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主事?吏部侍郎二公子?”黄金矿听闻是吏部的人顿时冷汗如雨,也不知道是被厚重软甲压的,还是被眼下的情形惊的。
“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婢女一抬眉,不屑道:“骗你做什么?黄大人不相信就自己带着这几十号人杀进去看看好了。”
黄金矿连声道不敢,急忙抬手示意一众家丁留在原地,又从腰间卸下软剑和短刀,向侍女道:“不不不!赴宴的只黄某一人,只黄某一人。请姑娘代为通禀。”
侍女掩嘴笑着进去通报,不一会返身出来有请黄金矿。
黄金矿跟随婢女进了内廷,大厅正中央放着三个大火盆,烤得一室如春。黄金矿穿着软甲,软甲号称刀枪不入,由成千上万个细小的铁环互相勾结而成,将脖子以下包裹得密不透风。他站在三个火盆中央,只觉得软甲上的铁环越烤越热,越烤越烫,周身上下的肥肉如上了烤炉的五花肉,烫得滋滋冒油。
“堂下何人?”吏部主事林辅仁喝得面红耳赤,东倒西歪的靠在主位上。他两眼昏花的指着堂下的人问宋桢。
宋桢一身湖绿色衣裙,素钗挽髻。她坐在林辅仁下首,脸上仍是一派清冷:“堂下乃是楚地官吏黄金矿大人,特地求见林大人的。”
黄金矿汗流浃背,汗流如注。听介绍到自己紧忙跪下请安,身上沉重的软甲“哗啦啦”作响。
林辅仁胸口泛起酒气,他按着胸口摇头晃脑的又问坐在他下首另一边的窦景瑜:“黄金矿?这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窦景瑜才没工夫搭理一个醉鬼。他的全副身心全都锁定在宋桢身上。说起来好笑,在楚地待了许久,这还是他第一次面对面的看清宋桢的眉目。
她的肤色苍白,五官深邃,山根挺拔,一双长眉入鬓。这长相生在女子身上本来过于刚硬,但微微上翘的殷唇和小巧的下巴又恰到好处的化解了这份刚硬,使她看上去柔而不媚,美而不艳。
窦景瑜爱慕佳人而不能得见,牵肠挂肚了许久。他曾猜想这位落英主人当作美貌无双,但具体怎么个美貌无双法又落不到实处。他将自己见过最美的眼、耳、口、鼻拼凑到一起当落英主人来想,但那美貌却是平凡的、普通的、毫无生气的,根本算不上“无双”。他也曾猜想宋桢兴许是奇丑无比的,要不为何藏于屏风之后不肯相见?不过,不论宋桢是美貌无双还是奇丑无比,他都下定决心要爱慕她。
哥哥窦景鹏曾对他讲过,真正的爱是不分美丑的,若只因着姿色,那便算不得真正的爱。若真爱一个人,即便对方被烧得面目全非,也不应当有半点动摇。窦景瑜一直认为哥哥这番话不过空谈大论,哥哥娶了静媛公主当上了驸马。公主的美貌虽则算不上无双,却也是大武朝闻名遐迩的。“不论美丑”这番道理远远落不到他的身上。而自己却不一样,他在未曾谋面的情况下就已经下定决心要爱慕一个“不知美丑”的人,这份爱慕岂不比“不论美丑”更为高尚和纯粹?
如今得见宋桢真容,大大出乎窦景瑜的意料之外。他在心中忍不住拍案称绝,这幅面貌果真当得起美貌无双。下凡的天仙他是没见过,但若真有,便当作这般模样才不负盛名。他庆幸自己早早下决心爱她——不论美丑;又因自己这份爱慕的真挚纯粹而更加坚定。
堂上,无人搭理的林辅仁又问了一遍:“黄金矿是何人?”宋桢转过身子,眉目中冷光浮动,她微笑答曰:“正是大人奉命稽查的楚地官吏。”
“哦!哦!想起来了,本官终于想起来了。”林辅仁醉眼朦胧,在椅子上摇摇晃晃的拍着脑袋:“就是这厮害得本官从京城颠簸至楚地,长了这一脸的痤疮?就是你这厮!”
窦景瑜见不得林辅仁喷着一嘴酒气对宋桢说话,厌恶的插嘴道:“就是这家伙,大人快快将他法办了,也好回京复命。”
林辅仁却将窦景瑜的添油加醋、火上浇油当成了与自己同仇敌忾。他扭头呲牙向他讨好的笑道:“窦二公子说得正是,说得正是。”几盏黄汤下肚,果将窦勋嘱咐的“万望低调”抛在了九霄云外。他伸手去寻惊堂木,却将一桌子碗盘拨弄到地上摔得稀碎。
黄金矿热得要死,吓得要命,连连叩头曰:“下管管治楚地十载有余,时时谨记圣喻不敢有违,下管治下百姓安居乐业。何曾贪赃枉法?这都是刁民诬告栽赃,万望大人明察!明察啊!”
窦景瑜听罢一阵冷笑,心道你不曾贪赃枉法,那本少爷差点死在打家劫舍的老方手上又是怎么回事?
林辅仁歪在椅子上醉得不轻,一颗大脑袋昏昏沉沉,根本没听见窦景瑜的冷笑。他一指堂下黄金矿:“你说你冤枉,那我便好好查你一查。看看你是真冤枉还是假冤枉。”
黄金矿外衣早已被汗水湿透。他跪在地上,膝盖被软甲硌得生疼,心中叫苦不迭。本来穿着软甲防身的结果成了上刑。
见黄金矿被折腾得差不多了,杜红菱站在宋桢身后向林辅仁笑劝:“黄大人有罪无罪尚无定论,初来乍到,酒都没喝上一杯就被大人当成犯人过了遍堂。大人,您先让黄大人坐下说话吧?”
美人当前,朝着自己笑靥如花。林辅仁心潮荡漾,一转脸立马变了个表情,朝黄金矿嘻嘻笑道:“既然红菱姑娘开口让你坐,那你先坐下回话。”
黄金矿松了口气连声向杜红菱道谢,好不容易拾掇起一身挂甲肥肉从地上爬起来,踟蹰半晌又不敢坐在宋桢旁边,只好挑了窦景瑜旁边的位置坐下。落座的时候,却被窦景瑜狠狠剜了一眼。黄金矿被剜得胆战心惊又莫名其妙,不明白这个素未谋面的窦家二公子为何对自己心存无名敌意。 鸩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