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晋听到身后动静,知道有人来了。此人轻功不错,着地时几乎无声。
他放下手中的笛子,转过身去。
果然在他身后五六步之外,一人长身直立,站在小桥边上。此人一身银色衣装,在初生的阳光里,散发着一种淡淡冷意的银色光芒。远乍一看去,那小桥尽头仿佛不是站了一个人,而是立了一柄剑。
荀晋走过去,那人纹丝不动。
此时他才看着,这个人肤色白净,眉目清秀,看起来是个十八九岁,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
荀晋强压怒火,沉声问道:“那两支烟花,是你放的?”
那人漫不经心的点点头,“没错,正是在下!”、
荀晋又问:“你为何要这么做?”
“好玩呗!”那人依然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荀晋冷笑了一下,“旁人放烟花,那的确是为了好玩。你放烟花,却是用来杀人。”
那人淡淡一笑,反问道:“我杀谁了?”
“满城百姓,此时就在街上痛不欲生,你敢说,那不是拜你所赐?”荀晋喝道。
那人仍是笑一笑,“各人造化而已。”
荀晋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小小年纪,竟如此歹毒!行了,你也无需刻意伪装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看得出,其实你每一步,都是精心策划好的,对吧?”
“呃……”那人想了想,“你非要这么说,我也没必要非要否认。”
荀晋懒得跟他绕弯子,单刀直入的问道:“说说吧,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做的目的何在?”
那人假装转身看了一眼,“这里除了你,就我一个人,哪里来的‘们’字?”
荀晋耐着性子道:“那三个人与你什么关系?”
“哪三个人?”那人一脸好奇。
“你还在装?”荀晋怒道,“我不相信,仅凭你一个人,就能做出这么大的动静?!”
那人还是一脸迷惑,说道:“我承认,我这一次是玩大了一点。不过,要说还有什么人,跟我一块玩儿的,那我还真不知道。不然,您给指点一下?”
荀晋鼻子里“嗤”了一下,“我没兴趣听你油嘴滑舌。我只问你,那提篮子的老妇人,拉胡琴的老头儿,还有一身白衣裙的年轻女子,他们到底跟你什么关系?你们到底什么来头?”
那人低头沉思片刻,然后抬起头,说道:“抱歉,你说的这三个人,我都不认识。”
“好,”荀晋强压怒气,“那么昨晚放虫那些人呢?你别跟我说,你也不认识。”
那人冷笑两声,干净利落的道:“对了,也不认识。”
荀晋发怒,抢上一步,借手中笛子发力,挥手便向那人左肩劈去,想先给他点颜色,让他老实下来。
不想力刚发出,胸口一阵剧痛,手竟颤了一颤,便在这一当口,手中笛子便被那人伸两指夹了过去。
那人漠然笑道:“你中毒太深,不能用力的。”
说完,兀自借着早晨的阳光,仔细审视了几遍那竹笛,脸上却是一副无比嫌弃的神情,“这笛子做得如此粗糙,你便奉为珍宝了?”
荀晋略缓一缓,气沉丹田,说道:“我再问你……”
那人皱眉道:“你已经问了那么多了,现下轮到我问你了吧。我可只有一句,没你那么啰嗦。”
荀晋点点头,“行,你问!”
那人说道:“你刚才吹的小调,是我几个月前初到这里时,受了此地曲风熏陶,才刚自创的曲子,你怎么竟然也会?”
荀晋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问道:“这么说,你现身出来,就为了问这个?”
“嗯。”那个人认真的点点头,“这事在你看来无关紧要,在我可是很紧要的一件事”。
荀晋点点头,说道:“好,其实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我这曲子,是前几天在这小桥之上,跟一位大食来的朋友学的。那么,那位大食人,相信你不会不认识吧?”
那人略一沉吟,忽然一笑:“哦,对了,我是教过他这曲子。我在这一带听他吹笛有好几天,觉得他在这个方面造诣极高,便将这曲子跟他交换,我也学了些好玩的……”
“好玩的?”荀晋不解。
那人微笑道:“就是他那些怪声怪气的调子啊,你应该也听过的吧。”
荀晋忽然明白过来,“所以,他就喊你作‘师父’?”
“那倒不敢!”那人笑道,“大家切磋而已。”
荀晋说道:“不过,他确实是跟我提过‘师父’二字。”
那人略一沉吟,忽然笑道:“我想你是误会了,他们喊的是‘师傅’,不是‘师父’。那时我教他们打铁,铸造称手的铁锅,他们便喊我作‘小师傅’,我说‘小’字不好听,他们便喊我作‘大师傅’了。”
荀晋皱一皱眉,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他想了一下,忽然问道:“那么,在我们被毒蛇围攻于许宅的时候,也是你让那位大食的朋友出手救的我们?”
那人又笑了:“‘救’字就严重了。我当日也不过是见那宅子外面有许多毒蛇,找了几个人去打也打不完,便想起桥边这位吹笛的朋友。他不是喜欢喜欢吹笛引蛇么,我想看看那究竟是不是真本事。他去看了,说没这个能耐,我便又跟他切磋了一气,果然那蛇群便各自散了。”
“这么说,你会驱蛇?”荀晋故作平静的问道。
那人点点头,“略通一二。”
“嗯,”荀晋道,“那么后来救了我朋友的苗疆女子,一定也跟你有些渊源吧?”
那人摆摆手,“渊源称不上,萍水相逢而已。我自来对苗蛊苗药仰慕有加,偶遇这样一位生性豪爽,而又美貌聪慧的苗疆女子,自然便要跟她学上两手。后来恰好你那穿白衣服的朋友被虫子围困,我便请我朋友给我演示一下……”
荀晋苦笑一下,“不可思议!”
