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珠说我是专为舞蹈而生,我的鸣里凰舞即便放眼天下也无人可以企及。虽然我不知道王宫里面的舞姬跳起来有多好,可我知道,蕊珠说的很可能是真的。因为每次当我随着莫扬的竹笛而舞的时候,我就会感觉身体变得空灵而轻盈,鸣里凰如飘然落花、脚步如风中坠叶、罗裙如花上蝴蝶,我摇曳腰肢,婉转玉臂,数十只蝴蝶围绕我的舞步盘旋徘徊,时而落上我的发髻,时而贴上我的指尖,时而又缠绵我的腰肢。莫扬的竹笛清脆悠扬,隐约飘渺而来,我陶醉在这一曲轻舞飞扬,良久,才在陶陶惊叹不已的眼光中缓缓地沉下来。
陶陶来不及说出赞叹的话,一袭水蓝衣衫的翩翩男子握着竹笛自花圃圆门处慢慢出来,他的脸上呈现着幽淡的红光,眼神热切而深邃。
翩翩少将军嗓音清越,喉头发紧,抱拳道:“姑娘一舞,仿若天人。”
不知何时出现的翩翩男子,将我惊的脸色绯红,忙盈盈拜道:“少将军见笑了。只是这一曲《鸣里凰》甚少有人识得,少将军怎么也会?”
少将军慕歆近前一步,道:“少年时,我曾去元州凤凰山,听得山中有人吹奏此曲,觉得甚是美妙,便偷偷学了过来。”他“呵呵”一笑,又道:“可惜我竟不知何人吹奏,不然一定引为知己。想来那人,到现在估计也不知道我当时偷偷在辛提子院外偷学此曲的事呢。倒是可惜了。”
我想起莫扬若知道他最为喜爱的曲子被人偷偷学了去的恨恨脸色,心里不禁有点幸灾乐祸,抑着神色没有流露出来,笑着道:“那人若知,说不定恨死少将军也未可知。”
少将军好奇地挑了挑眉:“姑娘可是认识?”
我悄悄回头将陶陶快冲出口的话瞪了回去,才慢慢摇头道:“不知道呢。”
环顾一下周围美景,我转移话题道:“少将军这个园子很是别致”。
少将军淡然一笑,道:“幼时和少年时,我曾两次去元州小住,很喜欢元州的山水楼阁,父亲便将这里改建成了那个风格。姑娘似乎也是元州人。”
我点头,道:“我确实元州来的。那这镜心亭又是为何而取的呢?”
少将军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向荷花池中央那座黑瓦尖顶的小亭,沉吟了一会道:“我娘亲的闺名叫镜心,这是为了纪念我的娘亲。”
我愕然:“纪念?”
他神色暗了暗,道:“我的娘亲很早就过世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引起了他的伤心事,我很过意不去,安慰道:“少将军这么爱娘亲,你的娘亲必定很开心的,你还有个这么威武的爹爹,必定很疼你的。”
少将军的眼神又暗了暗,道:“父亲对我确实很好,只是他的眼中只有他的荣华富贵和家族荣耀,我不过,也是他的荣耀而已。”
又说错话了,我尴尬地低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少将军很是体贴地笑了笑,安慰道:“姑娘不必介怀,大男儿有志当匡扶家国,以天下为己任,我倒不觉得父亲对我要求不好。只是父亲不同于娘亲,有些严苛而已。”
顿了顿,又道:“今日不知为何,和姑娘说话竟有些儿女情长,还请姑娘不要见笑。”
我瞧着这个铁骨铮铮地少将军今日如此儿女情长的样子,不知为何鼻子竟有些发酸。许是我自小软糯性子,这同情心又开始泛滥了。为了活跃下气氛,他引着我细细观赏了一通别苑风光。因为平日甚少来住,所以这里的仆人并不多,得了少主人的命令,都在远远地地方等候传唤,所以我们倒也逛得很是悠闲清净。说起王城几日后就要开始的试剑大会,他的眼睛亮了亮,说到合阳郡主的时候,他的眼神却又淡了淡。我一味装着不知,拿陶陶一早的八卦来搪塞。
