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柔端坐方桌前思索片刻,脑海里终于对陈沫阳有了淡薄的印象:“陈沫阳?可是户部陈颂大人入赘的女婿,原是苏南王氏之孙,在肃政台做了个言官?”
林辅仁点头如捣蒜:“正是!正是此人!没想到姑娘远在楚地,对京城也颇为熟悉,说的一点都不差。这个陈颂与我素来不睦,此番纯粹是鼓动女婿利用职务之便借机诋毁。”
顾柔轻轻一笑,明眸皓齿:“正如林大人所言。林大人与陈大人之间的恩怨素来已久,此番不过借着苏真这个幌子行朋党之争。所以,这件事的症结在朋党不在苏真。苏真因我而来,若是为了苏真我自然责无旁贷,但症结是在朋党,顾柔想管也是力不从心。”
林辅仁额上冷汗连连。他抬起衣袖擦去额上汗珠,忙道:“朝中势力交结明争暗斗早已有之。这种事虽为人所不齿龌龊,却在所难免。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不论本朝,放在历朝历代也不可能杜绝。姑娘非官场中人,朝堂之争自然不敢劳烦。姑娘只要想办法帮我将苏真处置掉就行。”
苏真是顾柔借黄金矿的名义送给林辅仁的礼物,如今成了佐证他贪墨的最好证据。若是上面发话要查,这么一个大活人一查一个准,根本跑不掉。眼下林辅仁被陈沫阳盯得紧紧,动一下都难。想要将苏真处置得人鬼不知,还得靠顾柔。
顾柔“哦?”了一声,不置可否的低头品茶。茶香氤氲,闽南的白茶最是暖心暖胃。对面坐着的林辅仁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按耐不住,起身走到顾柔面前,一记长揖到底:“姑娘千万要救我!林某人来日必当感念图报。”
“林大人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姑娘若是助林某人度过此劫,在下必当涌泉相报。姑娘若不信林某,林某可立字据为凭。”
顾柔笑而不语,只定定望着林辅仁。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清澈见底。林辅仁被看得如芒在刺,急得红到了脖子。
片刻,顾柔方道:“望林大人记得今日许诺。”言罢,她端起茶盅凝神想了想,又放下道:“光是将苏真藏起来并不难,但恐怕,这样远不能使大人脱险。我这里有一计,能助大人一劳永逸的摆脱陈沫阳。此计若是用的好,能让陈沫阳绝无再与大人为敌的能力。大人若是信我,便听我安排...”
陈氏与林辅仁和窦勋如眼中钉肉中刺,陈沫阳又是陈颂的左膀右臂。能彻底搞定陈沫阳林辅仁简直求之不得。不仅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更能在窦勋面前邀功。他喜出望外的凑上前去,听完顾柔的计策,不禁大喜过望。他激动得拍案跳起,又“咕咚”一声跪在顾柔面前狠狠叩了三个响头,道:“姑娘女中诸葛,果然好计谋。林某此番唯姑娘之命是从,所有一切就依仗姑娘了。”
林辅仁来的时候如热锅上的蚂蚁,走的时候却是欢天喜地,春风得意。与顾柔一席谈话,如吃了定心丸。
杜红菱望着远处林辅仁肥胖的背影不解道:“姑娘千方百计的不就是为了除掉他,现在怎么又救他?这个忘恩负义,卖主求荣的东西,七年前若不是他混淆视听颠倒黑白,少将军能中计叛逃?宋氏一门能落得如此下场?姑娘不除之而后快还为他出谋划策。”
顾柔握着温热的茶杯,目光冷若坚冰:“他自然是可恶,也自会有他的报应,但不是现在。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利用价值。”这场阴谋里,林辅仁从来只是马前卒,固然可恨,但不急于一时。
有婢女端着托盘上前拾掇林辅仁用过的茶具,杜红菱厌恶至极,道:“他用过的东西还收拾什么,快些扔出去。他在楚地落英院住了大半个月,他走的时候,我恨不得一把火烧了整个宅子才觉得干净。”
一直站在顾柔身侧看着杜红菱忙前忙后的蒙俊开口道:“宅子你是没烧,可你把屋里从天到地所有东西都扔了个精光。我看还不如烧了来的干脆。像你这么当家,我们很快要家徒四壁,睡大街上了。”
顾柔笑着附和道:“红菱,你不待见林辅仁拿我的茶杯撒气。这是什么道理?”
杜红菱嫌弃的以食指和拇指捻起林辅仁喝过的茶杯直往蒙俊脸上塞:“行啊,蒙俊。那以后你用这个茶杯喝茶?”
蒙俊悄无声息的向后撤开一步,如避瘟疫:“我可不要!”
杜红菱拎着茶杯追在后面不依不饶:“你为什么不要?谁说的不让扔来着?”
顾柔笑着拦杜红菱:“好了,红菱。别欺负蒙俊了。”又转而问蒙俊:“李妈妈和嘉明上路了吗?”
蒙俊抱剑在顾柔身后站住脚步:“五天前就上路了,这一两天应该会到京城。”
院子里喜鹊登枝,叽叽喳喳,是个好兆头。院角一隅,碗口粗的两棵桃树枝桠上结了细幼粉白的小花苞,星星点点点缀在褐色枝蔓间。京城的初春又干又冷。虽是故土,但顾柔居南方多年,居然有些不适应。
院子里的穿堂风卷过,身上有些微寒凉意,她搓搓手起身往宴息厅旁侧的暖阁而去:“下个月嘉明就六岁了,也该读书了。等他到了京城,给找个好的私塾,也该读书认字了……”
蒙俊不知从哪拿了个温热的手炉塞到顾柔怀中,又退回暖阁门口。
杜红菱在屋内收拾茶具,扑哧笑出了声:“嘉明那小猴子,可不一定愿意读书。”
顾柔捧着手炉,笑着向蒙俊道:“嘉明不去读书,那蒙俊可要惨了。”
想起那只小猴子,蒙俊倒吸一口凉气,头皮都在发麻。他抱剑站在暖阁门口一脸窘迫:“姑娘赶紧给嘉明找个私塾。我保证,他若是不去我押着也要把他押到私塾去。”
“哈哈哈哈……”顾柔和杜红菱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屋子里,一室温暖的春风笑意。 鸩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