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衍洛抬了谢婉做姨太太了。
得到消息的谢婉喜得泪花都涌了出来,那惊喜的模样,如同被从天而降的金元宝砸中!
府上拨了两个婆子和丫头给她。
婆子手上托着黑木盘,上面整齐地叠放着新衣服和一套首饰,催促道:“姨太太,赶紧把衣服换了,好好打扮一番,就到前厅见礼了吧。”
“哎!”谢婉欢欢喜喜地应了,也不管突如其来的惊喜出于什么原因了。叫唤婆子帮她梳妆打扮。
还真别说,打扮起来谢婉,比起梨苑那位正主儿,颜色也是不遑多让的,何妈妈想着。
随着她们去了前厅,老太太和司令夫人、宁惜早就候着了。
谢婉进门的时候,司令夫人的眼睛闪烁了下,想不到这谢氏着起正装来,还真有点味道。
只见她穿了一件明艳的梅红高襟中袖旗袍,泛着柔光的梅红色缎面上,用金色亮片勾画一朵朵牡丹花。
脖子上戴着一条细白的珍珠项链,与她这个新发型十分相配。
谢婉向来穿得朴素,而今换了身正装,戴了首饰,额前的刘海烫了波浪卷,整个人看起来非常亮眼,也比之前有几分精神气儿。
老夫人则是皱眉,一脸不喜。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正室对于妾室的轻视和敌意,反正她就是觉得,谢氏美则美矣,就是太俗艳,怎么看怎么有种狐媚子的气息。
生得美艳,有失庄重,看似珠光宝气的,然骨子里的那股小家子气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这大约,就是自古以来,所有小妾的通病,以及抹不去的标签。
谢婉站在中央的地毯上,被座上几位女眷打量着,那种目光如刺一样扎在她的皮肤上,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谁叫她是妾呢?自然就要按捺住自己的性子,故作镇定地任她们评估。
末了,司令夫人咳了一声,说:“可以敬茶了。”
妾室入门,是没有隆重的排场的,仅有简单低调地敬茶,这是从旧时就延续下来的规矩,其意就是妾室不可压过正室,嫡庶有别,尊卑有伦。
谢婉低眉顺眼地给老夫人敬了茶之后,就给司令夫人敬茶,之后才是宁惜。
谢婉半垂着头,眼睛却紧盯着她的小腹。现已是四五个月,腹部初显轮廓,形状似尖锥,疑是男胎。
“姐姐喝茶。”
宁惜的唇抿成一道直线,看了她半晌,也不接茶水,搞得谢婉心里七上八下,面子上有点撑不住。
“姐姐?”
宁惜这才接过茶,并说:“上次就跟你说过,你年纪较大,喊姐姐可要折煞我。”
“既然这样,那我……”谢婉语气试探,“我比你大,不如叫你——”
妹妹二字还未吐出,宁惜便截了她的话头,“就叫大太太吧。”
谢婉一愕,原想占她个便宜,想不到被反将一军。她默默咽了口水,心想宁氏是个不好对付的,以后要当心才是。
敬完了茶,老夫人很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我说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傻!”谢婉刚走,老夫人拄了拄拐杖,责怪道,“你怎么就当真让洛儿抬她进门?你可知道,男人有时候都是意气用事,你只需低个头,认个错,便相安无事了。可你偏偏要与他赌气,这不?平白抬了个姨太太进后宅!”
低头认错?她虽是出身农门贫户,可她是有骨气的,怎能对霍衍洛那种人低头认错?宁惜扯了扯嘴角,说:“家世好的男人,家里都是三妻四妾的,既避免不了,就接受吧。”
老夫人哼了一声,“我们霍家,从你祖父这一代开始,便都是一夫一妻制,家中绝无那些乱七八糟的姨太太。不信,你问你姆妈!”
司令夫人干巴巴地笑,“确实如此,司令自娶了我以来,二十多年都没纳妾。”
“怎么到了你们年轻一代,就越发迂腐了呢?好歹,现在的年轻人都受西方洋人的影响,思想更该开阔才对。”
宁惜听老夫人这么说着,不由笑出声,这霍奶奶真个妙人儿。年轻时的她一定是美丽的吧,既美丽又有趣的妙女子,哪个男人会舍得她受委屈,纳妾气她呢?
