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桢不顾满屋子仆妇讶异眼光,“噗通”一声直直在宋夫人脚边跪了下去:“虽则是父母之命,但毕竟事关女儿终身,若非良配,女儿如何肯从?”
宋夫人强压心中怒气,挥手摒退左右。她侧目望向脚边,宋桢正扬起莹白面庞,一对眼眸黑亮清明。执拗的样子像极了宋济。
强压不是办法——宋夫人几不可闻的暗自叹气,缓一缓语气:“你指摘武平侯世子不是良配?人家论出身、家世、人品哪点配不上你?”
提起蒋怀安的行径宋桢怒不可遏,她一字一句咬牙道:“人之无良,何以为君?”
宋夫人勃然震怒,重重一拍镜台,指着地上的宋桢呵斥道:“大胆!蒋氏世代忠良,赤胆忠心、刚直恭谦,乃朝廷栋梁。岂容你如此妄言?你嫁到武平侯府,将来早晚是敕封的侯夫人。再说蒋家和我们家的渊源,万不会亏待于你。这样的两配多少人盼着。你竟然说人家无良。蒋氏若是无良,那谁在你心中是良人?窦家那个小子么?我看你是昏了头了。我问你,你和窦景鹏可有私相授受的逾越之举?”
宋桢何曾受过如此重斥,霎时懵了头:“母亲!桢儿不愿答应蒋家提亲与景鹏哥哥又有什么关系?您这样讲太不讲理了。桢儿幼承庭训,虽然与景鹏哥哥相熟,却从未有半点逾矩的地方。母亲何出此言?”
宋夫人闻言放下心,脸色稍见缓和:“桢儿,我们宋家走到今日表面上是鲜花着锦,实则危如累卵。与蒋家通婚为的不仅仅是你自己,更是整个宋家半百基业。此事势在必行,你不可任性!”
宋桢又是委屈又是愤怒,她一挺身从地上跳起来,倔强冲母亲道:“说来说去还是门楣还是势力。你们何曾考虑过我?”
宋夫人气得脸都变了形。她拍案怒斥道:“宋家锦衣玉食养着你,高门驷马供着你,这就是你该为宋家做出的牺牲!宋氏的男儿哪个不是沙场征战百死一回?宋氏的女儿哪个不是联姻勋贵巩固家门?你的姑姑们皆是如此,为什么就你不行?”
宋夫人一席话冷酷而真实,宋桢不禁愕然。她眼角发酸,泪水从眼皮后涌了上来:“爹爹呢?我找爹爹说理去。我不相信爹爹也是这么说。”
宋夫人急怒之下将镜台边的珐琅茶盅重重一掷,盅里的热茶溅了一桌子:“逆子,不许去!你知不知道朝廷征战北境,你的父兄恐怕就要上战场了。你若还心存半点孝道,就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他为你操心。”
猛然听闻父亲要上战场,宋桢僵在原地瞠目结舌:“爹爹要上战场了?为什么是爹爹?朝廷难道别无他人可战?”
宋夫人避开女儿的视线,转头不语。半晌,她极力按捺住心中悲怆道:“在你爹爹北征没有结束之前,不许你和窦家再有任何往来,否则休怪家法无情。听到没有?”
…
武平侯提亲的消息席卷至窦家亦引起了轩然大波。窦夫人听得讯息后既羞且怒,回想起中秋宴上宋夫人对自己的试探态度冷淡,她心中忿忿:有一品军侯府这样一棵大树好乘凉,难怪宋家看不上窦家。自己还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思索须臾,终究心意难平。窦夫人吩咐婢女召来窦景鹏。
窦景鹏对蒋、宋联姻未知未觉,踏着流星大步,器宇轩昂的走了进来。一进门,窦夫人的冷言冷语兜头兜面的泼了过来:“将军府允了武平侯的提亲,你可知道?”
“什么?”窦景鹏如迎焦雷,吃惊的怔在原地,片刻又急急道:“去提亲的不是母亲大人么?怎么平白无故的冒出武平侯世子来?”
窦夫人将手上茶盅重重搁在桌子上,茶水四溅。她捂着胸口冷笑连连:“我还想问你呢。本以为你在宋济面前得了什么脸,巴巴的让我去提亲。瞧瞧人家,根本就没看上你,还跟我托词说什么想再留女儿几年。一转眼的功夫,就把女儿送到武平侯府门口了。”
窦景鹏额上青筋直跳:“怎么可能?”
他原以为凭着自己和宋氏兄妹的亲近关系,有希望迎娶宋桢,这才怂恿母亲试探宋夫人的意思。没想到宋夫人不但拒绝得痛快彻底,还反过来将宋桢许了蒋家。
窦夫人心中恶气郁结,捂着胸口嫌恶啐道:“我还当你看上的是什么好人,朝三暮四而已!”
“桢儿绝不是这样的人。娘!你可曾问过桢儿的意思?”窦景鹏急红了眼睛,两个拳头攥得指节发白。
窦夫人气得屁股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抓起手边的珐琅玉如意在桌几上磕得登登作响:“窦景鹏,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人活脸,树活皮,馒头还要争口气。但凡是个男人定不能在这种事上善罢甘休。你倒好,脸都不要了的往上贴。”
“母亲…”窦景鹏又羞又急。
窦夫人持玉如意又一指窦景鹏鼻尖:“我告诉你啊,往后再不许你巴巴的送上门去。另外,今天这事儿没完。你不要脸,娘还得为窦家出口气呢!”——睚眦必报,窦夫人可不是说笑的。
武平侯府提亲的波澜威烈烈的刮过,唯独不见陆玉瑾的只言片语。宋桢唤莲香送来纸墨笔砚,提笔落下一行小字“事非我愿,万望勿怪。”又吩咐莲香将信送到陆府上。眼下战事为大,只能先安抚陆玉瑾,待战事休停再做其他打算。就算宋夫人应允了蒋家结亲的提议,三媒六聘也得等到战事结束再办。她并非全无机会和时间。
另一边,窦景鹏的书信却不期而至。信封里一张四指宽的白色纸笺上书七个大字:“申时,城北跑马场。”字迹潦草粗糙,笔锋凌乱,可见急怒之下所写。
“莲香,换衣备马,去城北跑马场。”和蒋怀安的亲事不是她的心意,宋桢觉得有必要说清楚。
莲香嘟囔道:“夫人知道了又该生气了。” 鸩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