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女眷在灵前又哭了一阵,这回再没有人敢行讨巧谄媚之事,都只是控制好力度,低声啜泣。中途更有身体孱弱的贵族女子装作晕倒,由太监和内侍抬下去,借机逃离这修罗场。
哭着哭着,殿外响起太监高细的嗓音:“太后驾到、静媛公主驾到、陆嫔、杜嫔到。”
皇后娘娘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至殿外迎接。殿内的哭声戛然而止,一众女眷不约而同的调转方向,按照品阶高低聚拢在皇后娘娘身后接驾。
太后由静媛公主和陆玉瑾一左一右搀扶着走了进来,太子养母德妃反而跟在三人身后。她们三人都穿了暗色服饰,腰上系着白色布条,头上簪起白色绢花。太后一夕之间好像老了十岁,脸颊干瘪,鬓发花白,眼底还带着青黑色的阴影。
皇后娘娘激动的哭倒在太后脚边。太后低低的叹了口气,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儿啊!”太后作势要亲自去扶皇后娘娘。老腰颤颤巍巍弯到半截,却被德妃抢上前一步,代她搀起了皇后娘娘。
“康王殿下已经去了,你和皇帝可要保重身子,不能再作贱坏了。大武的天下还要靠你们夫妻二人。”太后的声音苍老而低沉,远不见往日的威严霸气。
她的目光在皇后娘娘身后转了一圈,正想向康王妃叮嘱几句,不料却没见到王妃的身影。太后起疑道:“怎么没见康王妃和两位侧妃啊?”
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回禀道:“禀太后,康王妃和两名侧妃因伤心过度,哭之晕厥,被人送下去休息了。”
太后听罢更加心痛不已:“你们一个两个都这样,可叫哀家怎么放得下心将这天下交给你们?”
皇后娘娘由德妃扶着,垂头在一旁抹泪。
陆玉瑾从旁软言劝慰:“太后,康王妃和康王伉俪情深。康王妃痛失爱侣,伤心太过,把持不住也是人之常情。等会儿让御医给王妃和两位侧妃瞧瞧。若是无甚大碍,我再让人从明玉宫里送些补气养血的补品到康王府。康王妃年轻,回去将养一阵子也就好了。”
太后听罢满意的拍拍陆玉瑾虚扶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背,道:“哀家身边还就是玉瑾最懂事。”惹得一旁的静媛公主满脸不屑。
三人举步进入偏殿之内。一见到康王的灵牌,太后触景生情,悲从中来,也止不住哀声痛哭了起来。陆玉瑾一边啜泣着哭的梨花带雨,一边还要安抚太后,忙得不亦乐乎。倒是另一边的静媛公主面寒如铁,悲痛欲绝,却咬紧牙关,眼角不肯落下一滴泪。顾柔想,她得是个多么倔强而坚硬的人,才能在如此大悲之下,拼命控制住自己的情感不外露。
见太后哭了起来,偏殿内的其他女眷也跟着放声大哭。哭声如浪潮,一波高过一波,也不知是为了宣泄刚才的压抑气氛,还是真的悲从中来。
康王妃的姨母,清元伯夫人薛氏不知什么时候从后面挤到了前排。她悄悄跪在太后身后,一边哭一边道:“太后,康王妃对康王一片深情,天地可鉴。刚才,皇后娘娘可怜康王妃太过伤心,提议让王妃和两位侧妃到地下去陪康王爷,还要赐予三位王妃身后哀荣……”
“荒唐!”薛氏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太后打断。
“大武统治天下已有百年,这种鞑子的陪葬陋习怎么还能出现在皇家?皇帝以仁爱治天下,如此行事岂不是让天下笑话?”
静媛公主冷笑连连:“本宫还当康王妃和两位侧妃是伤心过度,哭晕倒被抬下去的呢!原来是被活生生吓晕的!”
皇后娘娘被当众教训得下不来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连忙辩解道:“臣妾也是伤心太过,一时昏了头。刚才平南侯夫人已经劝过臣妾,说康王宅心仁厚若是在天有灵,必定不忍心看到三位王妃陪葬。若是康王没有灵魂,那么三位王妃陪葬也是无用。”
“这话是平南侯夫人说的?”
“正是!”
太后转过头去在跪着的人群中寻找顾柔的身影。她犀利的目光最终落在后排一个较小的存在。那个背影脊背挺直,发间簪着白花,正垂着头默默致哀。
太后朝那身影缓缓点头,意味深长的道:“看来,哀家从前是小看了她。”
静媛公主一张脸拉的老长,语气不善:“早听说平南侯夫人注意多、心思深、算计精。果然名不虚传啊!”
陆玉瑾一双杏眼扫过远处的顾柔,也道:“年纪轻轻以平民之姿位列一品侯夫人,自然不是等闲之辈……”
她这话说得颇有煽风点火的意味,惹得静媛公主粉脸堆怒:“什么非等闲之辈,不过就是狐媚罢了。”
她的抱怨被太后厉声喝止:“住嘴!在康王灵前还敢如此胡言乱语,你不怕报应吗?”
太后当众震怒,静媛公主吓得噤若寒蝉。周围众人皆低头不语。德妃勉强上前道:“太后站这么久累了吧?不如做下说话……”说着不动声色的代替了静媛公主的位置,扶引着太后往一旁铺了白虎皮椅褡的位置走去……
第一天的致哀直到暮气沉沉之时才告一段落。各位贵族女子身娇肉贵,哪里受得了这早起晚归的哭丧,半数都晕倒在当场。顾柔抚着李夫人离开偏殿的时候,两人都累得站立不稳。李夫人更是腿肚子抽筋。两人互相搀扶着勉强走到宫门前,上了武平侯府的马车。
见李夫人脸色不好,顾柔关切的道:“娘,您累坏了吧?”
李夫人疲惫已极,闭眼仰起头靠在座位上,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当侯夫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以后你就知道了。”
顾柔送李夫人回了武平侯府,亲自伺候她用饭、洗漱。一切打点完毕后才乘车回平南侯府。回到府内,天色已深。蒋怀安还没有回来。想必安排给男人们的哀悼祭奠活动更为繁复冗长。 鸩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