“娘您就别说了,”司令夫人安抚动气的老太太,很委婉地说,“您也知道洛儿那个性子,想安分都难。现下惜儿怀了身孕,有个人来侍候他也是好的。就当是,替惜儿分担些夫妻的义务吧。”
宁惜听着,眼神一冷。这司令夫人,说的真是比唱的还好听。
“说来说去,你就是宠着他!”司令夫人没好气地说,“慈母多败儿!”
“可不就是慈母多败儿!”霍司令洪亮的嗓音传来,沉重的军靴踩在地板上一颤一抖的,他大步走来,直接往太师椅一坐,将军帽摘下,递给了妻子。
宁惜低声喊了他一声阿爸,他看也没看她,只是点了点头,对老夫人说:“衍洛这小子,长成这个纨绔模样,整天不学无术的,可不就是她惯出来的?”
司令夫人争辩,“怎么就纨绔,不学无术了?我儿在国外留过学,拿过高级证书,西洋画画技一流,还会弹钢琴拉小提琴,如此才华横溢,他的老师们都说他极有天赋,说他是个浪漫主义者呢!”
“这些玩意儿有个屁用!”霍司令不屑,“他要是能作丹青水墨的国画,能弹中华民族的古筝,也拉得了二胡,我就服他是个才华横溢的才子!”
老夫人插嘴道:“争吵什么,不论是西方艺术还是东方艺术,都是一门才艺。总之啊,洛儿是个有才的。”
“还是娘有见解。”司令夫人顺便拍了个马屁。
宁惜从头到尾都插不上一句话,虽坐在他们身边,虽是他们的长媳,可她却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外人,融不入他们的圈子。
霍司令今天早早就回家休息,靠在太师椅上抽水烟,一边听着留声机里的唱曲,眯着眼,十分惬意。
他老了,年轻时的那股干劲也逐渐消失了,做事的时候,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幸好膝下两个儿子都还算能干,一个能文一个会武,替他分担了不少压力。如果这种状态能一直维持下去的话,他也能早点卸任,把一切军务推给他们兄弟俩。
会武的那个,就统领千军,出去打仗。能文的那个,就留在京中管理政要。
只是,他心中还有顾虑……
“你说洛儿,能不能熬过明年?”他看似对二子严厉,对长子放任,实际上他是关注他的,夜里经常为他的事愁得睡不着。
司令夫人替他捏捏肩,说:“应该能吧。”
“什么叫应该?”放下烟杆,他回头看她,“这事儿不是你一直在跟进吗?”
“是我在跟进没错,可我……可我哪能知道,她跟后园那个鬼,有没有成事啊。”
原来,一开始说什么夫妻分房,只是为了能自然而然地引她去梨苑居住。梨苑也确实清净,确实适合养胎,但也距离封锁的后园很近。
霍司令听了这话也陷入沉思,“她一日没有达成那事,衍洛的命运就一日不能让你我放心。”他似想到什么,“我刚刚看她的肚子,孩子还在吧?”
司令夫人点点头,“还在。”
“那就是没成事了。”霍司令摩挲着下巴,“说来也是蹊跷,从那位高僧说的话来看,那个鬼魂俨然是个好色的,他怎么就没有对她做那种事?”
“谁知道呢,或许那只鬼是个有良知的,晓得她怀有身孕,所以没动她。”
话音刚落,脑子里有亮光划过,夫妻俩人对看,彼此眼中有了相同的主意。
晚上,霍家兄弟回府。
霍毅东一回来就听说西院抬了新姨太,那姨太恰恰就是谢婉。
霍毅东浓眉倒提,他哥早上还来给他澄清昨晚的事,怎么才片刻的功夫,就又抬了那个女人?这不是……自打脸么?
他猜想肯定是事出有因,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他很想去质问他,但又想到昨晚他说的话。
他不能再表现出对大嫂的那种意思。
于是霍衍洛就去问了司令夫人。
“姆妈,您也知道谢婉是嫁过人的,抬她进门之前,您就没想过,她婆家未给过休书?贸然迎进门,不觉不妥么?”
司令夫人看见他就烦,“你这死孩子,就知道来问我,不去问你阿爸,你奶奶?”
