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幸娘的担忧并未因丈夫的分析而完全消除,“可是,你们方才说的,城主大人一家让大公子娶咱家叶幸的目的并不单纯——”
“夫人啊,”叶翟带着笑继续耐心解释,“这就好比,今日我们一起用餐吃肉丸。你吃肉丸是为了吃肉丸的鲜美多汁的口感。我吃肉丸是为了强健我这身子骨。而大公子——”叶翟停下不说了,静静地看着妻子。
叶幸娘很有默契的接下去:“他两者都占。”
叶翟满意的点头。
叶幸娘又道:“你,还不打算告诉阿幸嘛?大公子从前为她做的那许多事?或许,告诉了她,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犹豫不决了。”
“这夫妻之间的事,要她自己慢慢体会。旁人突然对她灌进去许多,未必会有好效果。”
————————————————————————————————————————————————————
叶幸走回自己还在闺时住过的小院,还没到门口,一眼便望见司韶坐于院门口不远处的石凳上。
叶幸急忙上前:“大公子您怎么坐在这里?若是受寒了可怎么好?”
司韶微笑:“我想你一回来就能望见你,这样,我见你的时间就不会更少了。”
纵是叶幸对他满是提防,听着如此腻人的情话,也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伸手扯扯司韶垂下来的宽大袖子,“我们,快进屋吧。”
两人进门后,司韶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叶幸。
叶幸不太适应这突入其来的沉默,努力找话说。
“大公子,您在这里还住的惯吗?我——要委屈让大公子住我以前住过的屋子,真是惶恐不安——若是大公子住不惯,我们也可以早日回去。想必城主与夫人也是想念大公子的紧——”
“我住得惯。这里的这棵树是你出生时种下的。这房间的摆设是随着你这一十五年的成长不断变化的。还有这衣柜里,放着这些年你常穿的衣服。还有——”司韶随手一指,指向了叶幸的“藏宝处”“我猜,那里,一定收着你从小到大珍稀的东西吧。”
对我来说,这里充盈着你的气息。是你一直以来生活的地方。我亲近它都来不及,怎么会急着走。
而且,我也想在这里,与你的家人在一起。更多,更多的感受你。
叶幸并不知道司韶所想的这些,只得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是啊,我的宝物,确实都藏在那里。有出生时戴的长命锁,有阿倩送我的出嫁礼物,还有——”叶幸说不下去了。还有司韶当年找人写的那篇与叶幸本人出入甚大的“褒美”文章。
司韶自说自话的接话道:“肯定有岳父当时送你的那颗大珍珠吧。那可是稀世奇珍。我也许久没见了。”
叶幸心里咯噔一下。
叶幸有点不敢抬头直视司韶的眼睛,低头躲闪道:“当初因为那颗珍珠——你也知道,中间生出了许多事,我,我就交给别人保管了。”
“哦?是吗?”司韶的声音幽幽的从叶幸的头顶飘来。
“那么贵重的东西,你也不担心被那保管的人据为己有?”
担心又如何?
已是既成之事了。
当年为桓羽生哭过笑过最后错过的这些前尘往事,叶幸只希望永被封存,再不被提起。
“那物什怎能与大公子当年赠与之物相比。”
“是这样啊。”司韶微微伏下身子,将自己的脸凑近叶幸,“既然我送你的东西如此重要,那就以后,好好保管它吧。别再,将它丢了。”
大公子,这是要和自己算当年丢了他送的蝴蝶步摇那件事的旧账吗?
叶幸急忙张口解释:“大公子,您送我的东西我一直都有好好保管,当初那件事是——”
“若你真的那么重视,怎么会让我轻易得手呢?”
若是我没有顺利让母亲在你午睡时拿到那步摇,我可能就没有那么顺利的娶到你。
可是,母亲这么顺利就从你那里将它带来出来,我又有点气你。它对你,并没有那么重要吗?它离开你的时候,你一点都察觉不到吗?
这状况,反而让叶幸手足无措起来。通常,做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脚的这些事不都是害怕被别人知道的吗?