那人奇道:“什么不可思议?”
荀晋叹道:“你做了这么多事,讲起来却故意的轻描淡写,因此我感觉不可思议。”
那人笑着摇摇头,“我也不是故意的轻描淡写。只不过人在江湖,谁都会有碰到麻烦的时候,我顺手帮一下,这也算不了什么。何况,我真的是想借这些机会,跟朋友多学几手本领。”
荀晋点点头,说道:“那么,你别告诉我,你昨晚在白府放出毒蛇,又借烟花放了毒药,不过是为了尝试新学的巫蛊之术?”
那人摇摇头,说道:“这倒不是。燃放烟花那点伎俩,我早就会,不然怎么会使得那么纯属。”
荀晋凝视着他,一时间,竟弄不懂此人话里真真假假,此人又究竟是正是邪?
不管怎么说,那些毒虫烟花是确有其事,由不得他不去怀疑此人绝非他轻描淡写的言语间来得那么简单。
那少年见他不再说话,笑了一笑,抱拳道:“好了,我还有事,走了!”
荀晋伸手拦住,“想走?”
那人一怔,“怎么了?不行么?”
荀晋冷笑道:“你还没跟我说清楚,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伤害满城无辜?”
那人收了笑容,“我既然做了这么多事,你都拿我没有办法,现下拦住我,你以为你奈何得了我?”
说完,又得意洋洋的瞥了荀晋一眼,“别忘了,你现在还身中剧毒……”
荀晋叹一口气,“我承认,我现在真拿你没有办法。只不过,我希望你放过满城百姓的性命,有什么,尽管朝我来好了!”
那人“噗嗤”一笑。
荀晋不快,“你笑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值得你这样一再冷笑么?”
那人依然掩饰不住的笑意,说道:“你想做大英雄,我原不该挡你的道。只是,动辄‘满城百姓的性命’,这也未免太过浮夸!”
荀晋无奈,“我不是故意要做什么大英雄,我知道你们其实是冲我来的。比如上次在早点铺下毒一时事,还有之前将我弃之荒野喂狼一事。既然你们的目标只是我,现下我束手就擒了,你们是不是就可以放过那些无辜?”
那人想了一下,说道:“好吧,那我问你,你知道我……呃……好吧,我们抓你的目的是什么?”
荀晋冷笑一下,“如果我没猜错,你们为的金蒿,对吧?”
“金蒿?”那人一脸茫然,脱口问道,“金蒿是什么?”
荀晋一怔,“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假装?”
“咳咳……”那人咳嗽两声,“或许,咱们队同一事物的称呼不一样吧。”
“哦!”荀晋恍然,“我所谓的金蒿,全称‘黄金地蒿’。”
那人略一沉吟,又问道,“那你说说,你的黄金地蒿,有何用处?”
荀晋怀疑的看着他,隐约感觉,此人似乎真的并不知道‘黄金地蒿’之事,那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沉思片刻,试探着问道:“莫非,你们是嫌我到处追捕僵尸和吸血鬼,坏了你们的好事?”
“什么?”那人忽然瞪圆了眼珠子,“你到处追捕僵尸和吸血鬼?你骗谁呢?”
荀晋愕然。
至此,他几乎已经肯定,此人当真并不知道“黄金地蒿”一事,甚至根本就不知道,他荀晋到底在做些什么事。
他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我说兄弟,你既然对我做的事一无所知,请问你为何要多管闲事,一再来搅我们的局啊?”
那人不快,“我救了你,你说我在搅局?”
“呃……”荀晋无语,“那倒也不是。只是,你为何一再跟我为难?”
那人仰头看天,眨巴了一下眼睛,忽然爽快的说道:“好吧,我就搅局了,你怎么着吧?”
荀晋一时语塞,感觉这就是小孩在无理取闹。只是,这么一个根本少不更事的小孩子,为何骨子里却那么邪乎?
他叹一口气,“我还是那句话,你放了满城无辜,有什么事,冲我来?”
那人看着他,忽然冷笑了一下,“我本来想说,我要你的命,换你所谓满城无辜,可我知道你肯定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所以我改变主意来了,我就问你一句……”
“问什么?”荀晋奇道。
那人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刚才说,你到处追捕僵尸和吸血鬼,到底是不是真的?”
“你就问这个?”荀晋无奈。
“是啊!”那人一脸坦诚的道。
“满城无辜的性命,在你眼里,就值这一个问题?”
那人道:“好吧,那我换个更难的……”
荀晋忙道:“好,我告诉你,我说的追捕僵尸和吸血鬼一事,确实真有其事!”
那人皱了皱眉头,“这世间真有僵尸和吸血鬼?你真的没骗我?”
荀晋苦笑道:“其实,不止僵尸和吸血鬼,还有食人族,以及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你曾经一定以为根本不存在的灵异之物。”
那人一呆,楞在当地,瞪大着眼睛看着虚空,一言不发。
荀晋忙问:“那么,你现在愿意交出解药,放过那些无辜了么?”
那人茫然的点点头。
荀晋松了口气,他隐约感觉,此人既然说到,应该不会反悔。犹豫片刻,他又问道:“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不过,你如果不愿意回答,只当没听到就行。”
那人“嗯”了一声,“你问吧。”
荀晋斟酌了一下语气,生怕又将对方惹恼了,反悔不再交出解药,因此他小心翼翼的问道:“其实,我就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淡淡一笑,收了先前那副油嘴滑舌的腔调,抱一抱拳,说道:“云南哀牢山简家,简书吟。”
对方此言一出,荀晋心内一阵猛烈震动,云南哀牢山简家?云南哀牢山简家?这么说,你……你也是‘三坟’中人?” 鬼盗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