霍衍洛神色淡淡,“我倒觉得,这些事上,姆妈更有责任。”
听到他口气里暗含指责,司令夫人心里的气就打不到一处来。“你还想问什么,就一并问了吧!反正啊,我在你心里,就是个坏女人,狠角色!”
“我知道您是为了大哥。”
“就是为了你大哥,给他纳妾,也是为了他,为了咱们霍家。宁惜指望不上她给咱家开枝散叶,总要找个女人给他传宗接代的。”
看她说得坦然,霍毅东忍不住说:“大哥娶什么样的女人不行,怎么非要谢婉?”
司令夫人笑了起来,“你一定不知道,谢婉为了你大哥而守身如玉,就冲她这份真挚的感情,给她一个姨太太的名分,也是值得的。还有,你别看你大哥红颜知己很多,其实这些女人,都没进入他的心里,也就只有谢婉能在他心中留一席之地。”
她说得很有道理,霍衍洛无话反驳。“就是苦了她……”
这个她指的是宁惜,司令夫人哪能听不出来?叹息道:“她若能挽救洛儿的命,那么她就是霍家的大恩人,此后绝对会善待她,尽管以后洛儿有一群侍妾,我也保证她的正室之位不可撼动!”
此时的他们,哪里想过,日后的宁惜拥有三夫四侍的权利,怎么可能稀罕区区一个正室之位?
……
谢婉既成了姨太太,自然就不能再住客房了,西院的管事妈妈派了人来替她收拾东西,正式搬进西院居住。
西院里有五间房屋,中间就是主卧,是霍衍洛和夫人住的地方,回廊两侧的房间,就是妾室的。
谢婉也不去在意主卧侧房的排序,反正她已如愿得到名分,目前先稳住自己的地位,等她重新夺得霍衍洛的心,日后再生下个儿子,迟早能压过正室一头。
一想到儿子,她的心情顿时郁结。
也不知道宁惜肚子里是谁的种,大少的,还是二少?总之不管是谁的,对她都无利。
她要想个法子解决才行。
对了,还有叶曼君,要是她知道,那个孩子有可能是霍毅东的,不知道她会怎么样呢?
她心里对叶曼君这个名门千金是不喜的,总是一副高高在上,优越感十足的样子,是时候告诉她,让她自个儿头疼去!
于是她让仆人送来纸笔,打算给叶曼君写封信。
丫头却笑说:“何必这么麻烦?姨太太尽管到书房去打个电话,与叶小姐沟通不是更便捷吗?”
电话……她倒没想过电话,毕竟电话机是个奢侈物,她长到这么大,也没用过。现在若去使用电话,也不懂怎么操作,到时不是更惹这丫头笑话?
她憋着气,说:“算了,我还是写信吧,就当是练字,我很久没有写过字了。”
“是是是,”丫头笑不可遏,“姨太太说什么就是什么。”
谢婉心里顿时有点恼了,怎么府上的下人都这么目中无人?似乎不太看得上她?
她也是个善隐忍的,晓得忍一时之气,免百日之忧的道理。
那厢,收到信的叶曼君惊得面色大变,她向来沉着淡定,因自持专业学术的厉害,时刻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握的自得,所以总是不露声色的,而今看了谢婉给她写的信,她再也坐不住。
给谢婉回了信,邀她明天到外面的餐厅吃饭,顺便探讨一些事情。
宁氏肚子里的,不管是谁的种,都不能留,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叶曼君甜美秀气的面庞上,笼罩着一层阴郁。
“小姐,到楼下吃饭啦!”有佣人来敲门。
叶曼君出了卧房,开了门,便又换上温柔可亲的笑容。
吃饭时,她告诉她父亲,“阿爸,我希望您能跟司令大人说说,提前成婚的事情。”
她父亲有点讶异,不懂女儿为何这么着急。扶了扶眼镜,说:“我们已经跟霍家订下婚期了,这桩婚事也是板上钉钉的了,何故要提前举行婚礼?”
叶曼君乖巧地笑说:“因为女儿怕婚事拖越久,就越不想离开您和姆妈。”
叶父很高兴,拍拍她的脑袋,欣然同意,“那我明天就去跟你未来的公公提一提。”
叶曼君这便满意了。 贺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