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咒是佛门修炼心法的一种。
宋睿发现近期来念叨清心咒很多次,而每一次都是因为宁惜。
关于换衣服这件事,他觉得比捉妖还难。好不容易把衣服换好了,新的麻烦又来了。
她昏迷不醒,在寒潭里沉浸那么久,浑身冰寒,她无意识地喊冷。
宋睿抱了一个火盆进来,为清冷的小竹屋添了些许暖意。
她安定了会儿,忽然又喊热。
宋睿跨步过去,手覆了她的额头,发现竟然是发烧了。他又手忙脚乱地去煮了草药。
待煮好了,他端了药汁小心翼翼地进来,坐在床前,他便犯了愁。
要怎么喂她?
她现在沉睡着,叫不醒,若强行把汤灌入,她也无法下咽,只会流出来。
如果用嘴的话……
宋睿打了个哆嗦,不敢深想。
他尝试着打开她的嘴巴,舀了汤灌入,然后扣住她的咽喉,她便不得已地、把药汤吞下。
喂完一碗药汤,他额上又出了汗。
宋睿松了口气,心想总算都折腾完了。这几天他忙着捉鬼,都没好好休息,今天原想好好睡一觉,却被这个女子搅和了。
伺候完这位,他终于可以睡觉了。
竹榻被她占用,他今晚只能和衣躺在稻草上。
然到了半夜,他还是抵不过冷气的入侵,冷得发抖。
借着烛光,看到小榻上睡得安稳的女子,他咬了咬牙,算了他就在地上将就一晚好了,等明天她醒来,就把她送到崖上去,送她回家。
这么想着,他又躺了回去,忍受着寒冻。
大概到了凌晨两点,冷气更甚,他冻得牙关都在打颤。无奈又醒了过来,这时却听见小榻上的人轻抖着说好冷。
宋睿心里顿时那个委屈,没床睡,没被子盖,挨冷受冻的是他好不好?
他从地上起来,走到床前,见她缩成一团,一副冷冻得受不住的模样。
宋睿脑子一热,掀了被子就爬上了床。
“两个人睡一起,会暖和一点吧?”他想。
谁知他刚躺下,身旁人柔软的腰肢就往他身上贴,纤细的手臂环上了他的腰背。
明知她这是下意识地想要取暖,他还是忍不住热了脸颊。
好在她没有乱蹭,安静地抱着他熟睡,一动不动的,让宋睿好受点。
当困意袭来,他闭上了眼。
宋睿习惯早起,早晨六点半他便准时醒来,不管昨晚折腾多久。
乍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秀美脸庞。这张脸,与他之间近得不能再近,稍有不慎,便能来个“负距离”相触。
宋睿吓得伸手把她推开——
岂知他这么一推,就把人给推到地上去了。
宁惜摔了那么一下,便醒了过来,捂着后脑勺,“头好痛……”
宋睿惊呆了,没想到昏迷那么久的人,摔了一下就醒了。他赶忙下床扶起她,“女施主,你……你没事吧?”
只希望她能忘了刚才他推她摔倒的事情。
宁惜坐在地上,揉了揉眼睛,环顾四周,又看了看眼前这个长得相当清俊的和尚,她有点茫然。“你是?”
宋睿惊讶,“你不认识我?”难道,是他长得太大众,太路人,让人一转眼就忘记?此刻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他默了会儿,补充道:“我就是那个捉妖的和尚,要捉你丈夫的和尚……”
“捉我丈夫?”
看她还是一脸茫然,宋睿疑惑,“你不记得了?”
宁惜仰头望他,“我几时成的亲,哪来的丈夫?”
诶?宋睿懵了,“你不是跟我说,那个被鬼魂附身的男子,就是你的丈夫么?”
“鬼魂、丈夫?”宁惜像是想起了什么,抓住他的手臂,“这么说你之前认识我?”
宋睿抽手,说:“女施主,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男女……授受不亲啊。”
“啊,不好意思。”宁惜松开了他的手臂,苦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不知道为什么,我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好像遗忘了很多重要的事情……”
宋睿见状,心头疑惑更甚,不由抬掌去探她的脑门,一这探,竟然发现,她不是失忆,而是记忆被封锁了!
