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菲将宁惜丢下听风崖之后,没有马上离开。
她望着布满云烟的崖底,长满青葱翠绿的树木,不知道这悬崖有多深。
这一瞬,她心里滋生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既希望宁惜能活着,又不希望她活着。
如此矛盾,大约真如福伯(车夫)隐射的“猫哭耗子假慈悲”吧。
这些日子与她相处以来,她觉得她,真是个很不错的姑娘,若不是因为那件事,她大概可以跟她做好姐妹,一起庇佑羲族的昌盛。
只可惜……她不能让她回去。
谁叫她就是当年流落在外的正统羲女呢?
那厢,离恪并没有折回小镇去买桂花糕。
刚离开宁惜的视线,他胸口一阵闷痛,被他反压许久的霍衍洛突然出声——
他语气焦急,“宁惜为了支开你,单独一人跟那个姓冷的女人去荒郊了!”
“你怎么知道?”离恪转而怒骂,“你怎么现在才说?你他娘的,要是宁惜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也就别想活着了!”
他猛然转身往回跑,然而回到原地,马车已经不见了。
霍衍洛也很气愤,“你以为我故意不告诉你么?我与宁惜能够产生感应,但也只有在她召唤我时,才能感应得到!”
是了,宁惜番才在马车里想着,能支开离恪最好不过,她不想他、还有霍衍洛陪她一起死。
反正冷菲是冲着她来的,实在不能牵连另外那两人。
离恪卯了劲地奔跑追赶,不说能不能追上,就是连马车的踪影也不能看到。
离恪跑得脱了力,一不小心就摔在泥地上,沾了一身污黑。
他紧握双拳,泄恨般地锤击着泥地,“宁惜——!”
“别吼叫了,”霍衍洛的声音响起,“你先起来吧,往回走,不要再追了,你我是无法挽救什么的。”
离恪捶打自己的胸口,“亏你还说你爱她,你就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命丧黄泉么?”
霍衍洛冷笑,“难道你还有什么办法?对了,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她身为血统纯正的羲女,是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死的。”
“你还知道多少?”离恪惊疑。
“我知道的,不比你少。”霍衍洛也不见得多紧张,娓娓道来,“我之前偶然得到羲族的史记,从而得知了血统最纯正的羲女,会成为他们这个百年大族的血脉传承的圣女,既然这位羲女生下来就肩负这样重大的责任,那么族人会赋予圣女坚韧顽强的生命力,就算到了九死一生的地步,也能坚强地活下来。我猜想宁惜就是这一代里血脉最为纯正的羲女,也就是未来的圣女。”
离恪听他说完,瞬间想到什么,“我记起来了,羲族历代只诞生一名血脉正统的羲女,从而避免圣女之位的竞争。而这一代,明显存在了两位羲女,冷菲就是其中一个!”
两人一阵分析,顿时就明白了冷菲要对付宁惜的动机。
“只怪我没有早点想到,不然就可以带着宁惜避开这个姓冷的女人了!”
霍衍洛毫不客气地拆了他的台,“你现在没有法力没有武功,根本无法跟冷菲对抗,你若硬拼,也只是送死。”
离恪心乱如麻,“虽然宁惜命硬,不会轻易死去。我现在担心的是,冷菲这个女人会怎么对付她,如果直接用刀剑,宁惜绝对躲不过!”
“你别多想了,她不可能直接杀了宁惜的。一旦见了血,羲族那边能感应到的。”
离恪心中的大石安全落了下来,“既然她十有八九能活着,那么现在就去寻找她么?”
霍衍洛沉吟了一会儿,“不能去寻她,万一遇到那个姓冷的女人就麻烦大了。不如这样,即刻动身离开西北,回京城吧。”
“回京城?”
“对,搬救兵。”
关键时刻,离恪没有逞强,闷声答应了。他也知道,单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没办法成事,需回京城向霍毅东求助。
想不到,在外兜转了三个月,到头来还是要回到起点。
……
宋睿在小镇上守了很久,最后按捺不住,挨家挨户地敲门。
挨家挨户叨扰的结果就是——
被揍!
“哪来的叫花子和尚,这里不允化斋,滚吧!”男主人从房里出来,持着木棍追着他跑。
宋睿无缘无故挨了几次打之后,终于来到一座独立的院子。
敲了敲门,无人应答。也没有跑出一个人来揍他。
宋睿心一喜,不会就是这家了吧?于是他用力拍门,一边喊着:“屋里的两位,请马上开门。否则,就别怪我强行闯入了!”
拍了很久,拍得手掌发麻,他总算失去了耐心。体内运功,手掌凝聚了内力,手腕一转,直接拍向木门!
