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江说,萧景琰帮他续命。
宁惜震惊了很久,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但她也没忘记之前萧景琰曾以续命做要挟,当做入住后园的条件。
而且她还严词拒绝了。
她不接受他,那么他又怎会突然帮了陆江这个大忙?
她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他会无缘无故地帮他续命。所以她便认为,萧景琰要么是害了陆江,要么就是帮了陆江。
于是她来到七星阁问清楚。
哪料他三问缄口,不肯诚实相告,态度还相当冷漠,所以……
所以宁惜不觉得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他若能坦白,我也不至于……那么对他。”宁惜嘟囔着。
“他本来就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陆江叹气,“他当时便叮嘱我不要告诉你,而今,你也知道了。”
宁惜疑惑,“他为什么要隐瞒我?”
陆江浓眉一折,“我也不知。”
宁惜心中轻哼,难道这萧蛇精,是想搞无私奉献那一套,企图感动她?当然,她也就随便想想而已,并不认定他的动机是此。
“不管怎么说,他确实是救了我一命,而且这救命对他来说,并不件容易的事。”
这是宁惜第一次见到陆江为一个半生半熟的人说话。她想起了幻境中的那一桶子的血颜料,禁不住恶寒,好奇地问:“他究竟是怎么救的你?”
陆江看了她一眼,勾唇笑,“过程有点惊悚,你可不要害怕。”
宁惜点点头,“我绝不害怕。”
“七星阁有一个地下密室,那密室里摆着很多灵牌,后方还储了一个血库。”
听到血库,宁惜寒毛一立。
陆江继续说:“血库里的血,都来源于活人。他们甘愿奉上自己的血献给萧祭司,任自己被抽干而死。萧祭司感念他们的功德,便在他们死后,把灵牌供起来,为他们超度,定时祭拜……而我,血液里的毒素积郁太多,不消几年,就会暴血而亡。若要挽救,便只能把全身的血液排放出来,然后再灌输新的血液。”
他既用了别人的血,便是要每日去给亡灵烧香跪拜的。
宁惜这时才恍然。她忍不住上前,抬手弹了弹他的皮肤,按了按他的肌肉,惊问:“你现在……全身上下流动的血液,都是别人的?”
陆江点头。
宁惜扶额,觉得匪夷所思,毛骨悚然。
不过,与离恪的干尸生肉相比,陆江这程度也算轻的吧?
最赞叹的还是萧景琰的法力,先是为离恪还魂,后又是为陆江续命。她一直都知道这厮有逆天的本事,但临时还是被震惊。
陆江观察她的神色变化,说道:“你该去向他赔礼道歉了。”
宁惜一愕,而后沉默下来,半晌才说:“这件事是我误解了他没错,但他隐瞒的态度也有错,所以……我并不是很愿意去主动认错道歉。”
见她倔脾气上来了,陆江也拿她没办法。“不道歉就算了,也不强求。不过,你不是该去道谢么?”
宁惜一眼就看穿他的用意,微笑:“他救的是你,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去道谢?”
陆江强势搂住她的腰,低头看她,“我可是你的丈夫,他救了你的丈夫,你这个做人妻子的,不是该去送谢礼么?”
他说的好有道理,宁惜无言以对,没好气地说:“行了,你既没事,我也就不用担心。至于谢礼,改天再谈吧。”
陆江嗯了一声,他知道宁惜不是任性无礼之人,自会有分寸。
他的下颌搁在她的发顶上,低声说:“真好,我可以陪着你一起慢慢到白头,终于不用再担心什么时候会死去,任由那几个家伙把我的位置取代了。”
宁惜笑着锤了他的胸膛一记。
他握住她的手,锁住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宁惜,我爱你一生一世。”
闻言,宁惜脸一红,想不到铁血汉子感性起来这么的……致命。
她把头埋进他的胸口,眼角稍稍湿润,真好,陆江能长命百岁了,可是,她还是不能跟他相守到白头……
想到自己要比他先走,她鼻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怎么了?”陆江敏锐地觉察到她的情绪,忙退开了些,捧起她的脸。
他看到她眼眶通红,欲哭不哭的模样真是惹人怜爱。他抬手碰了碰她的红鼻子,声音难得的柔和,“哭什么呢,嗯?”
