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霍衍洛知她是羲族女,猜想她日后会三夫四侍,所以对她与二弟的过往不予追究。
然等他爱了她,决心要与她过完余生,不让她去接触她的族人,不给她多夫的机会时,她却……
他沉着一张俊脸,踱到床前,却见床上只有她一人。
床上没有一丝凌乱,整齐服帖,她就盖在被子里,乌发散满了枕头,脸色微红,额上隐约有汗湿。
她看到他,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两人大眼瞪小眼的,而后她好像累极,便昏睡过去。
霍衍洛心潮起伏不定,这一切看起来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可空气中弥漫着欢爱后的气味,却是骗不了人的!
他握紧了拳,走过去,掀开了她的被子——
她身上的爱痕灼痛了他的眼。
“宁惜!”他愤怒。
这时候,司令夫人和方嫂急急赶来,方嫂马上把被子盖住宁惜的裸体,司令夫人则拉住霍衍洛,骂道:“你这是干什么?难道还能以为你媳妇偷人了不成?”
“这不是偷人,是什么?”他竭力压抑着怒气,冷笑着指着她脖颈上的吻痕,那吻痕一路蔓延到她的胸前。
分明就是她红杏出墙的罪证!
司令夫人想辩驳,但又不知怎么跟他说,只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如果真是偷人,那奸夫呢,你倒是找出来啊?”
她就是咬定他找不到那个人。
“他定是藏起来了。”霍衍洛说着,当即就要命人来找。
司令夫人拍打他,“叫下人来搜你媳妇的房间,你疯了不是?难道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事?”
霍衍洛深吸一口气,他大约,是气疯了。“好,我自己找!”
于是,他开始翻箱倒柜地搜起来,床底、衣柜、外厅的帘子,总之,只要能藏人的,他都翻了个遍。
最后,他站在一堆狼藉里,一个人影都没找到。
“姆妈,你说,这是为什么?”他垂下眼帘,神情落寞,“就因为她是羲族女,所以就逃不了多夫的宿命么?”
“什么羲族女?”司令夫人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
霍衍洛寂寥地笑了笑,“反正您也是不懂的。”此时此刻,他有点怨怪自己的见识多广,晓得她腰侧蛇印的来历。
如果他不知道她的来历该有多好,这样他就不必顾念着她身份的特殊。
就是因为她身份的特殊,所以红杏出墙,出轨苟合,都能得到理解和原谅?
对不起,他做不到,无法理解,不能原谅!
看她沉睡的脸庞,他悲愤一敛,转身出了门。
明天,她最好给他一个解释。
霍衍洛一夜未眠。
立在窗前站了一夜,只有天上的明月,和桌上的一壶清酒陪伴着他。
等到七点左右,他去了梨苑。
丫头绿莺红袖见到他,有点吃惊,“大少爷今天,怎的来得这么早?”
霍衍洛不答反问:“她醒了么?”
“少奶奶还未醒。”
“你去叫醒她,我有要事跟她说。”他指使着红袖去了,目光落在绿莺身上,“你是她的贴身丫头,她的动向你最清楚。你把她的近况,一五一十跟我说,不得有半点隐瞒。”
这是绿莺第一次跟他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而此刻,他眼前只有她一人,他专注的目光,让她心悸。
她垂下头,说:“近来天冷,少奶奶很少出门,一般就在院子门前赏梅,学着画画,晚上便是看书……”
霍衍洛目光沉沉,“每当我不在府上的时候,她都见了哪些人?”又补充道,“男人。”
他怀疑那奸夫是府上的人,不然怎么轻易进得了她的房间,还能在事发时,迅速逃走?
