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扬敲了敲拳头,对我道:“以前我们不知道王后和少将军的关系,所以很多事想不明白。现在知道了,觉得当日之事王后和慕大将军肯定有份,少将军或许当日并不知情,但是现在很多迹象看来,他应当是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只是这事干系太大,无法凭语言说得明白。况且若翻出当年的事,牵连的不只是王后性命,相关的许多人只怕都性命难保。少将军即便是王子,可毕竟无凭无据,长在宫外,朝廷上那些大臣们也会诟病他的正统王室血脉。太子不仅仅为了王位,就算为了保命,也会拼死压制真相,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顺利登上王位。可从我们探得的消息,王后和少将军现在可能已经联手,王后想让自己的亲生儿子继承王位,慕大将军却希望幕家的骨肉继承王位,这两股势力如今胶着难分。”
“可是……”我依然很不解,“如果轩辕剑真在少将军手中,他为何要拿来换轩辕剑。传说轩辕剑才是获得玄珠的关窍,他为了王位,应该死死守住轩辕剑才对啊。”
汶啸天“嘿”然冷笑道:“小蝶你不知道,轩辕剑从莫扬手中失落后,我们九黎山庄传话江湖,若谁能帮助寻回轩辕剑,不但九黎山庄的好剑任其挑选一把,还可得到九黎山庄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可助其完成一个心愿,九黎山庄的铸剑术天下闻名,多少人都想得到我们相助。少将军若真想夺得王位,得到大量好的兵器非常重要。”
“九黎山庄愿以孔周三剑换取轩辕剑,对很多人来说,这都是笔好买卖。孔周三剑本是天子佩剑,获得它也是一种身份象征。大家各取所需,且看他是否真能拿出轩辕剑吧。”
听到这里,我才知道,我错过的岂止是半点,简直就是一个箩筐。
莫扬去见少将军,表面看是受少将军之约去饮酒畅谈。因为有了北疆同袍之谊,加上莫扬现在是参将,也算朝廷中人,相互结交很合时宜。
莫扬去见少将军的时候,汶啸天却去了一趟太子府。莫扬离开镜心亭不过一盏茶时辰,汶啸天又带着孔周三剑去了镜心亭。
这个计谋我知道,叫双管齐下各个击破,再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很多年以前,汶啸天还是莫封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在元州,常常用这种计谋相互配合,绕晕了多少元州富家子弟社会混混,成就了二人双魔名声。多年以后继续使用,他们似乎用得更加得心应手。
事实上,慕大将军也在拉拢九黎山庄。慕大将军曾经派自己的心腹大将迟恭毓多次上门递拜帖,希望汶啸天能与大将军府合作,表面上说是为朝廷效力,实则是希望九黎山庄能归于其自己麾下。汶啸天一向风清月朗,若不是为了查明父母死亡真相,他和他的九黎山庄如何会与权贵结交。迟恭毓很难说动汶啸天,这很正常。据说迟恭毓仗着自己将军府得意左参将身份,很是自傲,颇看不上九黎山庄这样的江湖门派,更不屑于诡影剑法的邪乎传言,只是碍于慕大将军正是用人之际,少不得低眉下气。一日他寻了个借口,要和幽冥掌史切磋一下。幽冥左掌史深得老庄主诡影剑法的真传,行如魅影,剑法诡谲如风过光闪,区区五十招便将迟恭毓打败,一招邪魅侵风雨,剑尖直指迟恭毓的喉咙,赢得很是光彩夺目。
迟恭毓脸色阴沉晦暗得比暴雨之前的乌云还要厚上三分,双眼冒着火光,不服气却又无可奈何地瞪着幽冥掌史。汶啸天在一旁月白风清地笑。慕大将军那日也在场,和汶啸天谈完话出来,正好与汶啸天同时撞见这一幕。他的脸色难看得辨不出颜色。他心里清楚,幽冥掌史对决高手的时候,从来都是二人同上,左掌史一人和迟恭毓对决,摆明了不把他放在眼里。可恨迟恭毓一个没压住,自以为是地挑战,输了自己的面子不说,连带着大将军府面上也不好看。
慕大将军不愧是混官场的人,凝目片刻,突然哈哈一笑,大加夸赞了幽冥掌史,顺带着也夸赞了汶啸天的九黎山庄藏龙卧虎。一句“将军府中无名小辈也去挑战九黎山庄最得意最厉害的左右掌史”算是给将军府争回点面子。莫扬说他这话的意思便是告诉汶啸天,迟恭毓是无名小辈,输给九黎山庄最厉害的人不算什么,因为将军府厉害的人还未来呢。
这出小小闹剧虽然一笔揭过,到底慕大将军心中有些不爽。小道消息是,迟恭毓回府后,被慕大将军狠狠责罚一番,扣罚了他半年的月奉。再后来一次相见时,他便有些萎靡不振的模样。幽冥掌史却很大度,完全不当回事,依旧面无表情地跟在汶啸天身后。
我本是心思简单的人,对慕大将军他们这一出出的戏码实在看不明白也不愿意深究。只是他和少将军,终究是做了二十多年的父子,如今却各怀心思,背道而驰,究到底不过是为了那一席尊位,天下人都想要的位置。王上、太子,明里暗里与王后多番较量,也不过是为了那一席尊位。黄袍加身,权倾天下,竟然能抵得过几十年的亲情、君臣之谊。
我心内叹息,觉得还是元州的家好,家人和睦友爱,不为了这些名利权势而互相猜忌。可是,我又想起莫扬提及少将军说过的那句话,他说“没有永远不变的心,也没有永远钓不上来的鱼,得看诱惑大不大,诱饵够不够丰厚”。莫扬说这话的时候,我脑中出现的是一张清峻的脸,充满了清晨第一缕阳光般的和煦,第一滴露珠般的清润。这个人,真的能说出如此事故老道的话来么?