司韶这么爽快的自己承认这桩婚事是他做了手脚。脸上却看不到一丝不自然。反而噙着一丝笑意。
叶幸脑子中就像有什么炸开了一样,许许多多的话语一齐向她袭来,可是,稳住身形以后,叶幸只选了一句最没用最没意义的话。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找不到不娶你的理由啊。”
大公子的这句话,指的是为了和父亲成为姻亲,来换取父亲的永不背叛吧。
如果自己那天没有听到大公子与城主大人的对话,或许自己还可以与大公子做一对虽然无爱,却也能携手一生的夫妻。
自己,在大公子眼里,大概连面目都是模糊不清的吧,自己身上最清晰的,大概,只是“叶翟之女”几个字吧。
叶幸心里苦涩,却也强撑着向司韶回以一笑,“大公子,还是回床榻坐着歇息吧,若您觉无聊,我去给您拿些市上刚出的话本解闷——”叶幸说着转身便要走,却被司韶一把拉住,顺势被他带到怀里。
这样的拥抱,对叶幸来说,并不陌生。可是,总觉得今天的这个拥抱与以往的又有些不同。
司韶抱住叶幸的双手越收越紧,叶幸感觉自己胸腔里的气息快要被她全挤出来了,身子也似要被勒成三段。
司韶看着怀中的叶幸,她眼中的不安,还有微微的疑惑他都一一看在眼中。
刚才,自己算是对她表明了心意。自己已经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她不可能还不明白了。
可是,她只是急着逃走。
她到底是不愿意接受自己还是只是姑娘家脸面薄不好意思回应呢?
不对,她已经嫁给自己了,一定是愿意接受自己的。
司韶怎么也不愿去相信第一个可能。
本来自己已经决定,在得到她的回应之前,自己再怎么渴望也要忍住。
可是,眼下,他感觉浑身的气血都在翻涌,只想和自己怀中的妻子亲密一些,再亲密一些。
眼下的司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铁块,被叶幸这个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吸引力的磁石紧紧吸引,自己再也无法克制,将自己的吻印在了叶幸头顶的发旋。
叶幸感受到了司韶的吻,浑身一僵。
又是这种感觉。
为什么每次大公子的靠近,带给自己的都是这种浑身发颤,动也不敢动的紧张感呢?
自己是在期待将要发生的事情吗?
很明显不是的。
叶幸清晰的感觉到司韶的的吻渐渐下移,一路经过了自己的眉梢,眼角,嘴角,耳朵——
与此相对应的,自己的裙带也被司韶急切的扯开——
等一下,这不是自己想要的——
自己,真的已经认命甘愿做一枚棋子吗?
曾经的自己,一直以为自己嫁给了司韶,不接受这些还能怎么样呢?
可当司韶的手伸进自己胸前的里衣时,为什么脑中那些原本模糊微弱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有力了呢?
请,再给我些时间,至少不是现在,不是在这里——
叶幸开始微微的挣扎起来,可难以撼动司韶分毫。
司韶似是完全没有被叶幸的挣扎所影响,专心的继续着他要做的事情。
叶幸感觉到司韶突然低下身,并单手用力在自己的腿窝处稍一用力,自己已经被司韶打横抱了起来并向着床帐的方向走去。
“不,不可以——”叶幸激烈的扭动挣扎起来,两腿乱踢,双手也拼命的要挣脱司韶的桎梏。
司韶似是也惊讶于叶幸的挣扎,一瞬间竟怔住了。手上的劲道也一松。
“砰!”这是叶幸一瞬间掉地撞倒柜子的声音。
“哗啦啦”柜子并没有上锁,里面的东西也都争先恐后的滚了一地。
一地凌乱。
让人难以忍受的沉寂。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什么爆发出来。
————————————————————————————————————————————
叶幸看着这一室狼籍,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她震惊于自己刚刚的勇气,也意识到自己眼下应该把这静得骇人的沉默打破,可是,她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才能补救这一切。
司韶也被叶幸的举动吓住,这,是自己有生以来最为憋屈气闷的一刻。
之前,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她这样毫不掩饰的拒绝。
大概,她的心里真的没有自己的一点位置吧,刚刚的她,好似完全不是平日那个处处小心,谨守本分的她。
他知道,刚刚有什么,被打破了。大概是,她十几年架起来的禁锢吧。
“你说,刚刚,我们这算什么?”司韶语气听起来带着讽刺和自嘲,也许,还有点失望。
“是我,对大公子不敬。”
叶幸搜肠刮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挤出了句认罪的话。而且,她找不到理由为自己辩解。
司韶看着眼前低着头伏跪在地上的叶幸,心中满是苦涩。
就在一顿饭前,自己还满心欢喜的要留在这里长住,要和她把以前错过的时间都补回来.