绿莺听到他这话,便意识到了什么,眼神闪烁。
霍衍洛紧紧地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丝毫表情,“你肯定知道些什么,但你要记住你的身份,你虽是她的贴身丫头,但至始至终,你都是我西院的人。”
绿莺心口一跳,咬着唇,似踌躇。
好半晌,她才慢慢说道:“昨天,少奶奶带着奴婢出门了。出去后,她便让我在石桥等她,她自己不知道去了哪,一个小时后她回来,我看见少奶奶衣衫不整,嘴唇……有些红肿。”
果然。
霍衍洛心口微颤,强制冷静下来,“还有么?”
绿莺摇头,“奴婢只知道这些了。”
“你先退下吧。”
绿莺看了他一眼,掩住眼中的情绪,便退下了。
宁惜是被红袖唤醒的。
红袖刚刚看到大少爷的神情,便知道有点不妙,进了房间就急急把宁惜唤醒。
宁惜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身下有点酸痛。脑子卡顿了一会儿,她便忆起一些片段。
离恪……跟她欢爱,而她沉溺在他给予的快.感中,甚至渴求着他,昨晚又主动,又疯狂的娇媚人儿,好像不是她,却又真真切切的是她。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她便不知道了。
所以,昨晚是怎么了?她怎么会那般失控?
没等她想个所以然来,红袖催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少奶奶,您快些洗漱穿戴吧,大少爷在门外等着呢。”
宁惜伸了伸腰,眼睛还有些困倦。“现在几点了?”
红袖答:“七点半了。”
霍衍洛这么早来找她干什么?她蹙了蹙眉,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穿上一件琵琶襟棉麻白裙,头发简单地梳成一条麻花辫,鬓前佩上一只玉兰花发夹,便让红袖去请霍衍洛来。
“大少爷,少奶奶请您进去。”红袖说道。
霍衍洛一进来,便见她着装清丽,唇边不由勾起一个讥诮的笑,“我今天才发现你,根本就不适合穿素白的衣服。”
宁惜回头看他,见他面色不太好,一进门就嘲讽她,不禁皱眉,“这话怎么说?”
“因为你不配。”
冷冰冰的一句不配,宁惜睁大了眼,盯着他,“霍衍洛,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霍衍洛逼近她,眼眸发红,“你说,昨晚跟你一起的那个人,是谁?”
只这一句,她脸上的血色俱褪。
他知道了,终究是被他知道……
与离恪发生关系,是交易。她原可问心无愧,然昨夜她忘记初衷的沉沦,她内心顿生羞耻。
虽然她不知道那是为何,可她的身体到底是背叛了霍衍洛。
起初她还想,只要不被霍衍洛知道就好。以后,她绝不会再与离恪有关系!
谁知,霍衍洛竟然知道了……
霍衍洛看她眼神变幻不定,冷笑着说:“你休想狡辩,休想用谎话来搪塞我!你一定不知道吧,你在床上与那男人放浪形骸时,我就在房屋外,听着我爱的妻子孟浪的哼叫声!”
宁惜摇头,“不!不是你想的那样,你……”
“我只问你,那个男人是谁?”
问到那个人,她说不出口,如鲠在喉,她若说是个鬼,他会信吗?
“怎么不说话了?昨天你出了门,便是与他私会,对不对?”
宁惜否认,“不是!”
霍衍洛怒极反笑,“你对他真是情深义重啊,至今还不肯透露他!”
“根本就不是!如果我说,那个是鬼呢?我与他那般,也是因为你呢?”她已是嘶声力歇。
“鬼?”他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笑了很久,眼眸愤怒之色更浓,“你为了掩盖他的身份,竟对我说了这么荒谬的谎话。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话落,他一掌便甩在她脸上。
这一掌,尤为耻辱。
她愣住了,他也愣住了。
霍衍洛看到她的眼眶瞬间红了,水雾弥漫起来,他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手掌,心在颤抖。
他竟然打她了。
他一直认为,女人是水做的,娇弱温柔,娶回家当是来宠爱的。他过去对那些家暴打妻子的男人鄙视不已,认为那是懦夫的表现。
而今天,他却打了她。
他是太生气了,因为她掩护别的男人,不惜说出那么荒谬的话。
一时,便失去了理智。
但她确实是该受教训的,她红杏出墙,就不止打了一个耳光那么简单!