只听见轰隆一声,木门被震开,摔落在地上成了两扇。
宋睿挥手散去扑鼻的粉尘,抬脚跨了进去。
这一进门,他看到屋内楼房被搬空,呈现在他眼前的,俨然是人去楼空的情景。
宋睿很生气,也很自责,一拳砸在墙上。
早知如此,他就该早点用这种办法,哪怕是扰民被殴打,也好过辛辛苦苦守了那么多天,人还跑了。
宋睿带着一肚子的闷气离开小镇。
不吃不睡守了一个星期,最终还是一无所获。也不知道那妖孽去了哪里了,以后还会不会再遇到他。
其实,修行的日子很清苦,也很无聊,有妖有鬼可捉最能打发时间。
所以好不容易遇到一只附魂的鬼,他兴奋得几天几夜不吃不睡,就顾着捉妖了,结果还是没能捉到。
看那人去楼空的情景,那家伙估计是跑很久了,说不定已经离开了临川市了。
如果他们离开了临川市,他便不能追着去的,他还要继续修炼心法。
只可惜了……等等,他打住念头,他在遗憾什么?
师傅说了,出家人最忌有牵挂,有心念。他赶忙合了双手,闭上眼睛念了几句清心诀,甩去脑中的念想,然后出了小镇,来到听风崖。
望了望幽深的崖底,他面不改色,并不惧怕,
然他心里却想着,师傅他老人家挑什么地方修炼不好,非要他在崖底修炼?虽然他轻功不错,能下崖上崖,但是他每次下崖真心有点惶恐啊。毕竟这崖太深了,他都是闭着眼睛飞下来的。
宋睿跟往常一样,闭着眼睛跳下听风崖。他听着从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当感觉到脚底有冰凉的湿气隔着鞋袜传来时,他就知道已经到崖底了,而崖底就有一汪寒潭。
他及时睁开了眼睛,望着脚下的一汪深蓝,他一个翻跃,纵身跳到竹桥上。
双脚落了地,他正准备回自己的小竹屋,一扭头,便看到湖里飘散着一截乌黑的头发——
宋睿吓了一跳,而后仔细辨认,似乎看到水底沉浮着一抹杏色的身影。
宋睿再不犹豫,立即去把人捞起。
湿透的衣服勾勒出窈窕的身段,使得宋睿一眼就认出这是个女子。
对于这具身体,他不敢多看一眼,闭着眼睛,胡乱地把人扛在肩上,然后跌跌撞撞地进了小竹屋。
因为他是闭着眼睛走路的,这一路走来还好,只是踏进屋里时,被门槛绊了一跤,连着肩上的人一起摔在地上。
宋睿忙睁开眼睛,在那女子落地时,及时按压住她,另一只手护着她的后脑勺,避免磕碰到。
安然落地,他松了口气,这一低头——
他惊得吸气,陌生女子的湿发被摞到一边,便清楚地看到她的面容。
怎么……会是她?
她跟她丈夫,不是逃走了么,怎么会掉在崖底的寒谭?
没等他想个所以然来,他忽然感觉到,某个柔软的东西在掌心充盈着。
目光慢慢地从她脸上移开,视线寻向手掌。
这一看,红晕瞬间从脖子爬到脸上,整个人僵在那里,目光呆滞,脸色红得跟煮熟的虾似的。
等他反应过来,立刻松开了爪子,赶忙站了起来,双手合十,一个劲儿地悔过,“阿阿阿、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待他悔过之后,他抬头望天,蹲了下来,双手摸到她肩膀上,轻拍,“女施主,你还好吗?快醒醒!”
没听到反应,他又摇晃她的手臂,“女施主,请马上醒过来……”
宁惜还是没反应。
宋睿只好停止叫唤,将她抱到竹榻上。
摸到她一身湿衣,宋睿想着,不能让她穿湿衣睡觉,不然会着凉。
所以现在,就该给她换掉。
但是问题来了,换了湿衣,去哪给她找身干净的女式服装?
还有,换衣服的话,就意味着他要接触到她的裸.体……
宋睿人生第一次感到如此纠结。
他在床头坐了很久,也没作出决定。直到他看到她身体轻抖,哆嗦着说好冷的时候,宋睿咬了咬牙,便有了决策。
他找来一件半旧不新的僧袍,然后剪了一截布条,蒙住自己的眼睛,再伸着手过去,颤抖着除去她的湿衣。
她总共穿了两件,脱了外面那件杏色的软纱褙子之后,便剩下一件白色里衣。
不过是脱两件衣服,他却脱了整整半个小时,光洁的额角还逼出一层薄汗。
好不容易把里衣除去,他疲累地呼出一口气,正准备拿毛巾随便给她擦擦身体,然后把僧袍给她换上。
解掉蒙在眼睛上的布条,映入眼帘的一抹红色几乎要灼穿他的眼睛!
想不到,两件衣服都脱去了,竟然还有一件肚兜??
这肚兜颜色鲜红,面料是十分亲肤的蚕丝缎。泛着柔光的缎面下,隐隐看到包裹其中的雪白绵软。
他只觉得气血急速飙升,脸色早就涨成了猪肝色,赶紧背过身去,捂住双眼,喃喃道:“我没看见,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他念了好几遍清心咒,但脑中的活色生香还是挥之不去…… 贺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