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妈妈端了温热的酥酪适时劝道:“姑娘一时玩得忘了时辰也是有的,得了教训也就罢了。”宋湄停了说教,命人为宋桢匀面挽髻,又让甘妈妈服侍宋桢用酥酪。
宋桢见那酥酪凝如膏,白如饧,沃如雪,盈盈一碗盛在天青色莲瓣碗中煞是好看,迫不及待的接过用了几口。果然温润适口,清甜不腻。她扯着宋湄衣袖讨好撒娇:“我就知道姑母最疼桢儿,这么好的东西专门留给桢儿。皇六子呢?”
宋湄绷不住笑了起来,啐道:“皮猴儿,高兴起来没大没小的。皇六子刚刚过来请了安,已经回去了。你今儿去看击鞠了?可遇见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不知道与蒋怀安的一番际遇算不算是有意思的事儿呢?宋桢低头紧嗦了口酥酪。腰间的东珠硌得人生疼,她不自在道:“击鞠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就是十几个人围着个球转…”
宋湄掩嘴笑出了声:“你哪是去看那十几个人呢?是去看窦家那小子的吧?别以为我不知道。”
“姑母说什么呢!”这回轮到宋桢红云掩面了。
宋湄打趣:“我不说,我眼下不说!过几日,待你及笈自有其他人会说!”
用过晚饭,宋桢留宿丹曦殿。丹曦殿前的金桂开得香且繁盛,点点金黄色小花缀于碧翠枝叶之中。月华潋滟,将树影照得影影绰绰。
宋桢回想起白天种种,竟是一时辗转不能寐。她命悦儿取了只锦盒将东珠装起来。锦盒里的东珠流光溢彩,华如凝露,果然是难得的宝物。那流华一晃幻化成蒋怀安带笑的眉眼。“明珠配佳人。”那眉眼笑着对她说。
宋桢心神缭乱,慌乱的将锦盒盖上,窦景鹏青色的挺拔身姿又在眼前挥之不去。
——今天,真是邪门了!
宋桢心事重重,一夜辗转,睡得很不踏实。第二天清早在昭仁宫陪宋湄草草用过早饭,便乘软轿回了宋府。
软轿出了东庆门,沿着朱雀大道一路往东,绕过东市钻进义笏巷子便是宋氏宅邸。宋氏宅邸占了半个义笏巷,庭院弥街。五扇金柱大门紧闭,朱红门钉纵九横七,门楣上挂着黑底金边“敕造宋氏将军府”匾额。
宋氏祖籍北燕,五代为将。三代以前隶属北燕,到了宋氏老太爷时方弃暗投明,跟随太祖皇帝麾下四方征战。天下初定,太祖皇帝论功行赏,封了这座宅子。宅子用朱墙青瓦、仙鹤照壁、梁柱雕上卷草雀替,规制堪比亲王府第,足见皇恩浩荡。
软轿由角门直入,落于轿厅,换上几个衣帽齐整的宋府内院小厮抬入了内院。
宋桢的贴身侍婢莲香和悦儿早得了信,在内院侯着。宋桢甫一落轿,莲香便迎上来搀扶:“姑娘回来了。陆夫人和陆家二姑娘来了,在沁卉园那边用过早饭,与夫人一处说话呢。”
“爹爹呢?”
“宫内有军情急召,将军一大清早就入宫了。”
听到陆玉瑾来了,宋桢的脸上扬起一抹亮色。她返身上轿,拍着轿辕道:“快去沁卉园!”
陆家和宋家三代相交。当年宋氏投奔太祖皇帝全拜陆家老太爷从中牵线搭桥。陆、宋两家宅邸同在义笏巷子。陆玉瑾的父亲陆慈官拜小九卿,宋桢父亲官拜幽州督军,两人同朝为官。陆玉瑾和宋桢年龄相当,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两家人少不得走动频繁。
软轿在沁卉园垂花门前落停,莲香和悦儿一左一右扶着宋桢直奔内庭。宋夫人和陆夫人正在宴息处说话,陆玉瑾搬了锦杌坐在两人下首相陪。宋桢打起门帘入得屋内,只觉暖香扑鼻,木樨配龙脑香的清芬馥郁满屋。
陆玉瑾率先回头看见了宋桢,立马笑着跳起相迎:“宋桢,你可算是回来了。”
陆玉瑾身姿丰腴,面若凝脂,鹅蛋脸上梨涡浅笑。她穿了件碧色缠枝莲花褙子,下面一袭缕金挑线湘裙。乌黑云丝挽成整齐的飞云斜髻,头上斜插两支碧玺嵌宝发钗,发钗尾端的金流苏随着步伐摇曳生辉,衬着黑漆漆的明眸甚是娇俏可人。她微微一笑,红润的面庞如三月里缓缓绽开的桃花。
宋桢笑道:“你要来怎么也不让人提前给我带个话?”
陆玉瑾薄唇一抿,水葱样的食指轻点宋桢鼻尖向陆、宋两位夫人佯作抱怨:“母亲和姨母快听听,我巴巴的等了她一早上,她一进门倒先派起我的不是来。宋大小姐,你可是进宫去了啊,我哪有本事让人带话带到皇宫内苑里去呢?”
陆玉瑾伶俐劲儿惹得陆、宋两位夫人闻言都跟着笑了起来。
宋桢俏脸微红,连声哄她:“好好,我错了。这就向你赔罪。”
陆玉瑾却不依,拉了宋桢衣袖娇嗔道:“空口白牙的一句赔罪就算了?难道我就这么好打发?”
陆夫人听着不像话,敛了笑容,拧眉低声向女儿道:“玉瑾,不可过分。”
倒是坐在上首的宋夫人一点也不介意,冲陆夫人宽和笑道:“玉瑾这样多好,女儿家就该娇娇俏俏的。反倒显得我们桢儿太拘着了。”
宋桢冲宋夫人轻嘤:“娘…您怎么就帮着玉瑾说话了?”
陆玉瑾拍手,得意笑道:“那不如玉瑾给夫人做女儿,让宋桢跟我娘回陆家好了。”说罢还悄悄朝陆夫人吐了吐舌头,娇俏神情惹得陆夫人也绷不住跟着笑出声:“哪来的浑话,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宋夫人和蔼笑道:“不妨事。我让小厨房准备了几样糕点放在东暖阁,给玉瑾和桢儿尝尝,看合不合孩子们的心意?”
宋桢明白这是陆、宋两位夫人有话要谈,自觉拉起陆玉瑾的手道:“这里不自在,我们到东暖阁去吃点心、说话。”
两人拉手出了后庭,宋桢方从腕子上取下一串翡翠十八子手钏戴在陆玉瑾手上,笑吟吟道:“前几天老祖宗赏了我一对翡翠十八子手钏。送你一只,你看这赔礼当不当得起?” 鸩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