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夫妇对离恪已起了杀心。
因为知道他会读心,所以杀他这件事,要很隐秘才是。
夫妇俩不告诉他人,也不假手他人,决定亲手了结了这个占据儿子身体的妖孽。
京城局势动荡很厉害,霍毅东总是早出晚归,带着一身疲倦回府时,就觉察到府上的气氛有点不同寻常。
去了南院,一进门,直把他的父母吓了一跳,“阿东,你进来怎的不敲门?”司令夫人埋怨道。
霍毅东审视着他们,“我的脚步声未放轻,你们在商谈什么事,竟连我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
霍司令定定地看了他会儿,说:“你去把门关上。”
霍毅东照做。
司令夫人深吸了口气,说:“我跟你阿爸,决定把那个妖孽杀了!”
“什么?”霍毅东这一刻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谁都知道姆妈最疼爱大哥,舍不得动他一根汗毛,就算他的身体被鬼魂占据,也不甘愿灭了他的肉身,与那鬼同归于尽。
所以,他们都对离恪百般隐忍。
司令夫人咬牙切齿,“本以为这个妖孽附身之后,没了法力,会收敛些,我们姑且看在洛儿的身体上,不杀害他。可谁知,他竟变本加厉,害得我霍家人没了尊严,丢了名声。如今,是万万不能再容忍他继续下去了!”
霍毅东浓眉紧皱,面无表情地问:“你们打算怎么做?”
霍司令沉声说:“原想过毒害他,但越是容易的事情,更不容易做到。我跟你姆妈商量了许久,决定用火烧死他。这是最保险的做法。”
届时,便对外说,西院走水,大少被困,等到灭了火时,他已经葬身火海。
这样一来,他死得最为干净,悄无声息。
霍毅东承认,这是个很干脆利落的死法,但……他心中始终有顾虑。
那个离恪,性子是恶劣了点,心地却不是坏的。
思及此,他心中有了定夺。
司令夫妇把作案时间敲定在深夜十一点。
在他们行动之前,霍毅东提前半个小时去了西院。
离恪已经在睡觉了。
他觉得,做人最没劲儿的就是,精力有限,需要休息。
如果能跟做鬼一样,有着永远也使不完的精力该多好。
睡觉在他看来,是一件很浪费时间的事情。奈何他抵挡不住困意,身体支撑不住要趁早休息。
当霍毅东推门而入的时候,离恪立即睁开了眼。
尽管他现在很困倦,但他还是谨记宁惜的话。
她说,要小心霍家人。
虽然他不知道霍家人会怎么对付他,不过他会提防就是了。
进来的却是他没有想到的霍毅东。
他面色冷凝,一上来,劈头盖脸就问:“我大哥的魂魄,还在么?”
“干什么?”
霍毅东语气暗急,“你只需告诉我,大哥的魂魄还在不在!”
“当然。”离恪看着他,神色突然一变,他读识到他的心理了。
“你家那两个要杀我?”他倒吸口气。
霍毅东拽过他的胳膊,拖着他往外走。
离恪挣扎了下,“等等!我要带走一些东西!”
霍毅东看到他把抽屉里的钱财都怀揣了,嘴角抽搐。
这家伙,在这点上,跟他大哥一样的没脸没皮。
“走吧小子!”
霍毅东眼角又是一抽,“我有名字。”
离恪不以为然,他的容颜虽然停留在十九岁上,思想也停留在十九岁,但他到底活了一百多年,他自认是长辈,是以每逢见到人,便是小子小子地叫着。
“按理说我该跟你说谢谢,”他看到霍毅东脚步一顿,继续说道,“但是,要杀我的人是你的父母,所以你救我是理所当然的!”
霍毅东懒得跟他争辩,在他看来,这家伙就是个没长大的幼稚鬼,淘气又顽劣,他实在没必要跟他一番见识。
离恪又看穿他的心理,气恨地瞪了他好几眼,“你说谁是幼稚鬼呢,没大没小的臭小子!”
“别再说了,赶路吧!”幼稚鬼就是幼稚鬼,霍毅东要被他烦死了。
霍毅东送他去了码头。江海浩瀚,远远就看到昏暗灯火下,江畔泊着两艘船。
离恪却在这时停住了脚步,看着霍毅东说:“我不能就此离开,我要带宁惜一起走!”
霍毅东拧眉,“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跟她私奔!”
