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越来越近。窗外重重叠叠的炮仗声,伴着清疏坠落的雪花,在心头抹上一层思愁。京城家家户户的大门口都换上朱红的新对子,挂上新漆的桃符。祈求新一年顺意顺遂。有些人家还别出心裁的在大门口挂上了造型别致、颜色喜庆的笼纱红灯笼。
顾柔不喜欢过节,总觉得一年里的节日多如过江之鲫却与自己无关,心底清冷又失落。每每听到窗外越来越响亮的炮仗和锣鼓声,一颗心几乎要在别人的喧闹中溺毙。但家里有顾嘉明和杜红菱这两个爱热闹的,往年总要折腾出一番花样。今年,蒙俊不在。杜红菱像打了霜的萝卜,没了操办的兴致。顾嘉明见家里人脸色都不愉快,亦收敛起来,不敢多提什么要求。顾柔看着怪心疼,破天荒的提议大家涮羊肉火锅,又让杜红菱带着嘉明上街采买年货和鞭炮。家里这才有了些活络热闹的过年氛围。
第二天早上,仙宝楼账房上送来了漕运红利账目。顾柔派人清点了一下,一共是一万六千多两银子。她打赏了仙宝楼所有掌柜和小厮,感谢他们一年以来的辛苦劳作,又差人将银子兑成大通宝成的银票,三成送到朱鼎玉府上。窦夫人原本的三成利上多加了一成,变成四成。顾柔正要差杜红菱亲自送去窦府,窦府的帖子倒是先来了。红底金字,是窦夫人亲自下的帖子,请顾柔明日过府喝茶,还特意派了窦家有头脸的嬷嬷送到落英院。送帖子的嬷嬷自恃身份高贵,鼻孔朝天,模样好似颁布圣旨。
顾柔接过烫金帖子心中冷笑,窦夫人这是要化干戈为玉帛,可惜却派来个狐假虎威的特使。她放下帖子不置可否,只让婢女带窦府嬷嬷到茶房喝茶,自己继续埋头看账。四、五盏茶的功夫,窦府来的嬷嬷左右试探了好几次。杜红菱被闹得不耐烦,道:“直接把她打发回去算了,在我们这探头探脑的像个什么样子。”
顾柔放下账册笑道:“你啊!就是沉不住气。窦夫人抛出的这个橄榄枝,我们不能不接,但也不能接得太容易。让她再等等吧。”
又过了半个时辰,茶房传来消息说,窦家嬷嬷气得跳脚,直要撂担子回窦府。
顾柔从书桌前起身,悠闲的伸了个懒腰,向杜红菱道:“跟她说,我明日准时过去。”
杜红菱对上次的事情心有余悸:“姑娘还要去窦府吗?如今蒙俊又不在...”杜红菱的话说了才一半,忽然意识到言语有失,剩下的半句被生生吞了回去。
顾柔不以为意,脸色和煦的拍了拍杜红菱的手:“放心吧!他们这回不会怎样的。”
杜红菱满心狐疑的下去传了话。窦府来的嬷嬷得了信,怒气冲冲的回窦府,将顾柔如何拿乔做势添油加醋的在窦夫人面前说了一遍。窦夫人还没发作,静媛公主府上的紫玉姑姑先气得歪了鼻子。
紫玉将茶桌上的碗碟拍得哗哗作响,道:“什么下贱东西,还敢拿乔?和驸马眉来眼去、私相授受也就算了。若不是我们公主宅心仁厚,还能让驸马爷收了她这种人做妾?该拉到曝室剥掉一层皮!你算算大武开朝以来,哪个驸马爷敢收妾的?”
窦景鹏自从当上驸马没少受静媛公主和公主府下人的气。平日里和静媛公主见上一面都要经过府内下人层层通报。且不说申请见面的过程中经常遇到小人刁难,故意将申请隐瞒不报。就算天降洪福,申请过五关斩六将,终于递到了公主面前,经过批准,两人还要预约见面时间。一来二回,夫妻之间一个月能见上三五次已经算不错。再加上静媛公主一门心思还缠绕在蒋怀安身上,两人之间多年无子嗣。静媛公主就等着蒋怀安哪天开了窍,向自己勾勾小手指,立马将窦景鹏下堂,奔着心上人的怀抱而去。
那一厢,蒋怀安不仅没有开窍,反而移情别恋,在皇帝哥哥面前声称“非顾柔不娶”。静媛公主气懵了圈。以前蒋怀安不肯娶她也不肯娶别人。就像是天上的星星,她得不到,其他人也得不到。至少还有个希望和念想。如今,半路杀出来个顾柔,把她心尖尖上的星星摘走。她怎能不生气愤怒?为了让顾柔离自己的心上人远点,静媛公主一怒之下,也顾不上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毅然接受了窦家的馊招——让窦景鹏将顾柔收为妾室。如此,才有了眼前这一场闹剧,而坐收渔翁之利的将会是窦勋,将顾柔收于麾下。
窦夫人本来心中就替儿子不忿,再听紫玉连着儿子一起数落进去了,一张脸皮笑肉不笑。
“紫玉姑姑休要恼怒。这个顾姑娘本事不小。若不是她出谋划策,户部今日还在陈颂的把持之下。如今各方势力都在想办法笼络她。若是公主不想办法将她收为己用,陆宰辅家三公子就要登门提亲了。”
紫玉一双细长眉眼在窦夫人脸上狠狠剜了一眼:“还收为己用呢,不惹是生非就不错了。我们家公主真是太仁慈了。”她跺跺脚,咬牙切齿的走了,留下一个怒意满满的背影。
顾柔第二天到访窦府的时候,气氛十分不好。大过年的,窦夫人宴客的暖阁里所有摆设家俱焕然一新,只是坐在屋里的几个人脸色阴沉难看,各自冷着脸喝茶。窦夫人端坐在正中的主位上,静媛公主的侍女紫玉姑姑则坐于下首。仆妇个个垂首静立两侧。
屋子里的空气犹如胶凝。顾柔站着向窦夫人行了个半礼。
窦夫人清了清嗓子,向顾柔介绍道:“这位是静媛公主身边的紫玉姑姑。”
“紫玉姑姑!”顾柔向她行了个半礼。眼角余光扫到她脸上嫌恶不屑的神色。
“唔!”紫玉姑姑柳眉微挑,仿佛根本没看见顾柔,只顾着看自己茶碗里的茶叶。好像从那里能洞悉天机。 鸩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