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在这个时候来,是特地为了避开人来见你的。”郎纲如此回答。
郎纲来找自己?他怎么知道自己今天中午要来这里?
郎纲通过叶幸的表情清楚了她的想法,对她解释道:“我托人去朱槿阁问过了,他们说你不在里面,我又去了趟叶府,你们家的看门人说你并没回家。我就猜,你一定还在这城主府。我就想来找找看。”
“哦。”叶幸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了,他这么大张旗鼓的找自己,有些蹊跷——
“叶姑娘,首先,我想向你道歉。”
道歉?道什么歉?
“都是我治家不严。不仅自家妹妹没管教好,就连家里下人也不成体统。叶姑娘这次受这番流言所扰,都是因我郎家而起。”郎纲一脸真诚。
原来是为了这事。
叶幸听郎纲说完,立马正色道:“流言本就是流言。关于我的那些,本就是无稽之谈。我根本没做那些事,流言,也不会伤我分毫。”
叶幸这番话说得漂亮,虽然,这不是她的真实想法。
她只是不想在郎纲这么个不相熟的外乡人面前露怯。
“叶姑娘,你坚忍聪慧,我十分欣赏.只是,这事情现在变成这样,我也有责任。我,想为叶姑娘做些什么作为补偿。”
“郎少爷是苍顺城的贵客,我只是个侍女,我自己的麻烦,怎么能牵扯您呢?补偿什么的——真的,这种话,您别再提了。”
叶幸的婉拒并没有让郎纲改变他的决定。
“我是想——和你一起分担。我想对外说,你的及笄礼,在我这里。”郎纲直视着叶幸的眼睛,掷地有声。
什么?!
“这,这——”叶幸慌乱地想拒绝,却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叶幸搜肠刮肚地想找出拒绝又不失礼的话,可是,却什么也想不出来。
应该想个话来拒绝——
可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
“郎贤弟!”又一道声音插了进来,拯救了叶幸,也成功转移了两人的注意。
叶幸刚刚想庆幸:不管是谁,有人来了就好。自己就可以和她搭话,把郎纲刚刚问的问题抛开。这样,就不用回答郎纲的问题了——
叶幸带着感激的念头一转头,刚才的庆幸感瞬间少了许多。
叶幸想收回刚刚的想法。
她不应该想“不管是谁,有人来了就好。”
现在来的这个人,可不是像阿倩那样的自己可以轻易上前搭话的人。
今天正午,不睡觉的人怎么这么多啊。
这大公子,以前没听说他有午间睡不着来花园散步的习惯啊?!
选择今天来小花园找步摇,是个大大的错误。
叶幸泪目。
司韶依旧是往常那般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疾不徐地踱步走到郎纲和叶幸二人面前。
叶幸和郎纲对司韶行礼。
司韶对郎纲点了下头,表示回礼。
至于叶幸,司韶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叶幸的请安问好。
司韶神色看起来很平静,没什么情绪起伏。
可是,他紧抿着的嘴唇,泄露了一些他的真实情绪。
叶幸观察到了这一点,她感觉到了司韶身上散发出的冷气。
现在的大公子,好像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样平静。
这种不自然的平静,风暴爆发前的可怕宁静一样。
但是,直觉是如此强烈,她不得不强烈忍住现在就拔腿朝着相反逃跑的冲动。
现在离开,才是明智的——
司韶像是听到了叶幸的心声,很“好心”地成全了她。
“阿幸。”
阿幸?!
大公子叫过自己叶幸,叫过自己表妹。
至于——“阿幸”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大公子这么叫,显得,他和自己,关系,很亲密——
叶幸第一次被司韶如此叫,有些不敢应声。
太,,太亲密了——
而一旁的郎纲,显然也听到了司韶的这一声“阿幸”。
郎纲的脸色开始有些难看了。
司韶见叶幸久久不应声,又叫了声:“阿幸。”
第二声了。
这下,叶幸没法再装聋作哑,忙低着头应声。
声音很小,若是不仔细听,可能很难听见。
“是,我在。”
只是三个字,可叶幸却觉得,应了大公子的这声“阿幸”,喉咙仿佛都痒痒的。
强烈的不自在感。
“你先退下。”
“哦,哦。”叶幸求之不得,急忙给司韶和郎纲行礼,想要告退。
“不是让你回家或回朱槿阁。”司韶看着叶幸一脸巴不得马上离开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
“大公子?”他还有别的吩咐?