但她现在,也跟失忆差不多了。
“你还记得是怎么掉进寒潭的吗?”
宁惜摇头,神色哀伤,“我只记得,被一个女子推下悬崖,之后的事情我便不记得了。”
还真是坠崖!而且还是被害!宋睿脸色一凝,“你还记得那个推你下悬崖的人长什么样子吗?”
“你要替我报仇?”宁惜眼睛一亮。
“额……也不是。”宋睿嗫嚅,“我想着送你回家后,告诉衙门的人,让他们做记录,帮你抓住害你的人。”
宁惜垂下头,“可是……我不记得我的家在哪里,谁是我的父母了……”
瞧她神色如此忧伤落寞,这让宋睿心里很不适,记得初识时,她是那样的娇俏灵气,哪是现在这般愁眉不展?
他很不想看到她这样子。
“那你就先在我这住几天吧,”他犹豫着说,“这几天我会尝试唤起你的记忆。”
“如果我的记忆找不回来呢?你会让我一直住下,还是把我赶走?”她追问道。
“额……”宋睿挠头,心里想的却是,这女子虽然是忘记了一些事情,可这性子还是跟以往一样呢,一样的伶牙利嘴。
他含糊地说道:“到时视情况而为吧。”
宁惜蹲在他面前看他,眼睛发亮,阳光下,褐色的瞳仁流光溢彩,美若琉璃,“是你救了我对不对?”
宋睿点点头。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如我以身相许?”
话落,宋睿被口水呛到了,咳嗽着,憋红了脸,背后身去,说:“施主你不要开玩笑,我……是出家人,此生不能婚配。”
宁惜上下将他打量,他穿着一身素白色的僧袍,身形修长。虽然剃光了头发,却清俊得不惹尘俗。
再看小竹屋里,角落的一方小桌上整齐摆放了一叠经书,还有墙壁上挂着一串檀木佛珠。
他没有骗她,果真是个出家人。
宁惜有些失望,只好打消了以身相许的念头,问起了他的名字。
“我……”宋睿不太愿意说。
“你救了我,便是我的恩人。而我想知道恩人的尊姓大名,也不可以吗?”
看她的眼眸里隐隐有水光,宋睿移开视线,低声说:“我的法号叫弘安……大家都叫我弘安师傅。”
劳什子法号,“我想知道你的姓名!”宁惜表示很不满。
“施主你不能不讲理……”
宁惜打断他,“我有姓名的,不要总是施主施主地叫我,我姓宁,单名一个惜字。安宁的宁,珍惜的惜。”
宋睿:“……”不是说,他是救命恩人吗,然而她就是以这种态度对待恩人的?
宋睿不是多话的人,是以不想再搭理她。
见他跨门要出去,宁惜想站起来要跟随,却又跌落在地上,痛得她呲牙。
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摔伤了腿。
“那个……”她叫住他,有点艰难地问,“弘安师傅,能不能拉我一把?”
听到这话,宋睿回头,就见她蹲坐在地上,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他无奈,只好折回来,递了一只手给她。
宁惜抓住他的手,借着力,慢慢地站了起来。可才屈起了腿,腰杆还未挺直,她就又跌了下去。
宋睿及时扶住了她的腰肢,然后半扶着她,带她坐到竹榻上去。
“你的腿受伤了,一时不能正常走动,你就待在这里,不要乱跑了罢。”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宁惜扯住他的袖子,“你要去哪?”
宋睿拧眉看了她一眼,“去给你买新的衣服。”
宁惜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便见自己身上穿着他宽大的袍子,脸颊不由一热……
宋睿也不敢多看,拂袖离开。
跨出门槛之前,宁惜忽然福至心灵,说了一句:“去买衣服可别又被忽悠了。”
又……?
想到第一次遇见的场景,他顿时有点尴尬。
等宋睿回来的时候,已是下午了。宁惜恨自己不能跟着去,巴巴地问:“怎么去那么久?”
