道。
叶幸急了,“郎姑娘,我真的没有。这步摇,许是,许是——”许是什么呢?叶幸自己也不知道。
不能说丢了,也不能说送人。
及笄礼这个东西,自己竟然两次栽在这个东西上。
叶幸现在真恨不得苍顺城没有及笄礼这个风俗。
一个姑娘的一生,被一个及笄礼左右。
叶幸第一次觉得,这个曾经让自己觉得美好甜蜜的习俗,有些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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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幸自己心下打算着,先拜托郎玉绪与司歆不要声张,自己暗中找找。
如果实在是找不到,再去求求大公子,打听下做那支步摇的匠人,再去求他做一只一模一样的,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自己只是苍顺城的一个小人物。
这也只是苍顺城微小到不能再微小的一件小事情。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发展,远远超出了叶幸的想象。
首先,在叶幸开口求郎玉绪之前,郎玉绪的贴身丫鬟早已把自己的及笄礼不见这件事情传了出去。
据阿倩对叶幸的大致描述,传言的走向是这么变化的。
“哎?你们看见没?叶幸姐姐头发上的那只蝴蝶步摇没了。”
“对呀,之前一直见她带着,她这么突然不带了,肯定是拿及笄礼送人了。”
“在咱们府上,没见叶幸与哪个男子走得近啊。”
“这是郎大姑奶奶身边的同喜亲口告诉我的,叶姐姐自己都不承认及笄礼丢了,肯定是送人了。这事,二公子身边的良辰也知道!!”
慢慢地,被好奇心驱使的人们旁敲侧击去向良辰询问。
“这,叶幸的步摇肯定不是丢了。”
既然不是丢了,叶幸又拿不出来,那,就一定是被她送人了。
良辰素来稳重,说话仔细。
有了他的保证,似乎,叶幸私会男子,私赠及笄礼的事情也就被坐实了。
叶幸无力的趴在桌上,果然,自己种的果,还要自己来吃。
虽说,蝴蝶步摇自己确实是没有送过,但是,那鲛珠,确是实实在在的现在还在小蝴蝶那里呢。
与赠出的及笄礼被男子转赠相比,私赠及笄礼,只算个小事情了。
阿倩企图通过指责良辰来为叶幸出气,“这良辰也是的,明知道大家伙为了什么去问他,他还这么回答,不是摆明了证实了你私赠及笄礼这件事情嘛。”
叶幸有气无力的回答:“这不怪他,是我求着他对众人说我及笄礼没丢,只希望我自己能暗中把它找出来。谁知道,正好出了个反效果。”
阿倩满脸担忧的开口:“我还记得,你说你的及笄礼那日早晨梳头时候还在头上插着,上午和中午一直在夫人屋里做活,下午去二公子屋里时才知道没有了。对吧?”
“恩,这几日。我把那日我去过的地方都找了个遍。我家,我午睡时的那张床,夫人院子到二公子院子的那条小路,都找了个遍,就是没有。”
阿倩仍旧是一脸担忧。
叶幸装作没事的样子安慰阿倩:“阿倩,没事啦,小事情。就算我私赠及笄礼。也没什么。咱们苍顺城所有女子都私赠及笄礼。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者,自己,确实是私赠了及笄礼(虽然不是步摇),大家并没有说错。
该来的,总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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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城主府的小花园中。
现在这个时候,大家基本都在各自的房间休息,不会有什么人在外面晃荡。
趁着人少,自己正好再出来找找那步摇。
花园的这条小路,是自己每天去朱槿阁的必经之路。
之前这条小路,虽然也找过了。
但是,叶幸抱着一丝希望,仍想找找看。
或许,是那天自己走路的时候晃过脑袋,将步摇甩了出去呢?
也许是甩得太远,所以之前才没找到——
今天要扩大范围,说不定,就能找到了呢——
叶幸给自己鼓劲,鼓着鼓着,自己先泄下气来。
能甩头将步摇甩出十步远什么的,其实,自己也知道不可能发生啊——
自己又没有练过甩头功——
可是,若不出来找,那步摇不会自己跑回叶幸的头上。
让她老老实实地在家里等着,她做不到。
那步摇一天找不到,她心神不宁的日子,就多一天。
没办法,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出来寻找。
叶幸猫着腰找了许久,腰有点酸了,便直起腰,将两臂伸直,舒展身体。
叶幸做的正起劲,却发现郎纲站在自己面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
郎纲这人——
他很少在这种大家都休息的时候入城主府啊。
叶幸讪讪地放下刚刚还在做舒展动作的双臂,带着微微有些尴尬的表情向对郎纲行礼,“给郎少爷见礼了。”
郎纲微微欠身还礼。
“郎少爷,这个时间,二公子怕是在午间小憩,您可能见不到他——”
“我不是来找他的。”
“哎?”不是有急事找二公子,您顶着这毒日头进府这是为了哪般?? 公子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