少将军对于王城新出现的这个剑客也很是不解,只是提及他自己是否有信心拿武魁的时候,他才略顿了顿,似乎很有信心。我想起莫扬要去挑战武魁,突然一惊,如果少将军真得了武魁,那莫扬岂不是要和他两人你死我活么?这,这可不是好事。突兀起来的念头将我惊得心惊胆战,却不敢明言,真真是五内具结,神思恍惚。陶陶见我脸色白一阵红一阵,还以为我身体不舒服,急忙和少将军告别,要带我回去。少将军见状也不好阻拦,只道我今日陪着游园疲累了,见我执意不肯在他别苑暂做休息,便着人送我回去。
临上车马前,他扶着我的手突然附耳道:“姑娘可还记得那日醉酒,我送姑娘回去,在姑娘耳边说,姑娘可要陪我两次游玩才算报答完毕。”
“什么?”我顶着他坏笑的眼睛,想起那双温厚结实的手掌、轻柔低颤的耳语、陶陶欲言又止的神情,突然什么都明白了。原来那日,并非陶陶运气好,而是因为少将军本来就在楼下,他送我回的客栈,只是莫扬故意禁止陶陶告知我内情而已。想来莫扬是怕我知道了,觉得自己醉酒如此失态会很尴尬,所以才如此吩咐的吧,他还真是心细如尘。
低头上了马车,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一路纠结地回了客栈,已经是掌灯时分,莫扬却还未归来,简单洗漱风尘,敛衣斜靠窗台,看着暮色苍茫,飞鸟归巢,我内心一片迷乱。
灰衫剑客终于找上了莫扬。在他找上莫扬之前,齐聚王城的人们终于等来了必定会来却一直未曾实实在在出现的传奇大事。
轩辕剑在经历了诸多流言渲染后,第一次出现在了王城的街头。据说拿轩辕剑的人居然不是九黎山庄的少庄主。
虽然江湖上没几个人见过少庄主,但是江湖上还是有几个人见过九黎山庄的幽冥左右掌史的。所以当幽冥两位掌史很是高调地出现在王城街头的时候,他们手中的锦缎剑匣便成了大众眼光的聚焦之处。
传说轩辕剑惊天地泣鬼神,斩妖除魔,是天下众剑之首,众神采首山之铜为轩辕黄帝所锻,轩辕黄帝凭着这把剑开创了华夏天地,九黎山庄将此剑作为武魁的奖品;
传说轩辕剑是寻回九黎山庄镇庄之宝玄珠的唯一指引,谁获得了轩辕剑,不但能获得掌控天下诸剑的法器,还有可能寻回九黎山庄的玄珠,九黎山庄将以诡影剑诀酬谢;
传说九黎山庄的玄珠,有令人起死回生的神秘法力,和当年轩辕黄帝的宝藏有关;
越来越邪乎的传说,将轩辕剑和九黎山庄神话地无比玄幻。虽然大部分人相信,轩辕剑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实实在在出现在了王城,但是大部分人也觉得,玄珠和宝藏不过是九黎山庄布下的一个迷幻阵法而已,也许九黎山庄自江湖上退隐了许多年,慢慢淡出了诸多高手的视线,重新回到山庄的少庄主这次便要通过这样一个传说来吸引大众的眼球,重新打造出九黎山庄的威信和江湖地位。
但是有少部分人却是相信的,所以今年的试剑大会还未开始,王城就聚集了各地州府和江湖上的一等一高手,就等着最后的一夺。只是很多人没有想到,有一个灰衫剑客,在他们还未上台的时候,就已经将他们打败了,而且败的如此彻底,连上台的机会都没有了。
只是灰衫剑客估计也没有想到,无论他如何挑战,依然会有隐匿的高手淡在人群之中,被他遗漏。也无论大家争夺得多么厉害,多么惨烈,看热闹的人总是不会减少,浑水摸鱼的人也大有人在。
所以幽冥左右掌史面无表情,黑衫黑篷出现在王城的时候,半个王城都轰动了。据说就连深居简出的安平侯也凑了个热闹,派人去九黎山庄在王城新购置的小院黎楼请九黎山庄少庄主——如今已是庄主的诡影剑法传人汶啸天,但是却吃了个闭门羹,道庄主确实在王城,可从来不曾歇息在黎楼,左右掌史也不得去处。安平王派去的人好端端被打了脸,气得很是郁闷了几天。本次试剑大会的主司慕将军心有不忍,还亲自去安平王府好言相劝了一回,说了好些话,吃了几盏茶才气定神闲一派威严地从安平侯府中出来。
自然,很多人对于这样无稽言谈很是不屑,可又听说,这些话都是安平侯府中的一个小厮吃醉了酒道出来的密辛,料想不会有假,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如一阵妖风瞬时刮遍了王城的大街小巷,传的神乎其乎。