忽略心头的疼惜,他寒着脸问:“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说出那个男人是谁。”
宁惜却笑了,眼泪簌簌地掉,“说了你就能逮到他么?霍衍洛,我告诉你,就算你知道他是谁,你也抓不到他!”
“你……”他抬手,似要再给她一个耳光。
宁惜仰起脸,闭上眼,说:“我就是红杏出墙了,你打吧,打完这一掌,便给我休书一封!”
她一字一句像刺针,扎在他的心脏,疼得窒息。手掌到底没有落下,慢慢地、滑了下来。
他咬牙说:“给你休书,好让你跟那个人双宿双飞么?你做梦!”
扔下话,他大步出了门。
到了门口时,他瞧见两个丫头守在门外,战战兢兢的,他的目光落在绿莺秀气的脸上,“从今天起,你就到我房里伺候吧。”
绿莺蓦地抬头,眼里有一瞬惊喜,旋即又被悲伤掩盖。“奴婢是少奶奶的大丫头。”
只听他嗤笑道:“丫头就怎么了?一个农门出身的女子,都可做高门少奶奶。一个丫头,难道连姨太太都做不得了?”他这话似乎就是说给屋里的人听的。
绿莺不是傻,也是知道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不料他却来真的,有点烦躁地开口:“现在你有两条路可选,一,跟我去西院;二,继续在这里做大丫头!”
他不是个感情迟钝的人,哪能看不出来这丫头爱慕他?他料定她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这大概是绿莺这一生里,最纠结的一次选择了。
她七岁就被父母卖到司令府来,认识了霍衍洛很多年。
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儿,抵抗不了霍衍洛的魅力。他便是她的少女心事,偷偷暗恋的人。
就是自知没有资格,所以从不敢妄想。
直到听说,他娶的少奶奶,是个出身农门的女子,她内心是不平的。可在见到少奶奶的容颜时,她又羞愧不已。
宁惜虽无显赫身世,却有惊艳的容貌。
而她什么都没有。
尤其是侍候了她半年,她已足够了解她,也发自内心地、诚服她这个出身并不高贵的主子。
她绿莺虽然命贱,但并不是背弃信义的小人。
“奴婢……愿继续侍候着少奶奶。”她闭上眼,吐出这一句。放弃能接触大少爷的机会,她是心痛不舍的。
霍衍洛有些意外。
盯着她看了半晌,见她不是欲擒故纵,心里便高看了这丫头一眼。
默了一会儿,他拉起她的手腕,“你忠诚的品性,做本少的姨太太,足矣!”
他的强行逼迫,绿莺无法拒绝。
因为他是主子。
……
西院炸开了锅,下人无不在讨论。早上,侍候大少奶奶的大丫头绿莺被扶上位了;下午,又来了两个漂亮女子入了后院。
那两个,大约就是大少在外的红颜知己了。
大少在一天之内,纳了三房妾室,下人惊叹的同时,也同情梨苑的少奶奶。
司令夫人闻讯,更是怒不可遏。
当那三个妾室来敬茶时,司令夫人当场摔了茶杯。
“敬什么茶,我允许你们这些狐媚子进门了吗?”
宁惜面色冷凝,平静地看着,心里却在想,司令夫人何必做样子?这不是她所乐见的么?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他们霍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霍衍洛今天没有去军政府,往客厅走来,尚未入门,就听到茶杯摔破的声音。
他跨门而入,淡淡地说:“姆妈这是干什么?他们都是我的女人,你有什么脾气朝我发就是,无需为难她们。”
司令夫人气得不行,指着他,“逆子,你究竟把宁惜处于何地?你知不知道,你最该珍惜的人,就是她?”
“是吗。”他自嘲道,“用我的珍惜,去换来一顶绿帽?”