司韶抬手一指,大概十步远处的有一方树荫,树荫下,良清立在那里。
“你去那里,良清会看着你。一会儿,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让良清看着自己?一会还有话要说?
司韶的这番话,让叶幸想起了小时候在外面犯了错被父亲抓到时候的情景。
父亲也是会这样要自己先回家。
回家等待父亲回来给自己处罚。
是自己做了什么让大公子觉得不妥的事情嘛?
大公子的神情,虽说不像是要发怒,可他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一丝喜悦的迹象也没有。
叶幸垂头丧气地向着良清走过去。
确定叶幸已经走地足够远,远到听不到这里的对话后,司韶主动打破沉默。
“郎贤弟。你刚才和阿幸说的话,我听到了。”
“哦。”郎纲大大方方地承认,面上却闪过了一丝不好意思。
“郎贤弟可知道,阿幸,可是被全苍顺传为‘可与城主之尊相匹配’的女子?”
郎纲对于这个传言,自然知道。
为了能在苍顺城立足,他不遗余力地搜集了一切可用的信息。
“既然知道——”司韶轻笑了一声,可那笑只是浅浅地挂在嘴上,他的眼里,一片冰冷,一丝笑意也没有。
“——我就有些不明白郎贤弟刚才的举动是何意了。”
“我心悦叶姑娘。与那些传言无关。”
郎纲这话,并不完全是他的真实想法。
第一句,是。
可这第二句,不是。
郎刚确实对叶幸有好感,叶幸知书达理,善解人意,与自己的那个不省心的妹妹真的是大相径庭。
郎纲在来苍顺城之前,就知道关于叶幸的种种传言。
带着从传言得出的对叶幸的最初印象,郎纲来到了苍顺城。
可与叶幸接触越多,他就越被叶幸所吸引。
随着他在苍顺城的时间的延长,他对叶幸的喜爱,也越来越深。
加之,若自己娶的女子在苍顺城有一定声望,也可对自己以后在苍顺城立足,有一定助力。
自己喜欢上了能为自己提供助力的女子,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当然,这些,不能让眼前的司韶看出来。
“哦,是这样啊,与她的那些传言无关——”司韶故意拖长了语调。
看着郎纲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的样子,司韶想起郎纲之前背地里做的那些小动作。
跳梁小丑。
司韶此时,脑中浮出了这四个字。
“郎贤弟最近,不是很经常看到你进来找阿歆了啊?是在府外交了新朋友?”司韶话锋一转,不再提叶幸,“改天若有机会,还望也让我认识认识。我做东,请你们一起去酒楼里喝一杯。”
“苍顺城是好客之邦,我在这里,是交上了不少朋友。只是,大公子日理万机,不似我这等闲散之人有如此空闲。喝酒一事,只怕日期难定。”
郎纲不惧司韶的试探,自己只是交朋友,又没做什么违背苍顺城禁令的事情,司韶的问话,没什么好怕的。
“这些,好说。”司韶看着郎纲强装镇静,心里感到好笑。
“大公子,这日头正毒,若无别事——”
司韶看似漫不经心的交谈给了郎纲一种不能忽视的压迫感。
就像处在一个危机四伏的险境,一个不留心,就会粉身碎骨。
这大公子司韶,和他那天真无害的弟弟,还真是——
天差地别。
郎纲想及早抽身,以策安全。
“郎贤弟,我当然是有事要找你。”司韶将手伸入前襟,掏出一封看似很厚的信。
郎纲顺着司韶的动作看去,在司韶手中的那封信,至少有二十多张。
信封上,还有“敬请大公子亲启”等字样。那字迹,还有些熟悉——
这是?
