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还有多久才到?上船前是不是说不到一个时辰么?”
老方杵桨立于船头,脚边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把寸长的砍刀:“早着哩!小哥莫急。”
窦景瑜目光落在砍刀上,心惊胆战。他额上冷汗聚下,缩回船舱,心道不好。老方这是要劫财害命啊!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如今二人漂于江心,就算他是菩萨也是个过江的泥菩萨,如何也干不过掌舵的老方。
怎么办?怎么办?
窦景瑜在狭小的船舱中急得团团转。他蓦然想起岸上那个玄衣男子塞给他的锦囊。那男子说是救命用的,还叫他揣好。窦景瑜手脚发木,哆哆嗦嗦从怀中掏出锦囊打开一看,心中登时镇定下来。
“哈哈!”他突然笑了起来。突兀笑声惊得船头老方打了个激灵。没老方等回过神儿,窦景瑜从船舱里窜了出来。
“小哥,你这是怎么了?”
“老方,一个时辰的水路你划了这许久也没到。来来来,我来帮你划船!”窦景瑜不由分说上前一把抢过船桨,疯了似的在江水中胡乱划了起来。他不会划船又不得章法。好好一条船被他操纵得在江中忽忽悠悠打起了转儿,差点连着老方一齐转到水里。
“停!停!你再划我俩都要掉进水了去了。”老方被甩得晕头转向,脚下踉跄几步,好不容易维持住平衡。还没反应过来这唱得是哪一出,窦景瑜已经折腾出了满头满身的大汗。他一把扔掉船桨扯着衣襟连声大呼好热!好热!
老方被这一惊一乍唬得还没缓过神来,窦景瑜忽然又跳起来开始脱衣服,一边脱一边将衣物尽数抛入江中,连发簪、腰带、香囊、袜子和贴身的小衣也不放过。
窦景瑜一边扔一边跳,老方黑黝黝的脸膛泛起了油油红光:“小…小哥…这、这、这使不得啊!我老汉可是有媳妇儿的。”方才在岸上便看这小哥和那玄衣男子举止不对劲,难不成他竟真有这等奇怪的癖好。
窦景瑜哪管那么多,三下五除二脱得只剩一条长裤和腰间一把配剑,光着膀子坐在船头乘起凉来:“老方,我们还有多久到?”
老方望一眼窦景瑜,伸脖咽了口吐沫。如今这位少爷除了把配件可算是身无长物了,加之行为举止怪异,他哪还有劫财的打算?
——“马上到!”
老方老老实实捡起船桨调整船头位置,奋力往卫淇而去。
两人到达卫淇已是晚间,一轮明月升于江心,清辉随着江水摇曳生姿。可惜窦景瑜没心思欣赏什么月夜江景。他吹着江风被冻了大半程水路,如今上了岸身无分文,只剩条裤子,接下来可该如何是好?
将配剑充了船资,窦景瑜搂着肩膀离船上岸。江面秋风卷过,窦景瑜撑不住,一个喷嚏打得五脏俱寒。他躲过了老方的谋财害命,却要被冻死在楚地江边。这锦囊的主人究竟何人?出了这么个主意将他从火坑里捞出来,又推进了油锅。
“公子受苦了,快些穿上衣服吧。”一个手挽裘衣的女子笑语嫣然的迎了上来。
女子一身鹅黄色衣衫,手挽裘衣在岸边已等候多时。
窦景瑜赤身裸体由船舱上岸。江边夜风寒冷刺骨,冻得他先是打了一串冷战。抬头却蓦然撞见个漂亮女子,又羞得耳根子一路红到了前胸膛。乍暖还寒之间,一个响亮的喷嚏从胸间喷薄而出。昔日豪门贵族的风度贵气全数化作脸上横流的涕泪,荡然无存。
“公子快些穿上衣服,别受了寒。”女子对眼前尴尬画面视若无睹。她袅袅而前,落落大方的抖开腕子上的裘衣为窦景瑜披上。
裘衣是上好的狐皮,黑色皮毛在月色下泛起锃亮油光。裘衣领口处密密匝匝滚了一圈狐毛,将寒冷的江风尽数阻挡在外。窦景瑜裹上裘衣,周身上下登时被一股温暖干燥的气息包围。他双手紧拽住衣缘,神色难为,额间更是热汗如瀑:“在下落难此地,衣冠不整实在是失礼了。惭愧难当!多谢姑娘相救,请教姑娘芳名。”
女子退开两步娇声笑了起来,声脆如铃:“我叫杜红菱,你也不用谢我。是我们家主公让我在此候你的。”
“请教姑娘的主公又是哪位?”窦景瑜紧了紧肩头的皮裘,万千尴尬中抬头迅速瞄了杜红菱一眼。
杜红菱嘴角含笑,眸光闪动:“我们家主公便是袤县岸边送公子救命锦囊的那位,公子不记得了么?”
窦景瑜想起袤县岸边劝阻他的玄衣男子,脸上红得发紫。那玄衣男子声称按主公吩咐,不准他上船。可惜窦景瑜这人天生反骨,别人越不让他做的他越是要做。若是当时听了人家的劝,今日倒也不必落难至此。
杜红菱似看破了他的心思,抿嘴一笑:“三更半夜,你我站在此处说话多有不便,我们家主公为公子安排了落脚之处。请公子随我前往。”
窦景瑜转身望向身后,江水汤汤,三五小星低悬江面。夜风里,兀稷山莽莽如龙盘踞在江北。“罢了罢了!”他此刻身无长物又落难荒野,除了随杜红菱而去,似乎也别无选择。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附近等候的马车,车夫催动马匹疾驰而去。跑了约莫一个时辰,马车停在卫淇城郊一处僻静院落前。一对朱漆小门,门上黄木匾额书曰“落英”。门内院落面积虽不大,但布置得雅致脱俗。一亭一台,一花一木皆是风景。窦景瑜窘迫之下无心欣赏,紧随杜红菱至落英院内一处内室。杜红菱召唤四五婢女服侍他盥洗更衣,临去前又道:“公子不必拘泥,且在此处安心休养。我家主公吩咐要好生招待公子,公子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她们便是。”
折腾了一天,窦景瑜已是困倦疲惫。杜红菱一走,他累得倒头便睡。这一觉睡得黑甜踏实,直到第二天晌午才醒转过来。 鸩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