话落,跪在地上的三个女人皆是一惊,不禁看向宁惜。
霍衍洛毫不顾忌地在妾室们的面前,揭露了正室的丑事,显然是不打算给她留一点情面了。
他当真薄情之此。
霍衍洛在一旁落座,翘起一只腿,漫不经心地说:“好了,你们继续敬茶吧,敬了这杯茶,你们三个就能跟少奶奶以姐妹相称了。”
“可是夫人……”一个体态较为娇小的女子有点忐忑地看着黑脸的司令夫人。
“无妨,她既然不愿受你们的茶,少奶奶受了也一样。”他懒懒地靠在椅背上。
于是这三个女人便走到宁惜面前,在她脚下一跪——
“姐姐请喝茶。”
宁惜在她们脸上巡视了一番,毫不犹豫地把茶喝了。
霍衍洛目光锁住她若无其事的脸,垂在身侧的手不禁握紧。
他笑出声来,“你们这位姐姐是十分大度的,半点都不为难妾室,你们以后可要敬重她,别气了她才是。”
其中两个女子互相对看一眼,脆声道:“我们绝对会敬爱姐姐的。”
宁惜嘴角牵起,心想着,她本该发怒的才是,可她的心却意外地平静。
她想,大约是经历了谢婉一事后,她合该淡定了。
走了一个顾姨太、谢姨太,就又来了三个姨太太,这杯敬茶,她喝惯了,也没有什么好惊奇的了。
“我前几天,在外裁了几套衣裳,现在还剩着三匹布,回头你们拿去做身衣服吧。”
见她果真如此大度,那两个女子惊喜地答谢了。
她走出门的时候,绿莺小跑着跟出来,红着眼眶跪在她面前,抬手掌自己的脸,说:“绿莺对不起少奶奶,是我该死!”
宁惜瞥了她一眼,见她的脸已经发红了,可见这丫头手上是使劲儿的。
“你现在是姨太太了,这么跪着被别人看到像什么样?你起来吧。”
绿莺不肯起身,非要她打她一顿,才可安心。
跟在宁惜旁边的红袖呸了绿莺一脸,“跟你相处多年,我早知道你喜欢大少爷,现在如愿以偿了,你心里肯定是开心死了吧?现在还来少奶奶面前惺惺作态,真是好不要脸!”
“红袖,”宁惜喝止她,“你怎能对姨太太这般无礼?还有没有规矩了。”
“是,红袖知错了,”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说,“我这厢给姨太太赔礼了,还请您不要与我一个丫头计较!”
绿莺见状,愈发伤心起来。
晚上,霍衍洛去了绿莺房里。
见到她脸上的肿态,眉一折,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绿莺低眉顺眼地答:“是我自己掌的脸。”
哪有人掌自己的脸的?霍衍洛声音沉了下来,“是不是宁惜……?”
绿莺立即反驳,“请不要冤枉少奶奶,真是绿莺自己……”
她话未说完,霍衍洛转身就往门外走。
他去了梨苑。
因着时间还早,将将六点半,梨苑的门是敞开的,他跨门而入时,就看到红袖立在屋里候着。
“你出去。”他无视红袖对他的白眼,直接逐她出门。
红袖不得不听。
“你打了绿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宁惜冷声反问:“难道她没告诉你,那是她自己掌的脸?”
霍衍洛笑,“或许真的是她自己掌捆自己,但前提是你为难她,逼她是不是?”
“我为难她,逼她?”宁惜再无法冷静,“我若要为难她,早先在客厅就不会喝她的茶!”
看她终于不在是无动于衷的样子了,他跨前一步,将她强搂在怀里。
“对我纳妾一事,你的平静镇定都是装出来的对不对?”
这句话,他想问很久。
绿莺被掌打一事,他也知不会是她。他只不过是想借兴师问罪的由头,踏入她的梨苑。
不料,她反手,给他就是一个耳光! 贺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