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露一步一缓从里面走了出来。她走到林廓面前站定脚步行了个半礼,朗声道:“徐府下人行为有失,都是主人管教不严。林副都统要军法处置,就处置清露吧!”
林廓居高临下的扫她一眼。嘴上说是认错,徐清露的脸上却带着有恃无恐的表情。
林廓冷笑一声:“处罚你?也不是不可以!”他指着几乎快要晕倒的徐府仆役,道:“下次你们谁再犯错,就罚你们家三姑娘,听清楚了么?”竟然一点情面也不留给徐清露。徐清露简直要气炸了。她活了十六年还没遭受过如此对待。
林廓才不管她委不委屈、受不受得了,带着阿为就去找蒋怀安了。
听到顾柔被太后关进保宫的消息,蒋怀安几乎疯狂。
林廓拦住他的去路:“你现在不能回去。顾柔是被关在保宫。那是什么地方?专门关宫女嫔妃的地方,你根本进不去。”
蒋怀安红了眼睛,一把推开林廓:“那个地方,进去了不死也得掉一层皮。而她在里面已经待了三天了!要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蒋怀安说不下去了,保宫是什么地方他心知肚明。万一顾柔在里面出了什么事情,他不保证自己能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林廓被推得踉跄两步,很快又站稳脚步。“当务之急,去求帝后!只有拿到帝后的口谕,才能救顾姑娘!”这么简单的道理,林廓不相信蒋怀安不懂,只是——关心则乱。
昭狱这边,顾柔受了安亲王赵烨统的照拂,虽然身陷囹圄,日子过得也不算差。饮食方面比起前两日还有了长足的进步。昭月宫那边自从第一天打了她一顿,倒也没再派人找她的麻烦。脸上的肿痛之处上了安亲王和林辅仁带来的药膏,恢复得很快。
待到第三天晚饭时候,顾柔正无所事事。静媛公主府上来了名宫女送饭送菜。送饭菜的宫女身材比一般女子高大壮实。顾柔的身材在普通女子中已经算是高挑的了,而那宫女比顾柔整整高出了一个头。她穿了一身青色的长裙,手中提了个竹篮子,从头到脚被鸦青色披风罩得严严实实。监官引着她从巷道一头走来。远远的,像一条巨大的黑影悄无声息的扑向顾柔。
宫女走到铁栅栏跟前,并没有褪去遮在头上的风帽,只是动作生硬的塞了一锭银子到监官手中。监官将银锭放在手中掂量一二,满意的掏出钥匙打开了牢房的门。
顾柔坐在铺满草垛的炕角,怔怔看着那宫女拎着食盒,一步一缓的从门外走进,身上三百六十万根汗毛不由自主的倒立起来。
“你是何人?”顾柔警惕的打量着宫女露在风帽外一截方正的下颌。
一串嘶哑的冷笑从风帽下传来,卷着锋利瘆人的寒风。她的人明明站在顾柔面前,声音却犹如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兜头罩脸的黑色披风隔绝开两个世界。顾柔警惕的向风帽下的那张脸望去,只看到一个黑不见底、吞噬一切的黑洞。
宫**阳怪气的道:“静媛公主派我来的。”她伸直手臂,随意的将食盒丢在顾柔脚边,壮实的身体遮挡了顾柔所有的视线。食盒摔在草垛上,盒盖应声摔开,几样寡淡的小菜散落一地。
不对劲!顾柔看着摔了一地的饭菜心中烽火四起。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她面上仍努力维持镇定:“原是公主府的姑姑?请问姑姑如何称呼?”
宫女没有回答,只定定的站在她的面前。顾柔能感觉到黑色风帽下,两道锐利无比的目光向自己射来。她从炕上站起身,提高嗓音又问了一句:“敢问姑姑尊姓大名?”
这次,对方有了反应。她抬手捏住风帽边缘,将风帽缓缓褪去。一张线条刚硬的脸露了出来。宫女的脸型长得十分男性化,方正的下颌显出坚毅的性格。一对细长眉眼莹莹生辉,只是那对一瞬不瞬盯着顾柔的眸子里带着刻骨的恨意。她半眯着眼睛,眼角周围有细小的皱纹。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鬓角已初现华发。
她向前迈进一步,身躯迫近顾柔:“我是陈怜芬!——顾柔,你不记得我了吧?”
陈怜芬!——顾柔怔忪片刻,在纷繁的头绪中终于想起了这个名字。她如迎焦雷,心口剧烈抽搐。
她还记得陈颂行刑那日,陈怜芬法场生祭自己的父亲。陈家被抄没后,女眷全数被没入宫籍。陈怜芬应该是被收入宫中成为了一名低等级的宫女。小半年过去,她竟变成这个样子。
“原来——是陈小姐!”
陈怜芬冷冷笑了起来,笑声带着哭腔,尖利难听如夜枭:“你还记得!太好了!太好了!这些日子我没有一天一刻不在恨你。我恨不得喝你的血、剥你的皮。我可真怕你把我给忘了!”她死死盯着顾柔,咬牙切齿,眼睛里渐渐泛起血丝。
小半年前,她还是锦衣玉食的千金娇女。父亲是六部尚书。入赘的丈夫虽然不合自己的心意,却对自己百依百顺。就因为那个叫苏真的女子的出现。一夕之间,丈夫与自己反目成仇,倒戈相向。父亲参劾林辅仁不成,反被自己的丈夫指证。陈家大厦倾颓。父亲被处以极刑,而自己也从天上跌倒地上。
陈怜芬查了很多,想了很多,终于弄明白林辅仁的背后站着一个名叫顾柔的女子。若不是顾柔布局让苏真勾引自己的丈夫,又那个冤家写下血书控诉父亲贪墨,林辅仁这种货色怎么可能在必死得局面下反败为胜?她也想过追随父亲于地下,可是大仇未报,她不能死。于是,她苟延残喘在这个世界上,每一天过得无比煎熬。可是,她坚持到了今天。大仇得报的一天。
陈怜芬冷笑着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一把匕首。匕首出鞘,刀刃闪着幽蓝的光芒。——是渍了毒!今天,她要手刃仇人,祭奠父亲的在天之灵。 鸩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