郎纲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些写给他的信,他拿给自己做什么?
司韶将信伸向郎纲,薄唇轻启,“这是给郎贤弟你的。”
郎纲看了看司韶,没接。
“大公子,您这是?”郎纲眼神下移,示意司韶看看信封上的字样,“这明明是写给大公子您的,怎么成了给我的呢?”
司韶很有耐心的继续保持着递信的动作,“郎贤弟一看便知。”
郎纲无法,只得一脸狐疑得接过那封信。
郎纲将信封打开,,瞬间脸色大变。
那里面,是自己之前对苍顺城各个掌事、管事等有一定权势之人递的名刺,还有之前自己写给他们的信!!
“城中各个管事,将这个交给我——”司韶满意地看着郎纲的脸色在青白之间不停变换,“我觉得,这些,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郎纲铁青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玉绪小孩子心性,处处闯祸还不自知。
自己身为兄长,理应为她善后,为她铺路。
原本,只是想为玉绪铺路的——
可是,什么时候起,自己想要的,渐渐变了呢?
想要在这里形成自己的势力,这势力还必须足够大,也许,有一天,还会和苍顺城司氏一族平起平坐——
这些信里,或多或少,暗示或隐晦地透露出了这些想法。
当时,他还想拉拢城里的掌事支持自己,还许给他们自己认为足够诱人的好处——
郎纲信里的话虽说得不甚明朗,但司韶这样的人,见惯了各种场面。
郎纲的这些阴暗心思,在司韶面前,无所遁形。
郎纲此生,没什么时候比现在让他更感到窘迫。
“这些信——大公子您是什么时候拿到的。”挣扎了半响,他只挤出了这句话。
“三个月前吧”
三个月前——
郎纲很想苦笑,这么说,是自己将信递给这些老头子不久,他们就急不可耐地将信呈给司韶来表忠心。
“既然,您早知道了,还容忍我这么久?”
“你是阿歆的师兄。这里面,夹着他的脸面。你若是只是来做客,我们会尽我们最大的努力来招待你。我们苍顺城一直以真心待朋友。”
“——但若是有人想在这里兴风作浪,你会怎么样,我并不怎么在意。但是若苍顺城任何一人受你连累——”
“……到了那时候,阿歆的脸面,我也就也顾不得了。”
郎纲铁青着脸,将手里的书信捏得紧紧的。
“郎贤弟,这正午日头晒,我劝你,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的好。”
郎纲一言不发,转身便要走。
“最后还有一句好言相劝,”司韶一改之前拖得长长的语调,干脆利落的开口,“若你不想与我司家为敌,那就别再去接近叶幸。”
“她是我司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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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幸站在树荫下,看着不远处的司韶与郎纲谈话,由于距离较远,叶幸一点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叶幸唯一能看到的,就是他们两人相对而立。
哎,不知道,一会大公子会怎么训斥自己呢。
自己在城主府许多年了。除了小时候会偶尔犯错被父亲训斥外,叶幸已经许久没因为服侍主子出错被训斥了。
叶幸有点小难过。
“哎,良大哥,你说,”叶幸偏头问站在自己不远处的良清,“你知不知道公子会和我说什么啊?”
良清没回答叶幸这个问题,只是以同情的目光回望她。
他当然知道。大公子现在的心情,可以说是非常不好,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如此不自知。
叶幸看懂了良清同情的目光,叹气道:“我知道了,你不方便说对吧。”
叶幸自己思索自己最近到底做了哪些不妥当的事。
叶幸将近几个月自己做的事情都回顾了个遍,也没想到到底是哪件事触了大公子的霉头。
大公子,他虽看着冷冷淡淡的,但是他不是那狠心暴戾之人。
大公子对身边人都可以称得上是宽厚平和。
所以,做最坏的打算,他要处罚自己,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太严厉的处罚吧。 公子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