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宣走到宁照的身边，将她和燕夫人挡在身后。宁照的耳边，刀剑碰撞的声音不绝，忽戛然而止，静的听得见外头的月光流在木板上的声音。
燕夫人使劲地捶宁照的手臂，宁照仍不肯放手，然后燕夫人使劲地掐了她手臂上的肉，钻心的疼痛铺天盖地地笼罩在她的心头。
宁照松懈了一会儿，燕夫人很快冲了出去，宁照被燕夫人的腿一脚踢倒，显然她并没有关注她的侄女。
“啊～”燕夫人缓缓停下了脚步，发出短短的，哀怨惊讶的一声。
宁照的屁股还坐在木板上，双手撑在地上，燕夫人跑出去的那一脚差点没让她吐出一口老血。
宁照顾不及拍拍屁股，晃晃地站了起来，娄宣很快过来扶她，她慌乱地抓紧娄宣的手臂，慢慢地往前走。
“我把那些与爱纠缠着的恨，深深埋藏在心里，我以为我忘记了爱…”
很多细小的声音，就像今夜从西伯利亚吹来的风，钻入皮肤上每一个毛孔，飘荡在血液中，到达了心脏。
宁照慢慢看清前面发生的事，她惊讶得合不拢嘴，娄宣的手臂紧紧围住她，她仍止不住颤抖。眼前的景象是她从未想过的，她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景象。
对于在场的大多数人来说，这样的场景或许已经见怪不怪了，可她没有见过，和平年代她只是个学生。
原来，不远处，燕云那把早就按捺不住的剑深深的刺向了皇帝的胸口，她想看又不敢看，呆呆地望着夜色。
灯光在此刻太弱又太强，反正是让她感到一百个不舒服，疙瘩起了一身。
黑乎乎的血色，当然她知道它其实是红色的，可能比她能想象的所有红色都要鲜艳。但还好夜色让它湮没在黑暗之中，这么血腥残暴的画面，她感到胸口有点儿恶心。她能想象献血一滴一滴顺着剑身滑行，有的滴落在木板上头，渴望钻入那个个缝隙。
要不是娄宣在她的身边一直扶着她，宁照爬起来没多久又该倒在地上了。
燕夫人站在那里，时不时有声响发出，那好像不是从声带发出的，像是汇聚在头顶的真气，急不可耐地往外冲，像是保温杯的气体，往外追求自由的口号。声音凄凉得好像是今夜，没有白雪洗刷污秽，残存的枯枝萎靡地躺在角落，乌云遮住月光，大地像是被泼了一盆浅灰色的洗墨水。
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燕夫人就站在那里，直到皇帝倒下，燕云扭头示意宁照和闻识赶紧抚慰好她的情绪。
闻识直接挡在燕夫人的眼前，燕夫人的眼睛睁得老大，像是自己被刺了一刀在胸口上。
宁照看见那些戾气一点一点的消散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娄宣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她心领神会，什么也不说，默默地站在燕夫人身边。
每当她听见一声燕夫人战栗的声音，心就像是被抽了一下。
闻识伸手去扶燕夫人，燕夫人的手像是僵掉了，任由闻识摆弄。
三秒后，她忽然抽手，头也不回地往外头，外面的月光之前还挺凉，如今死气沉沉，像乌鸦的羽毛。
闻识想要追上去，却被她一把推了回来，闻识往后退了几步，又想往前，她挥挥手，加快了步伐。
等燕夫人消失在视线时，闻识才往前走，跟紧她，这种时候，她需要有一个人监督她，不然她做傻事。
“你知道为什么，父皇说一定要我嫁到燕国么？”她靠着墙，长叹一口气，小声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因为太史令说，只要我踏上燕国之土，便能使燕国覆亡。”
她想：“如果还能选择，我愿意承下所有的痛苦。最好…让一切都不发生。”
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但没有落下。
宁照站在远处，忍不住又往惨象那儿看，她看见皇帝那乌溜溜的眼珠子里，往外跑着智慧、哀怨与不舍的气息。
尤其是那哀怨，对着燕夫人原先站着的方向。然而燕夫人只是看了一眼，话没说，甚至眼泪也没有，大概这就是恨吧。宁照站在那里想，果真是不共戴天之仇。
说来那个男子和她也有愁怨，宁照想起来在那个屋子里，他诡异的神情和嚣张的态度，如今真是凄惨。
宁照扯了扯娄宣的衣袖，说道：“走吧，往外走。”
娄宣也正看着皇帝，宁照不知道他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来参加这场谋反的，难道仅仅是为了她么？这么有风险的事情。
宁照也希望自己可以相信一个人的爱，可她就是没有办法完全相信，总带着几分怀疑。
她把头别开，不看向皇帝。她不清楚那些关于燕夫人和皇帝的事情，但知道燕夫人的心里也不好受。
后来宁照知道为什么燕夫人要马上跑出去了。燕夫人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因为我和他的怨结是很深很深的，深到挫骨扬灰也不能忘记。可我也是对不起他的人，一直对不起。他走在我的面前，我身为仇人，断不能过去的，并且为他的死感到一种解脱。他终于愿意与我以剑相见，既然他死了，那么这一切都可以结束了。我的恨和歉意，都一并消失了。”
消散。
真的会消散么？
以后的日子，宁照觉得她没有开心过。
这个夜晚的后半段，一直有娄宣在身边陪伴着她。她和娄宣坐在暖屋的小榻上。
虽然叫做暖屋，但是没有那么暖和，二人还是披着一件厚厚的裘衾。娄宣一直握着宁照的手，宁照坐在他的身边，头靠着娄宣，一直看着不远处的门。门上的窗纸，遮不住月光。月光有毒，明明像是浅墨水，可还是烦扰着她的视线。
“累了的话，可以合上眼睛，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
“真的吗？…娄宣。”她的声音有点颤抖，眼睛有些涩。
“我想跟你说一个事。我不知道我现在的我是我，还是…”宁照挽住他的手臂，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还是现在的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一场真到会痛，可痛也不醒的梦。”
“是吗？那你希望哪个是梦？”
“我？”宁照愣了一下，“我希望…”忽然她的心中被她旁边的那位男子的爱包围。 谁动了我的智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