可是,她懊悔的,只是她自己坏了礼数吗?!
“不敬?”司韶喃喃自嘲道。
司韶的语气虽然听不出什么起伏,可叶幸感觉到了,下一刻,就是狂风刮过,接着,就会天翻地覆。
下意识的,叶幸胡乱从地上摸索了一个物件紧紧攥在手里。她知道这物件并不会给她什么实质性的保护,可是,她还是想紧紧攥住些什么。
眼尖的司韶自然注意到了叶幸这一小动作,劈手将那小物件从叶幸手里夺过来。
“这个竹筒,是从你刚刚坚决不肯打开的柜子里滚出来的吧?”司韶单手捏着竹筒,单手一把把叶幸从地上提了起来,让彼此的视线都聚在这一竹筒上。
“这是什么?你这么宝贝?我是你夫君,还有什么,是我们夫妻之间不能说的呢?”
“你并不经常去野外,这东西,平日也用不到。看这做工,也不是什么精雕细刻的工艺抽藏品。想必——”不等叶幸回答,司韶自己接了下去,只是,语气越来越冷,“是为了纪念什么事,什么人吧。”
他知道了。他知道这是盛着桓羽生当年送自己的那个树汁的竹筒了。叶幸注意到,司韶的指关节许是因为太过用力捏着那只竹筒,而已经开始发白。
叶幸知道,司韶并不是在等自己的回答,她也强撑着维持着不知还能维持多久的平静。
半响过后,司韶主动打破了沉默。
“良清!”
不远处听到召唤的良清飞身上前。
司韶接着吩咐:“你叫几个这府上的人,把这里收拾好,我们即刻动身回城主府。”
良清显然也被眼下这一场景吓到。
这一地狼籍和倚着床柜的低头不语的叶幸。
可是,他的位置,并不容他多说什么,只能听从司韶的吩咐。
叶幸在心里苦笑,这下,连棋子,自己都没资格当了。
自己非但不能帮助父亲维持现在的情况,反而,还会连累全家族。
————————————————————————————————————————————————
回城主府的途中。
叶幸与司韶两人坐于马车之中,两人皆是一言不发。
在这令人害怕的死寂中,叶幸不安的低着头,手里只是无意识的攥着自己的裙子。
她不敢抬头看司韶,更不敢主动与他搭话。
方才,大公子突然下令说要走,叶氏夫妻吓得不轻。午休什么的都顾不得了,两人都跑到大公子处请罪。
叶翟口口声声的请求恕罪,说什么“大公子走得如此匆忙,一定是与自己招待不周有关系。怠慢了大公子”等语。
叶幸看着自己的双亲一脸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请求着恕罪,心中一阵心酸。
都是自己的原因,矫情什么啊?!都是那该死的自尊!
什么棋子、人质、只要能换来父母的平安喜乐。这些,她都心甘情愿去做。
都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让父母一把年纪了如此担惊受怕。
叶幸差点就要哭出来。
大公子,会不会现在就对着爹娘说出实情,然后治自己一个犯上之罪吗?
叶幸不由得浑身一颤,却不是对自己的未来境况的害怕,而是因为,她不由得想到了父母知道这一切后心疼自己的表情。 公子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