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桢坐在方桌前,微微笑着向林辅仁点头道:“林大人,黄大人对大人确实是一片孝心,还特特准备了一份薄礼献上。”
窦景瑜不知宋桢今日为何频频为黄金矿说话。他疑惑的望向宋桢,只见林辅仁醉眼朦胧的也在看宋桢。实话实说,宋桢不板着脸的时候,算得上是明瑟动人。
宋桢一击掌,门帘应声高挑,一名身着鹅黄衣衫的女子抱琴款款而入。女子体态丰腴,面如银月,白腻的胳膊似有若无的袒露在薄纱衣袖下。她莲步姗姗,一双桃花眼在弯弯柳叶细眉下妩媚生情,随着步伐涓涓荡漾,如春水碧波。当她抱着琴一步一摇,终于娉婷袅娜至堂前,厅堂的灯烛在细腻皮肤上铺出一层金色光晕。
觥筹交错之声立消,厅堂上静得落针可闻,众人惊为天人。林辅仁掉进酒池肉林喝得五感混沌却也一眼认出了抱琴的女子。他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舌头还在打结:“苏…苏姑娘…”
女子嫣然一笑,向着堂上缓缓蹲下行了个半礼,一双美目一瞬不瞬的盯着林辅仁:“苏真向各位大人问安。”
这一声问安万种风情,林辅仁浑身的骨头顿时酥透了,屁股直往椅子下滑。
“如此良辰美景,奴家为各位献上一曲明月夜助兴。”
林辅仁盯着眼前的尤物连声道好,口水淌了一地。
黄金矿望着以自己名义送上的薄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窦景瑜眼中自有佳人,分不出心思观赏眼前的声色犬马。蒙俊一张冷脸如千年冰川,他站在宋桢身后,毫无反应。
苏真是金陵闻香楼头牌歌女,色艺双全,艳帜高擎。据传连天子赵泓继都曾为苏真的入幕之宾。林辅仁几次三番下金陵,斥巨资只求能一亲芳泽。银子如流水般花出去了,却连苏姑娘的房门都没摸着。如今朝思暮想的天仙女就站在眼前,林辅仁简直抑制不住狂喜。
苏真坐在他面前嘈嘈切切的弹了一曲明月夜,林辅仁连一个音符也没听着,一颗心全铺在她妩媚的面孔和窈窕的身段上。
一曲弹毕,宋桢道:“黄大人这份薄礼可合大人心意?”
一股热流从林辅仁滚肥的下腹迅速爬上脖颈,弥布额头。堂上火盆里浓郁的麝香振奋着这股热流在肚子、大腿根来回激荡,几乎就要冲破五脏六腑流淌出来。林辅仁站也站不稳,坐也坐不住,夹着尾巴摇摇晃晃,面红耳赤的大叫了三声好,竟然“咕咚”一头栽倒在地。
堂上众人大骇,杜红菱娇声道:“林大人不胜酒力,快将林大人和苏姑娘一同扶下去歇着。”
黄金矿闻言第一个冲上前帮着落英院的婢女将林辅仁扶了下去。这场酒宴终于在闹哄哄中落幕。
不消说,黄金矿被查了,审查的结果是个大大的清官。不仅勤政爱民,还清廉公正,简直成了朝中众人的典范。
窦勋在京收到调查报告气歪了鼻子,拍烂了桌子,怒道:“果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庶子不足为谋!”
黄金矿经落英院夜宴一通折腾和惊吓,病了大半个月。经此一役,他对宋桢除了惧怕就是疑惑。对方是敌是友,是好是歹,他越来越糊涂。看态度宋桢绝不像是友军,看行事又在帮他解围。疑问和惧怕像迷雾里的利剑,日夜悬在他的天灵盖上,让人寝食难安。
林辅仁这边自从得了苏真,日夜颠倒,纵欲无度,也病了大半个月。来楚地的时候肠满肚肥,去的时候腰带松了一圈,只有脸上的痤疮丝毫未见好转,还落下难看的痘印。
一行人在落英院住了大半个月,眼看就要入冬,北行的官道即将被封堵。林辅仁终于从温柔乡里回过味来,想起窦勋交给自己的重要任务——将窦二公子带回去。
临行的前一天,窦景瑜邀宋桢骑马赏景。宋桢欣然应允。
凛冬将至,楚地万木凋敝,其实并无甚景致可赏。两人各怀心事,牵了各自的马匹,并肩而行。
心上之人不在眼前时,窦景瑜心心念念全是佳人倩影。如今人站在眼前,却又不知该如何启齿。一番心思左思右想,如鲠在喉。
两人并肩沉默而行。终于,窦景瑜鼓起勇气,向宋桢道:“景瑜受姑娘恩惠,却未请教姑娘芳名。如今在下就要回京了。冒昧请教姑娘芳名。”
虽早料到有次一问,宋桢的心还是跳了一跳。她牵马驻足,侧脸看向宋景瑜。窦景瑜低头拱手,姿势谦卑的对着自己。看不清双眸,只一对浓密英气的长眉,眉毛根根可见。
这对眉生得竟与他哥哥窦景鹏的一模一样。宋桢想起年少时曾见这对眉愤怒时紧蹙的模样,得意时恣意飞扬的模样。可以说她对这个表情陌生又熟悉。
听说宋家大火后,窦景鹏悲恸难已,三天滴水未进。然而凭心而论,七年前宋氏一门的悲剧,窦氏实乃元凶。一把大火烧过,两家已不共戴天。
宋桢眼前有些模糊,分不清眼前站的是仇人之子还是故人之弟。她喉头发涩。冷风吹咧了她的嘴唇,用舌尖一舔,一股腥甜。
路边有野花开在凋零枯黄的草地上,星星点点。劲风刮过,那些无名小花摇摇坠落,如破碎的往日旧梦,散落在浑黄的人间烟火之中。
宋桢将心神从一地残花中收回,默然无声叹了口气,道:“出世之人,贱名本不足挂齿,不过公子真要问的话。我姓顾,单字柔。”——顾是母亲的姓氏,柔是她闺阁的小字。宋氏大火,唯她独活。从今往后,这世上再无宋桢,只剩顾柔。
这名字简单清雅,如一片轻柔的雪花悄然无息的落在窦景瑜心头,又融化成心尖一点点心头肉,放唇齿间一念,让人唇齿留香又牵肠挂肚。
“顾柔,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名如其人,和姑娘一样美丽清雅。”窦景瑜有些情不自禁,话一出口又有些后悔忐忑,怕唐突了佳人。
顾柔只轻柔一笑道:“公子谬赞。” 鸩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