“私奔?”离恪嘲笑他,“你说是就是吧,我看你这种人也是不懂的。我一定要跟她一起离开,否则我就不走了!”
“她现在在日军那里,你觉得你能带走她?”霍毅东淡淡地说着,连他都不能,更何况是如今没有丁点法力的离恪。
离恪顿时闹起了脾气,“反正,要走也是跟她一起走!”
他攥紧装着钱财的布袋,转身就要走,谁知这时,就听到江畔那艘船舶有争吵声响起——
“我说姑娘,现在都这个时间点了,你再不走,还要耽误到什么时候?”这声音是粗犷的老船家。
那女子很歉疚,声音哀求,“阿伯,就不能等我一个小时吗,我要去找我的朋友,带上他一起离开。您就等我一个小时好不好?我给您双倍的船费可好?”
老船家很无奈,“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时间问题!你瞧瞧现在都几点了,我要赶紧送了客然后早点回家啊。”
“可是……”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现在咱们要么就走,要么你就下船吧!”行船的老伯不经意地抬眼,就瞧见路灯下有两个人影,不由吆喝道,“嘿,两位是要坐船吗?是的话现在就可以走!”
他说着,对身旁的女子说:“姑娘,我这船现在就要走的,等不得人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那女子正是宁惜,她正纠结着要独自离开,还是折身去找离恪。
可这船家不愿久等,现在就要走。
她也知道最好的选择就是独自离开,在这里多待一秒,就多了一分被久野幸江找到的风险,她真心不想再回到那个“洋鬼子窝”里了。
但是,如果独自离开的话,她内心着实不安,她总想到离恪一个人面对着司令府的阴谋诡计。
那个死鬼,看似很了不起的样子,只有她知道,那家伙涉世不深,看不穿世人的城府,尽管他有读心的能力。
就在她三思过后,决定下船时,一个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宁惜!我、离恪来了!”他声音清朗,声调欢悦轻快。
他等不及地飞奔而来,也不管被他抛在身后的霍毅东。
宁惜看他撒腿跑来,脑中联想到《宠物志》里面来自欧洲的一种名叫“阿拉斯加雪橇犬”(哈士奇)的狗,噗地一声,不禁笑了出来。
离恪今天穿的是长袍,他状作潇洒,身姿矫健地一跃上了船。
结果,“嘶拉”一声脆响,他整个人就石化了。
僵着头,缓慢地垂眼,手撩开长袍,果然就见到裤裆裂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子……
空气安静了一秒、两秒,那行船的老伯发出粗犷的、有点丧心病狂的笑声,宁惜也是无法抑制地笑起来。
离恪一张俊脸憋得通红,回头,见霍毅东站在岸上,勾起了嘴角,忍俊不禁的模样,他怒不可遏,大声道:“笑什么笑,笑屁啊!都给我闭嘴!”
船长:“……”
宁惜:“……”
霍毅东:“……”
宁惜低头闷笑了会儿,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地说道:“好了,你快上船吧,别让人家老伯久等了。”
老船长瞅了瞅这两人,有点乐呵,问宁惜:“姑娘,这小伙子就是你要等的人吧?”
宁惜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就是他。”
“哈哈,真是无巧不成书啊!这么看来,就连老天爷也帮你们私奔了!”
私奔?宁惜嘴角一抽。
离恪没羞没躁地抱住她的腰,对那老伯说:“就是私奔,老伯你的船可要走快点,别让我们两个被人抓回去了!”
老伯哈哈大笑,“我省得。那么,现在就走吧。”
“走咯——”离恪开心地把宁惜抱起转了个圈,船剧烈地晃了一下,两人跌坐在舶上。
“你这死鬼,找死啊!”宁惜扑过去掐他胳膊。
两人在床上笑闹作一团,老船长瞧他们这恩爱秀的,嫌弃地撇嘴。
霍毅东看着眼前情景,心中的某一处,不小心被牵动,那感觉好像是酸,是涩,隐约有点痛意。
他不知这是为何,这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促使他出声——
“等等!”
老船长正准备行驶,岸上人突然叫停,有点摸不着后脑勺。
宁惜站了起来,迎着夜风看他,“你还有什么事?”
他的眼睛,分明是看着她的,所以他叫停的,就是对着她说的吧?
霍毅东这才惊觉,自己刚才出声了。
他垂下眼帘,低声说:“没什么。”
话落,他自顾转身离去。月光下,他背影萧瑟清冷。 贺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