宋睿把一个布袋扔给她,里面是买给她的新衣。
而后推了一只木质的轮椅出来,说:“去找木匠帮你打造了一只轮椅,这样的话你行动会方便许多。”
宁惜的目光移向轮椅,心中有暖流划过,“谢谢你。”
“施……咳,宁姑娘,你先试试这轮椅吧。”他走到她身边,扶着她坐进了轮椅,然后把衣服放在轮椅上,“我已经烧好了热水,等会儿你自己去沐浴吧。”
宁惜看了看屈着的两条腿,蹙了眉,她貌似……没法下水吧?
宋睿看懂了她的表情,顿时想到昨晚帮她擦拭身体的画面,脸上不由烧了起来,他咳了咳,低声说:“这个……我不能帮你了。”
宁惜抬眼看来,“我似乎没有要你帮我吧?”
宋睿一噎,落荒而逃,“我去给你打热水!”
小竹屋里有个单独的空间,这个空间十分狭小,显然就是沐浴用的。
宋睿打了一桶热水进了浴房,便拉下布帘,隔开了视线。
“宁姑娘,可以沐浴了。我、我就在外面守着,有什么问题你再叫我。”
宁惜应了声,转动轮椅进了浴房。
热气腾起,她慢慢脱去了衣衫,用毛巾蘸了热水,从脸上、脖颈一路擦拭。
再洗了脚。
宋睿不敢待在屋里,直接退出去了。
望着夜空中的那轮圆月,他思索着往后的打算。
他终究是个出家人,不能总和一个女子待在一起,哪怕与她并无关系。
他很想把她送回家,但眼下她什么都不记得,腿上又患了伤……正想着,小竹屋里突然响起一声尖叫!
他狂奔回屋,撩起布帘进了浴房,就见一条青蛇缠在她的小腿上,而她小脸苍白无血色,闭着眼睛,明显是吓晕过去。
宋睿捏住蛇头,将它甩出窗外。
她白皙滑腻的腿上多了两个小血洞。
宋睿皱起了眉,将她打横抱起,出了浴房。
刚刚那蛇是有毒的,她既被咬了,便要马上消毒。
他毫不犹豫地、低头含住了她的伤处,吸出了毒液。
好在发现得早,毒素还没有蔓延开来,只吸了两口便完事。
拿了木架上自制的药粉,撒在伤处细细涂均,他起身去了浴房,将那个低矮的窗口用木板钉住。
这里是山林,确实有蛇虫出没,以前他一个人住这里倒也还好,现在多了个女眷,一些安全问题需要注意。
钉好了木板,他低头,便见到她刚换下来的旧衣还搁在木桶上。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把衣服捧起,到外面的湖畔搓洗。
宁惜醒来的时候,便见到他拿自己的衣服晾在门前的竹竿上,这个画面冲击着她的脑海。
她突然生出一个强烈的想法,她不想离开他,想要跟他一起,像这样生活。
晾好了衣物,宋睿擦干了手上的水迹,刚进门,就对上她的眼。
“刚刚帮你消毒了,现在已无碍,你不用担心。”
宁惜没有回答他的话,反问:“你刚刚,是不是看到我的身体了?”
宋睿一阵难堪。刚才他没想那么多,听到她的尖叫声就直接进了门,故而……看到了她的身体。
但他是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诳语,不能谎骗。于是他承认了,“……是,如果你为此介怀,我……我即刻就弄瞎我的眼睛,与你赔罪!”
“我不要你的眼睛来赔罪,”宁惜看着他,目光灼灼,“我想要你对我的终身负责。”
“不,不能!”宋睿想也不想就拒绝,虽然他情商不太好,但脑子不傻。
他知道她忘记了很多事情,如今在她的世界里,她只记得他一人,他救了她,细心照顾她,所以她不愿离开他,对他产生了依赖的心理。
所以才会拿终身来说事。
宋睿垂下头,“请你不要为难我,我已经说过,我是出家人,此生不能婚配。宁姑娘,这是我说的最后一遍,如果你再提此事,我会立刻送你去衙门备案。”
说完,他转身出门。
宁惜望着他的背影,有点头疼。在寻常事上,他既能对她这么温柔,为什么在感情上又是如此的无情? 贺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