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婢女听到窦景瑜起身的动静立即端入热水和盥洗用具,语笑晏晏的问安:“公子昨晚休息得可好?”
窦景瑜翻身坐起,托腮坐在床沿故意摇头叹气:“这院子环境雅致安静,各位姐姐伺候得也是极好,可惜在下昨晚睡得并不踏实。”
几名婢女一听皆捂嘴笑着打趣道:“昨夜我们守夜的时候,可是听到公子鼾声如雷呢。”
窦景瑜扯住身边婢女耍赖:“我哪有鼾声如雷,许是姑娘听错了。我昨夜明明是辗转反侧。”
被扯住的婢女知他话中有话,遂知趣笑问:“那敢问公子辗转反侧所为何事呢?”
窦景瑜嬉皮笑脸道:“我与你们家主人素未谋面,三番四次受了他的援手,如今却连道声谢的机会都没有,心中实在忐忑不安。不知姐姐能否代为通禀,就说窦某想向他当面致谢。”
几名婢女相视一笑:“窦公子不必心急,待时机成熟,我们家主人自当现身相见。”
“好姐姐,那什么时候才算是时机成熟?”
婢女盈盈笑道:“那要看我们家主人的意思了。公子问奴婢,奴婢也答不上来。”说罢,端着盥洗用品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关于这位“主人”的身份,窦景瑜三问之下仍不得要领,坐在床边生闷气。
方才出去的婢女又捧饭进来,道:“请窦公子用饭。”
窦景瑜从昨晚饿到今早,早已是饥肠辘辘。不待人再请,主动坐到饭桌前。他朝桌上一瞧,呈上来的是四样小菜一碗热粥。胭脂鹅脯、松瓤鹅油糕、枣泥山药糕、螃蟹馅饺和碧粳米粥。样样食材鲜美,制作精巧。再看身边伺候自己的婢女,个个举手投足颇有规矩方圆,机敏聪颖不逊于官宦人家。
窦景瑜虽长居京城,但对楚地乡绅官宦也略知一二。他能想到的楚地名人的行事做派与这位谜团样的“主人”皆不对路。他捻起筷子暗自猜测,这位“主人”大约是大隐于市的出世之人,说不定名望、年纪都在自己爹爹之上。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狼吞虎咽的用毕早饭,有婢女端上漱口的茶水。又换过一回茶,婢女喜气盈盈通禀道:“窦公子,我们主人前厅有请。”
“真的?你们主人肯见我了?”
惊喜来得太快,窦景瑜激动不已,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也不待人引路,直撩了衣袍大步流星往外奔。急得伺候的婢女跟在后面急步快追。
两人一跑一追直到前厅门前,窦景瑜才稍停脚步整理衣冠。婢女打起银线织锦门帘,他迫不及待的躬身而入。
前厅面积不大,形状方正。厅正中的铜鹤踏龟香炉里燃着苏合香,一室暖香扑鼻。南隅户牖之下设四扇矮屏,屏风后人影重重。杜红菱和蒙俊分立屏风两侧,一红一黑、一娇一俊煞是好看。
窦景瑜的目光和蒙俊相遇时,彼此脸上皆是一热。他匆匆错开目光,才看清楚地上还跪着一个人。那人一身布衣短打,眉眼低垂,看不清长相。
窦景瑜上前两步,俯首躬身向着屏风恭敬一礼:“在下窦景瑜拜见落英院主人。承蒙救命之恩,不胜感激。”
屏风后没有响动,窦景瑜躬身站着。脑子里跳出成千上百种关于这位落英主人的念头——老的、很老的、仇人、友人?他的一颗心被这些念头搅合得七上八下,几乎快跳出嗓子眼儿了。
等了片刻,屋里才响起一把清越优美的女子嗓音:“举手之劳,窦公子言过了。红菱,让窦公子坐下说话。”
窦景瑜闻声大骇,抬头紧紧盯着屏风动弹不得。
“你、你、你…是个女子?”——落英院主人不仅是个女子,听声音还是个非常年轻的女子。
杜红菱端了把椅子放在窦景瑜身后,“噗嗤”笑出了声:“女子怎么了?谁也没曾告诉过你我们家主公是个老头子。”
宋桢坐在屏风后轻笑出声:“在下今日不便现身面见,还请窦公子原谅。”
“无妨无妨!”窦景瑜醒过神来,冲着屏风连连摆手,心口砰砰跳得更凶了。
他本以为落英主人是上了年纪的名士,全心感激和尊敬。如今即是个声音清丽的女子,心思便有了不同。他胸中千回百转,暗自惋惜不能见其芳容。不知不觉中,心底又生出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那感觉由腹中升起,直至心头,久久萦绕不去,一颗心填满了又酸又甜的滋味。
屏风后的宋桢又道:“今日请窦公子来还有一事。请公子辨认跪在地上那人可是前日欲谋害公子的船家?”
跪在地上那人闻言身上哆嗦一下,头垂得更低了。窦景瑜俯身去看。五短身材,黝黑脸庞,健壮肌肉——不是袤县的方船家又是谁?想起前日江上被冻得七荤八素的狼狈样,窦景瑜恨得咬牙,指着地上的人答:“正是此人!绝不会错!”
方船家哆哆嗦嗦抬起一张黝黑紫涨的脸:“小人那日确实渡了公子渡河,却未行什么不诡之事啊!公子今日毫发无损的站在这里便是最好的证据!”
窦景瑜冷笑连连:“你若不是要谋财害命,因何随身带着砍刀?从袤县到卫淇一个时辰的水路,又因何故意拖延至夜半才到岸?我若不是有落英主人妙计脱身,早身首异处了。”
方船家一双鼠目贼溜溜的转了一圈,见屏风后的宋桢没有声响,双手抱肩强作镇定道:“老汉带刀是为了防江上匪盗的,绝不是谋财害命。倒是那晚在江上公子脱光了衣服欲行龌龊。”
窦景瑜拍被宋桢误会,又急又气,指着老方直跳脚:“我能对你行什么龌龊?你简直就是强词夺理,胡说八道。”
屏风后传来轻轻叩击桌子的声音,宋桢轻声笑了起来:“方船家好应对,看来没有板上钉钉的证据,想让方船家伏法是不可能的了。” 鸩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