莫扬对我这个疑惑颇为不屑,他提着一支狼毫凝眉书案上一卷写了一半的书帛,眼神很是清冷地抬头看我,“对很多人来说,少将军这话都很实在,不变是因为诱惑不够大,且要看是不是他想要的。有些人喜欢钱,你给他十两银子,他可以不为五斗米折腰,可若给他五千两银子,却很难不动心了。因为十两银子解决一时,五千两银子或许解决的是一世,他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有些人喜欢名,便许他名望,喜欢权利,便许他高官厚禄,总之,没有收买不了的人,就看你出价是什么。”
顿了顿,他提笔指了指旁边的砚台:“过来帮我磨墨”,我挽了袖子过去磨墨,低头看了眼案上书帛,小篆写的不错,略略看明白是封家书。
“你这是写给元州家里的么?”磨了片刻,我揉了揉发酸的手腕问他。
莫扬从那卷帛书中抬起头,“嗯,给父亲的回信,告诉他,明日我们启程,后日便能到元州。”
我“咦”道:“我们后日到元州,这书信最快也后日才能到元州,你写信做什么?”
莫扬颇认真地想了想,回道:“父亲不在元州,信不是送去元州的。”
我点了点头,爹爹不在元州,自然是生意上的事外出了。以前爹爹也常常亲自去采买货物,一去就是十天半月,娘亲和我们都习惯了。既然我们马上要到元州,莫扬自然是要写信告诉爹爹赶快回府来见我们的。
汶啸天从一盘残棋中抬起头来。这残棋是他和莫扬下了僵持不下的。适才已经琢磨半晌了。
“我在想……”他捏着一枚棋子沉吟着,“明日是否和你们同行,还是分开赶路?”
我和莫扬都抬了头看他。
“公子,九黎山庄的幽冥左掌史找汶庄主”,不待莫扬回答,门外安叔的声音传来,随着这声音进来的,除了安叔,还有高高瘦瘦的幽冥左掌史。
左掌史进屋分别给我们点头抱拳招呼后,恭敬地对汶啸天道:“庄主,慕少将军送了拜帖来。”
一张折叠得很整齐的红色书帖递了过去。汶啸天接过来瞟了一眼,鼻子里哼哼冷笑两声,顺手递给了已经搁笔的莫扬。
莫扬展开看帖子的时候,汶啸天沉吟着道:“如此看来,明日我便不与你们同行。我先去会会慕少将军,随后去元州。”
莫扬看完拜帖,沉吟着表示同意,“如此也好,只是他现在目的性太强,你要注意安全。”
我从莫扬手中拿过拜帖看了看,原来慕少将军希望明日能秘会汶啸天,他已经拿到了轩辕剑。根据帖中所言,让出轩辕剑的人并不愿意现身,所以只是希望通过慕少将军换孔周三剑。我心中无限感慨,就这么个事,绕来绕去的如同蜘蛛绕丝,弄得复杂而繁琐。
汶啸天呵呵笑着望了望左掌史。左掌史立即拍着胸脯保证能护得庄主安全。幽冥左右掌史都在王城,黎楼还有八位座前使,个个身负绝技,一人顶的上五六个高手,汶啸天的诡影剑法也甚为精湛,似乎倒不妨事。只是有了自己的经历,莫扬担忧的是有人背后使诈。不过汶啸天觉得目前来看,慕歆还是希望能结交九黎山庄,理应不会轻易开罪。至于其他人,他自然会提着十二万分的小心防范。
安排好诸事,汶啸天和左掌史告辞回黎楼。夜色弥漫,凄冷月光幽幽映照。送完他们,我和莫扬并排立在院中,仰望着天上那一轮白璧无瑕的满月,和月光下沉暗寂静的城墙阁楼,突然心生感慨。抱着单纯的目的来了王城,不料一脚踏入无数是非漩涡,挑起多少恩怨情仇,大半年过去了,经历了生死离别,突然要离开这个地方,想起这里的一草一木和交集的人,心里竟然有些怅然。
莫扬伸手来拢住我的肩膀,默了好一会,突然幽幽叹息一声,“既然是前世注定,我们就好好面对。”
他这番话说的没头没脑,我听得很是疑惑莫名。待要转头问他是个什么意思,他却放开我,转身大步回了房间。我一头雾水跟了一路,刚要跨过门槛追进去,迎面撞上陶陶。
她双眼泛光,掩饰不住语气中的喜悦,大声嚷道:“小姐,我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你来看看还落下什么了么?”一边拖着我的胳膊往房中走去,一边又道:“你帮我看看这些东西,回府后怎么分配比较合适?我想了想,蕊珠姨娘、巧巧、丁香她们几个,一个也不能少了,可是这些东西哪个给哪个,我却没个主意,小姐最聪明了,快帮我想想。”
一脚踏进屋子,我心中抽了口气。床上桌上,大包小包收拾了好了,堆得小山一般。一张八仙桌上琳琅满目堆放着各种饰物器具,我都不知她何时储了这么多零零碎碎的东西。看她急切而又茫然的样子,我轻笑一声,便去帮她一件件整理,根据她要送的人的爱好秉性,分配妥当标注明白,惦记着问莫扬那句话的意思的事就忘记了。 蝶仙重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