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城西老鱼池胡同口有一家小酒馆,名曰盈客。酒馆砖瓦结构,门面装饰得朴通不起眼,门口赤红色的酒旗高挑。店的规模不大,难得的是处在胡同三岔路口,位置极佳,迎来送往又闹中取静。馆子北面的窗子正对林辅仁宅子外墙。也是因着这个,陈兰、陈桂两兄弟在盈客酒馆住了大半个月。
夜已深,兄弟俩一面喝酒一面盯着林宅的动静。
“铛——铛——铛!”更棒两长一短,已是午夜。
陈兰手里拎着酒瓶,隔着方桌在陈桂眼前来回晃悠:“兄弟,别看了!深更半夜的,人家早搂着小娘们儿快活去了,哪儿能有什么动静?”
陈桂和陈兰两兄弟遵照陈沫阳的指示,在林辅仁宅子门口蹲守苏真。两人没日没夜的守了半个多月,别说苏真的行踪,连人影都没见着半个。
方桌对面的陈桂伸长脖子,朝林宅黢黑的院墙方向打个了响亮的酒嗝。“也是!你说这么个没日没夜的差事怎么给咋们兄弟俩摊上了?倒霉啊!”
陈兰晃着酒瓶嗤笑:“倒霉?我倒觉得,比起在姑爷跟前当差,到这来守着强多了!我们那位姑爷哟,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陈桂还有几分清醒,立马嘘道:“说什么呢?好歹我俩都是姑爷从苏南带到陈家的人。你跟着瞎起什么哄!”
陈兰摔下酒壶,瞪眼气愤道:“是、是!姑爷带着我俩入赘陈家,连着自己和我俩一起改姓陈!苏南王家好歹书香门第,老太爷也是两榜进士。姑爷这么做,我们成什么了,两姓家奴?就这,我还得感恩戴德?”
陈桂听了握着酒盅垂头叹气:“姑爷自有他的难处!”
——“狗屁难处!还不是为了仕途?”
陈兰闷气未消,端起酒盅,一仰头喝了个干净。酒是劣质的白阳汾,酒汤浑浊,喝完还上头。不一会儿,陈兰就红了眼睛,他想起什么似的压低嗓门道:“我听说啊,那苏真可是出名的美人儿。那身段儿…水蛇似的,那狐媚子劲儿…跟没长骨头似的。天底下但凡是个带把儿的,哪个捞着她不拼了命。”
陈桂光是听着就酥了骨头。他舔一下肥厚的嘴唇,将方才的争执忘在脑后,登时来了兴趣:“你又没见过,怎么知道?”
陈兰哈哈大笑,放荡的笑声在空阔的黑夜里格外刺耳:“你没看林辅仁那老头,这几个月瘦了多少?那脸色蜡黄发黑,恐怕——是用力过猛,体力不支。哈哈哈哈!”
陈桂被弟弟说得心痒难耐,胸口像有成千上万只耗子在闹腾:“我看今晚咋俩也别在这傻呆着了。只准那老头快活,不准我们兄弟俩逍遥,没这道理!——喝完这壶酒咋俩也上醉云楼逍遥逍遥去?”
陈兰端起自己的酒盅,贼兮兮的跟陈桂碰了下:“行啊!说走就走?”
“喝完酒,别浪费。千万别让姑爷知道了啊。”
陈兰不屑的直挥手:“你怕他做甚?一个倒插门的女婿。在我们陈府,他还不如个娘们儿。”
陈桂笑得酒水喷了一桌子:“兄弟说得甚是!甚是!那我俩这最后一杯就为娘们儿干一杯!”
“干!”
酒没落肚,对面的墙头“咕咚”一声掉下个黑影,吓了陈氏兄弟一大跳。两人的酒醒了一半,四双眼睛死死盯着墙角:“什么东西?”
“唉哟!我的脚…”方才掉下来的黑影蹲在墙角下哀哀叫唤。
“你、你、你…是人是鬼?”陈兰壮胆问了一句。
那墙下的黑影听到陈兰在问,居然埋怨起来,声音脆生生的好听:“你猪啊?我要是只鬼,还用得着翻墙吗?”
——是个人!还是个声音好听的年轻女人!
陈兰迟疑的看向哥哥:“要不,咋俩过去看看?”
酒壮怂人胆。兄弟二人中陈兰机灵,陈桂胆大。听陈兰拿了主意,陈桂给自己壮胆:“过去看看就看看,谁还怕谁?”
两人踩着摇晃的步子,一身酒气的走了过去。没等靠到近前,墙角下那黑影先跳起来叫道:“唉哟,你俩这是喝了多少酒?熏死人了。”
陈兰站定朝墙角一看,乐了。
墙角下蹲着个桃红色衣裙的漂亮姑娘,姑娘怀里还抱着一把琴。他转脸看一眼陈桂,咋舌道:“我说哥哥,这可真是天公作美,想什么来什么。省了爷们儿往醉云楼跑的功夫了。”
兄弟俩见色起意,墙角的姑娘却毫不惧怕,反而拿一双桃花眼厌恶的剜了陈兰一眼:“滚蛋!你知道我是谁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一看确实是个女的,陈桂放松神经,叉起腰跟着哈哈笑起来:“来来来!你给我们爷们儿说说你是谁?总不会是——天仙女儿吧?你要是天仙女儿,我们哥俩儿就是董永,刚好配一对儿!”
那姑娘恼了起来,抡起怀里的琴就往二人身上砸:“我是苏真!苏真!你们俩个蠢货!”
陈兰、陈桂被打得各自后退了半步,一齐瞪眼弯腰,惊愕的冲着苏真:“你是苏真?”
“是啊!是啊!我不是难道你是?”苏真被陈氏兄弟蠢得没脾气。心道,不是陈沫阳让你俩来监视老娘的吗?怎么连老娘长相都没搞清楚?老娘自投罗网还得算准时间地点。好不容易找准了地方,趁半夜翻墙出来,还差点被轻薄。郁闷!
这回轮到陈兰、陈桂二人傻了眼。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真揉着肿痛的脚腕,指挥两人:“快点把我扶起来啊。等会儿林府家丁追出来,你们俩谁能打得过?是你,还是你?”
陈氏兄弟这才反应过来,上前一左一右的架起苏真,往客栈去借马车。
苏真夹在酒气熏天的两人中间,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男人她苏真这辈子见得多了,什么样的都有。这么蠢的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真是扶不起的阿斗。要不是她自投罗网,就凭这两个人,一辈子也别想碰到她一寸衣角。——罢了!罢了!她还是闭目养养神,还得想想等会儿到了陈府怎么对付陈沫阳。 鸩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