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景朋扁了嘴不再做声。他与天子同属一队,处处恐怕掖其锋芒,整场比赛打得畏手畏脚好不辛苦,结果白白让胆大包天的蒋怀安占了先机。
看台下的宋桢见窦景鹏输了比赛,心中颇惋惜。奈何众人面前拘着礼数,她不好意思贸然上前劝慰。窦景鹏和赵泓继催马至一旁低语,蒋怀安骑着马信步踱来。红衣黑马立于看台之前,不偏不倚阻挡了宋桢的视线。宋桢蛾眉微蹙,扬起脸不满意的从背后瞪他。蒋怀安好似脑袋后也生了双眼睛,居然毫无征兆的回头看来,与宋桢正看了个对眼儿。
宋桢满脸戚戚之色,猝不及防让蒋怀安全数看去,又羞又惊,臊得满面红云。红云映着发亮的瞳仁和乌黑发髻,竟生出难言的妩媚秀丽,只是那气鼓鼓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蒋怀安忽然抿嘴冲她笑了起来。扭头顺着宋桢来不及收回的视线望向窦景鹏,他心中猜到了几分缘故,遂调转马头居高临下问道:“你认识窦景鹏?你叫什么名字?”
男女授受不亲,更别提当众询问闺名了。陪伴宋桢的侍婢悦儿抢上前一步回话道:“回世子爷,这是幽州督军的千金。”这话回得极妙,即表明了身份,又婉拒了蒋怀安的询问。
“原来是你!”蒋怀安的目光越过横在面前的悦儿,落在粉妆玉琢的宋桢身上,又惊又喜。本以为要颇多周折方能见到宋桢,不料想竟在此处不期而遇。蒋怀安从嘴角到心头都忍不住呵呵的笑了起来。
宋桢被他笑得窘迫,一双杏眼瞪得滚圆。
蒋怀安收起眼中轻盈美妙的笑意,毫不避嫌的伸手从腰间鹿皮口袋里掏出一枚璀璨滚圆的东珠扔到宋桢怀里:“送你的!”
宋桢避闪不及,一颗光华璀璨的东珠骨碌碌落在摊开的掌心中。这对东珠是南番进贡的宝物,洁白如玉、浑然天成,暗夜里熠熠生辉,最难得的是一对大小一样。杜昭仪向皇帝要了几次都没得着。
宋桢看清是御赐的东珠,胸中羞恼之意渐生。她瞪着蒋怀安,脸上一层层的红了开去:“什么东西?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明珠配佳人。——见面礼!”蒋怀安抚掌大笑,半是真心半是逗弄。宋桢手足无措的模样让他想起林中仓惶逃窜的小鹿。
“无功不受禄,这东西我不能要。”宋桢粉脸带怒。爹爹曾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蒋怀安唇边浮现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我若偏要你收下,又当如何?”
存心挑衅!宋桢恼羞成怒,抬手便要将东珠狠狠往地上掼。
蒋怀安敛住笑容,立时变了副面孔,正色道:“这可是御赐之物,你敢?”
宋桢的手滞留在半空中,握着东珠扔也不是、留也不是。
正在尴尬的当下,静媛公主带着随侍从远处迤逦而来:“世子好风采,连皇兄都要被盖过去了呢!”
若论风采,蒋怀安俊眉修眼、长腿瘦腰,长得不仅不难看,甚至可以算得上气度不凡、丰神朗朗。动静之间若行云流水,别有一番难得的雍容贵气。难怪他刚到京城不久,静媛公主就对他青睐有加。
蒋怀安接公主大驾,敛了顽笑,正色翻身下马,衣袂翻飞如蝶:“雕虫小技,公主谬赞了。”
“世子爷快快起来。”静媛公主面染红彤,眉眼含羞带怯。她伸出水葱样的五根手指虚扶一下,召蒋怀安到一边问话。杜昭仪见状不甘其后,提着天水碧色的裙摆,前簇后拥的去找赵泓继。看席上的人登时少了一半。
宋桢乘着这一刻喘息之机,收起东珠拉着悦儿从看台后门偷偷溜了出来。
出了击鞠场抬头只见乌金坠地,彩霞漫天,恍然不觉已是黄昏。含章殿前白玉日晷已过了晡时。
“不好,玩得忘了时辰。姑母该等急了。”宋桢一跺脚提起裙摆就往昭仁宫跑。夕阳倚照宫城内狭长的永道,空旷的永道回响起两人细碎的脚步声。
宋桢跑得额头微微沁出汗水仍不敢停歇。“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八成是诸事不宜。”身后朱红色的宫墙蜿蜒成两条巨龙,不远不近的追了过来。眼前宫殿金黄色琉璃瓦和高大的飞檐层层叠叠不见尽头。
悦儿跟在后面微喘连连:“玩到这时辰,娘娘可不是该怪罪了。姑娘还是想好说辞吧。还有那东珠的事情,传到娘娘耳朵里可怎么好?”
武平侯世子…宋桢攥紧了拳头,掌心冷汗涔涔,东珠握在掌中腻腻生涩。
宋桢的姑母宋湄是天子宫嫔,居昭仁宫丹曦殿。赵泓继尚未登基之时宋湄已服侍左右。因着宋湄位份一直不高,十年前生下皇六子便交予德妃抚养。而杜昭仪虽然进宫时间晚,因着得宠又诞下黄八子和承平公主,处处压宋湄一头。好在天子还念着些许往日的深厚情谊,又有家人不时进宫探望一二。宋湄的日子还算过得去。
宋桢和悦儿久去不回,昭仁宫宫人果然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甘妈妈带了婢女亲自在门口侯着。远远望见宋桢和悦儿一路小跑着回来,头上朱钗松散,发髻凌乱,甘妈妈立即差人知会宋湄,自己则迎上去搀住宋桢:“姑娘这是干什么去了?娘娘好生着急。姑娘若是再不回来,娘娘要差人出去寻了。”
“含章殿有蹴鞠比赛我就多看了一会儿。”宋桢的一颗心因奔跑而狂跳,快要生生的从腔子里蹦出来。她悄然将东珠塞入腰间,才由甘妈妈扶着穿过阔大的宫门。进了垂花门顺着抄手游廊绕过小花园进入昭仁宫寝殿前。
已到掌灯时分,橘纱琉璃宫灯缀着杏黄色流苏垂于檐廊下,明亮柔和的光芒映照在进门处七宝雕花屏风上。宋湄纤细的身姿在屏风簇簇团团的花影间留下一个婉约的剪影。那影像映着海棠花团如此娇小柔美,似乎一阵晚风吹过剪影便会随花香飘散。
宋桢均匀气息,捋一捋鬓边散乱的青丝,方随了甘妈妈踏入殿内。宋湄果然等得十分焦急,见宋桢回来免不了一通埋怨。宋桢直被说得垂头丧气,懊恼不已。 鸩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