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细细端详着手边的茶盅，对站在面前的顾柔视而不见。这种下马威顾柔心里当然明白，贵妇们的惯用伎俩而已。窦夫人咳了两声以掩饰尴尬面色，紫玉仍充耳不闻。
顾柔含笑客气道：“予常闻古人能卜茶问道，通过茶叶的形状探问天机，知晓阴阳。”
窦夫人连忙道：“民间关于卜茶的说法不一而足，我也曾经听人说起过，只是从未真正有机会见识其中奥妙。难道顾姑娘对这方面也有研究？”
顾柔语笑嫣然：“谈不上研究，只是略有涉猎而已。紫玉姑姑若是不嫌弃，在下愿为姑姑一试。”
紫玉望着被自己喝得见了底的茶汤嗤之以鼻：“不过是民间口口相传的巫术罢了，到姑娘这也成了学问。姑娘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不过，姑娘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的。”紫玉心高气傲，自恃是公主面前有头脸的侍婢，这话训斥得十分不客气。
窦夫人从旁听着脸色变了又变：“不过是凑趣的把戏，图个好玩而已，姑姑又何必认真生气？”
顾柔却神色自若，毫不介意。她盈盈踏上前两步，向紫玉的茶盅里望了一眼，道：“姑姑的茶，汤色浑浊，茶叶的枝叶缠绵盘绕，相互纠缠。说明——”话说了一半，她笑意收敛，脸色也倏然变得严肃起来。
“说明什么？”窦夫人不明所以，紧张的追问道。连紫玉也被这气氛搞得脸色狐疑的看着顾柔。
须臾，顾柔紧紧盯着紫玉的脸缓缓道：“说明紫玉姑姑受人所托，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也必得终于人事。”
紫玉意识到受了愚弄，勃然大怒。她拍案而起，指着顾柔的鼻子，破口大骂：“你算什么东西，还来算计我？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狐媚子，勾引了驸马爷。公主大度，不屑于将丑事闹大，才答应驸马将你收做妾室。还真当自己是个主子了？不要脸！”
这一番口水横飞骂得山河变色，着实有失身份。窦夫人何曾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她张大眼睛，捂住胸口，愣愣望着紫玉，一副心绞痛犯病的模样。两眼一翻，几乎当场就要晕过去。侍立两侧的窦府仆妇们惊得一个个大气不敢出一声。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顾柔这下子将紫玉的来意摸了个一清二楚。她轻松的迎着紫玉的劈头痛骂，脸上扬起嘲讽的笑意：“原来紫玉姑姑是为驸马保媒拉纤而来。”
紫玉中计，胸口一股子怒气直冲脑门，脑袋里顿时嗡嗡作响，一张保养得宜的脸紫涨如酱肉。“你！——”她银牙咬断，一双细长眼睛眯成危险的弧度。她气急败坏的看着顾柔，一时间竟然找不出骂她的话。
顾柔向她道：“麻烦紫玉姑姑代为回复公主，公主身份高贵，驸马风流倜傥，一表人才。顾柔只是一介平明，出身低微，配不上公主府的高门驷马，更不敢攀龙附凤。这桩婚事着实是顾柔高攀不起。”
紫玉听罢错愕大惊。她原本以为顾柔借机上位，故而自始至终颐指气使，想给她个下马威。现在遭了回绝，一时间又放不下身段，赔不起脸面，只好茫然无助的看向窦夫人。
窦夫人这会子倒想起桌上放凉了一半的茶，捧起茶盅细细抿了起来。对紫玉的救助视若无睹。摆明了一副看热闹不嫌台高，懒得帮你收拾烂摊子的拿乔模样。
紫玉气得面容扭曲，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不识抬举！”抬脚便往外走。
窦夫人扬一扬手中的帕子，朝紫玉的背影喊了句：“紫玉姑姑慢走不送！”
等紫玉走远了，她大笑着拉过顾柔双手，态度亲热的道：“姑娘可真是我的贴心人儿，为我们窦家出了口恶气。姑娘不知道，这紫玉是公主面前有头有脸的人物。人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她还是公主贴身侍婢。平日里骄横跋扈惯了，真该治她一治！”
顾柔不动声色的从窦夫人手中抽回自己的双手，客气道：“夫人谬赞了。”说着从锦囊中掏出事先兑好的六千四百两银票交到窦夫人手中。
“这是今年漕运分红得利。一共一万六千两，夫人原本的三成上又加了一成，算是在下的谢礼。红利全部兑成了大通宝成五十一张的银票。大通宝成在大武境内大多数城市都有分号，随时随地可以承兑。”
窦夫人捏着厚厚一叠银票心花怒放：“姑娘可真是妙人！这让我怎么好意思呢？”
顾柔笑道：“夫人客气了，这都是应该的。若不是夫人牵线搭桥，漕运这样一本万利的生意怎么能轮得到在下头上？还是多亏了夫人鼎力相助。”
谈起漕运窦夫人喜而转忧。她深深叹了口胸中闷气：“只可惜朱鼎玉被外放做了湖广行省的督察。方儒群成了户部尚书。方儒群这人孤朋不党，顽固又不通世故。这漕运的生意恐怕是做不下去了。也不知道这事是哪里出了岔子，本来朱鼎玉继任户部尚书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却半路上杀出个方儒群。”
顾柔笑着点了点头，并不接她的话茬，只淡淡的道了句：“在下也有所耳闻。”
两人各怀心事，喜忧两重天，一时间都在默然无声。
须臾，窦夫人想起什么似的，忽然拉住顾柔双手，双眼热切万分：“姑娘不如应下我们家景鹏的亲事。从此我们一家人也好互相照应。公主那边姑娘尽管放心，不怕姑娘笑话的说句实话，景鹏与静媛公主——哎！”窦夫人深深叹了口气，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顾柔心中好笑，面上却道：“这门亲事在下确实不敢高攀。”她复又指了指窦夫人放在手边的银票，眼神冷酷而明亮：“而且我一直相信，利益的纽带比亲情的纽带更为牢固。夫人说，是不是？”
如此直白冷酷的剖白让窦夫人心中暗惊。她怔怔望着顾柔流光似水的眸子，一时间成了哑巴。 鸩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