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侯府的婚礼之后有人欢喜有人忧。刚入了五月，久病不愈的康王终于薨逝。虽然皇后娘娘和康王妃竭尽全力，仍不能挽留康王年轻的生命。全国上下举哀，礼乐暂停。王公大臣及令人以上封号的女眷至宫中哀悼恸哭三日。百姓为康王服丧一年。
康王灵柩停于含章殿，做完七七四十九日水陆道场后下葬皇陵。王公大臣在前殿哀悼，而女眷们则在偏殿。
顾柔陪李夫人一同进宫致哀，两人都穿着白色的衣裙，发髻簪着白色绢花。下了轿，刚进偏殿，就听见一片嚎哭之声不绝于耳。偏殿的地上已经白花花跪了一地的人。
整个含章殿挂满了惨白的布满，漫天遍地，没有一处不是白的、黑的。大殿四处设下火盆和白烛。一叠又一叠的金箔烧着，缭绕起难闻的味道。偏殿正中的长案上供奉着康王灵位，灵位前摆满了各种贡品。赵泓继最开始赐康王的谥号是“宸”，又来又觉得不能表达其哀思，加封德永二字。于是，灵位上写着大行德永康宸亲王。八字追封，对于一个亲王来说已经是超规格了。
康王妃跪在灵牌最近的位置，她的身后左右各跪着康王的两个侧妃。皇后娘娘则面色苍白、神色憔悴的坐在一旁。
顾柔搀扶着李夫人缓步行至皇后娘娘面前，敛衽行礼。
李夫人低低道了句：“请娘娘节哀！”
皇后娘娘的目光没有焦点，虚空的散落在远处，双手无力的垂在身旁。听见李夫人的声音，她愣愣的调转目光，看了她们一眼，口中喃喃道：“康王走了，他还那么年轻，你能相信吗？他就这么走了。”
一贯端庄大气的皇后娘娘此刻抛下了所有的面具和尊严，只是一个伤心欲绝的母亲。李夫人看着心痛不已：“皇后娘娘，康王殿下在天有灵也不愿看到您如此哀伤。请您节哀！”
皇后娘娘从嗓子眼挤出一声低沉的哭泣，像是惊讶、像是嘲笑。她无力的抬起手，苦恼的捂住额头：“节哀？本宫怎么能节哀，躺在那灵柩里的是本宫唯一的儿子！本宫全部的希望！”
灵前的康王妃听到皇后低泣，跪行着挪到皇后娘娘的跟前。她伏在皇后娘娘膝上，恸哭道：“请娘娘节哀，康王殿下待臣妾恩重如山，如今他走了，若是皇后娘娘再有什么，那臣妾——臣妾可怎么办呐？”她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原本跪在她身后的两名侧妃也不甘落后，有样学样的跟着跪行过来，拉着皇后娘娘的衣角哭了起来。顾柔和李夫人被她们三个生生挤到了一边。
皇后娘娘扫了她们三人一眼。三个如花似玉、正在妙龄的女子跪在她的面前哭得如梨花带雨。
“你们！”皇后娘娘黯淡的眼神忽然亮了起来，她指着地下的三个人道：“你们与我儿都伉俪情深，他现在走了，他一人在地下好生孤单。不如你们都去陪他，也能全了你们的夫妻之情！”
“啊？”康王妃听得心惊肉跳，目瞪口呆的望着皇后娘娘，脸上还挂着没哭完的泪珠子。身后两名侧妃的哭声也戛然而止。
“娘娘——娘娘——不要啊！”她们从震惊中缓过劲来，灭顶的绝望和恐惧袭来。在康王妃的带领下，三人铺在皇后娘娘膝上嚎啕大哭起来。这一次，哭声中有了真情实意的哀伤和绝望。她们都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大好的青春年华。就算守寡守上个三五年，将来还能再嫁。怎么能给一个死人陪葬？
皇后娘娘拧眉看着三人，目光带着戾气和不解：“怎么？难道你们不愿意？”
“我们！我们不是不愿意，只是——”康王妃一顿，又放声大哭起来。她不敢当着皇后娘娘和那么多人的面说不愿意，可是她是真的不愿意去死啊。两名侧妃悲愤交加，狠狠的瞪着康王妃。要不是她起的头，她们二人能受到如此牵连？
康王妃也不示弱，垂下又黑又长的睫毛，努力的哭着，对侧妃的咬牙切齿装作看不见。若不是她们两人争着出头不肯落后，她们三个怎么能倒这个霉？
皇后娘娘见她们三人只是哭，却说不出个所以然，便道：“好了，由本宫做主。就在康王殿下出殡的那日，你们一同下去陪他。你们的父母会得到加封，而你们身后也会得到公主的哀荣。”
康王出殡？那就是四十九日之后。当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至，任谁也受不了这个刺激。康王妃和两名侧妃一听，一齐晕了过去。
皇后娘娘向身后的太监道：“将她们三人扶下去，看好！”
太监们答应一声，手脚麻利的上前，将没了知觉的三人倒拖着，拉了下去。
刚才还在殿前哭得起劲的贵族妇女们顿时声音小了一大半。万一自己哭得太卖力又被皇后娘娘抓去地下陪康王可怎么办？
顾柔跪在皇后娘娘面前道：“娘娘！让三位王妃陪葬的事情还请娘娘三思！”
皇后娘娘勃然大怒，散乱的目光忽然有了焦点：“我儿孤零零一人在地下没人伺候，让她们三个下去难道不是应该？”
李夫人悄悄拉了顾柔衣角一下，暗示她不要再劝。
顾柔却只当不知，慢声细语的向皇后娘娘道：“请问皇后娘娘，康王殿下可有在天之灵？”
皇后不假思索的道：“我儿天神之后，虽然在这世间寿命不永，去了自然是要飞升天庭，位列天班的。”
顾柔道：“臣妾也是这么认为的。康王殿下在世的时候宅心仁厚，天上有知自然也不愿意看到三位王妃年纪轻轻就为他陪葬。娘娘您说呢？”
“...”
见皇后娘娘默然不语，顾柔接着又道：“若是康王殿下身后没有感知，那么让三位王妃陪葬岂不更加冤枉？人命关天，还请娘娘三思。”
皇后满脸恼怒的看着顾柔。看着看着，脸上激烈的表情渐渐缓和，到最后居然平静了下来。
李夫人连忙道：“阿柔年纪轻，不懂事。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不要怪罪。不过陪葬的事，恳请娘娘三思。”说罢，拉着她行礼，退了下去。 鸩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