“我没哭,”宁惜匆匆低头,不让他看到自己伤心难过的样子,谎称:“我只是看你能活得长久,太高兴,喜极而泣罢了。”
陆江心中半信半疑,敛了心神,带她回后园。
回到后园,各位夫郎纷纷围上来询问,陆江便把自己当年中了久野风里的慢性毒药的陈年旧事,以及萧景琰的换血续命全盘托出。
夫郎们瞪大了眼睛,为换血续命的逆天秘术感到惊异,也为陆江隐瞒的短命事实感到吃惊。
料想不到,他的寿命原来那么短,竟活不过五年……如此,便意味着,他占据正夫之位不过几年的时间,几年之后,便是他们六人其中一人取代这正夫之位。
意识到这件事背后牵扯出来的利益,他们第一时间的反应,不是暗喜。
当得知他寿命的短暂有所转机时,却松了口气。
几位夫郎面面相觑,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想法。
不知不觉,他们的内心早在这朝夕相处中,结下了深重的羁绊。
他们七人,少了谁都不行,多了谁,也不行。
这样的七角关系,早已被认定。
……
族长这几个晚上,彻夜不眠地研究卦象。
由于新任圣女从小就不在族中长大的,是以她的能力较弱,很多异能未被开发,面对这越来越少的时间,族长表示很忧心。
尤其,是卦象上出现她三年内的生死大劫……族长浑身一震,难道,上天要她早死?
如果是天意如此,那么谁也挽救不了她。
族长重重地叹了口气,三年的时间也太短了,很多事情都来不及准备。
最最重要的,到底是她未诞下子嗣。
历任圣女本就难孕,记得上一任圣女,夫郎有十二人,然而却在七年后才怀上。
最早的孕育记录,还属第一任圣女,只需三年、四年。
而宁惜……族长想起她之前在京城的时候,就被她的婆家陷害滑胎,那流产的西药副作用也是十分恶毒……原本就难孕的体质,就愈发困难了。
所以,三年内,她怀上的几率低至百分之零点三。
“这几率虽然低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好歹也不是全无希望。”一个清冷淡漠的嗓音徐徐传来。
族长一惊,抬头,就见一袭深灰色纱袍的萧景琰站在门前。
原本关闭的门,自动而开。
他虽是人人敬仰的大祭司,但在资历高深的族长看来,他还只是个小辈。
所以,他也不必跟他太客气。
目光落到他修长的裤腿上,族长打趣,“老夫发现你自从伤好了之后,就不再露出尾巴了。我听你父亲说,显露原身比变作人腿要自在很多。你怎么偏要变人腿?”
萧景琰不答,他绝对不会告诉他,是因为某个人怕他的蛇身,故而……
“我是来跟你商讨三年大劫的事。”
族长收了玩笑之态,捋着长须说:“这个劫难,是近期才在卦上出现的,老夫感到很疑惑,究竟是什么,才导致她的早逝。”在他看来,圣女的那十年,也不算短了,但一下子缩成三年,他表示接受无能。
“那不过是个劫难罢了,还不至于死去。但,我要她的生命在那个时候结束。”
萧景琰话音刚落,族长一个掌风迎面兜来,吹胡子瞪眼,“你说什么,你想要她死?”
“横竖都是要死的,不如早些结束生命,好寻找到合适的契机再延续生命。”
族长先是被他大逆不道的话语气得脑仁疼,又被他最后那句话生生扭转过来。“什么契机,什么延续生命?”
萧景琰瞥了他一眼,没有正面回答他的疑问。“我知你最关心的还是子嗣问题,只关注本族的繁衍昌盛,并不关心她的生死是早是晚,但是……我希望她能长命百岁。”
“你既希望她能活久一点,为什么还要在三年的关卡上要她死?”族长觉得矛盾不能理解。
从头到尾,萧景琰的表情都是相当平静的,声音平缓没有一丝波动。“现在还没有足够的把握,一旦契机到来,我一定会跟她一起去死。”
看他把生死说得这么平淡,他惊问:“你何故想不开要跟她在三年后赴死?”
每一任祭司,都是窥尽天机,做尽逆天之事的人。正是因为知晓天命,才会折了阳寿,生命不长久。
虽然不长久,但也比圣女的短命还要长上许多。
他实在没必要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
萧景琰微微抬起瘦削的下颌,绿眸泛起了点点幽光,语气坚毅,“并不是完全为了她,也是为了我自己。假如能成功得到新的延续,那么下辈子,我要她的全部补偿!”
她必须补偿他,不然,如何对得起他的自折阳寿,费尽心力为她寻找新生命的延续? 贺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