幽冥两位掌史高调的出现在王城,抱着据说装有轩辕剑的精美剑匣招摇了一番,却很是低调地回到黎楼,连着两天都未出门。
有些自恃其高的人,很想趁火打劫一下,但是碍着九黎山庄数百年的显赫声名,却不敢妄动。很多人不过在心里臆想想也就算了。但是有些人却不是这样。比如灰衫剑客,比如一群蒙面围攻的神秘人。
据说第一个找上门去的,就是那灰衫剑客。黎楼的门房传出来的消息,那个月淡星稀的子夜,万籁俱寂,黎楼的人都吹灯就寝,只余得几缕微风,满院婆娑。能做的黎楼的门房,身上的功夫自然也不会弱到哪去,所以他睡的迷迷糊糊间,凭着一线耳力,便听到楼顶上的青瓦发出轻微的踩踏声。
据说黎楼的门房是个长相尤其俊俏年轻的翩翩少年郎,虽然日常着一身青衣青衫,却难掩其自在贵气的风度。他在市井茶寮中唾沫横飞讲述这段传奇时,很多人还兀自感叹,不愧时九黎山庄的派头,连个门房都这般俊俏,深藏不露,不知道那庄主又是何等风姿。
翩翩少年门房说,他初初听见响声,还以为是哪里的野猫无事上了房顶,可是屏住呼吸仔细一听,衣袂随风的窣窣声虽然轻微,却听得实实在在,他便知道,今夜有鬼。
据说门房的翩翩少年郎也很是传奇,知道有人来偷袭了,却只是害羞地扔了块石子出去,自己却很是心安理得地躲在房中不出来,偷偷趴在窗前窥探。他自窗棂的一角,见到一个灰衫的男子,清瘦的身体,飘逸的身法,剑气磅礴而娴熟,与幽冥左右两位掌史缠斗了百十来招才落了下风。功夫很是了得。
江湖传言,九黎山庄幽冥左右掌史自小被养在庄中,得了老庄主的诡影剑法真传,随便拎出一个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未必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两个掌史联合起来,就算老庄主在世,也未必能轻易地打赢他们。可这个灰衫剑客同时对付两位掌史居然能过百十招才略略落了下风,实在是高手中的高手。
可惜了!翩翩少年郎说到兴起时很及时地补上了一句,说这么高的武功,如果去参加试剑大会,随随便便夺个武魁也不在话下,那时轩辕剑岂不双手奉上,却不知道为何要夜袭盗取。真真是让人想不明白。少年郎很飘逸地感叹了一番,惹得无数围观女剑客内心彭拜了许久。
九黎山庄既然敢让两位掌史这么高调拿着轩辕剑出现,自然是胸有成竹。所以灰衫剑客毫无悬念地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见山庄中灯火逐渐通明,虚晃一招便闪身逃遁了。
可惜没挑下他的蒙面,没看清楚到底长什么样?翩翩少年郎又是一阵惋惜。
自然也有好事者,不敢去问幽冥掌史和庄主,但是打趣问下门房想必也无所谓。所以便很是诧异很是好奇地问:“素闻九黎山庄的少年庄主功夫很是了得,为何不参加试剑大会呢?”
少年郎不屑地白了好事者一眼,很是骄傲自豪地道:“我们九黎山庄已经很有盛名了,还参加试剑大会做什么?再说,九黎山庄有古训,不得入仕,不得入朝。当然不会参加。。”言毕嘿嘿一笑,又道:“不过拿一把剑助助兴还是可以的。”
刚过去一日,正当大家还在对灰衫剑客的事意犹未尽之时,少年门房又来爆料,说自灰衫剑客之后,黎楼于次日子夜,迎来了更为庞大的对手。这一次黎楼大大小小十几号人都惊动了,连他这个末流的门房都差点参加了打斗。
当然,翩翩门房用了个差点,就是说他依然只是扒着窗棂偷窥而已,也亏得这幽冥掌史性子好,一个门房看见自己的主子被围攻,居然很是淡定很是悠闲地只是扒了扒窗棂,不但没有受到责罚,还能如此气定神闲理直气壮得出来八卦,也算是江湖一大奇事。
少年郎说,那夜子时,阴云当空,无月也无星,显得异常黑暗隐晦。一群训练有素的人皆黑衣黑裤,黑巾蒙面,分成四个方向,或跳墙而进,或自屋顶飘下,直取右掌史的卧房。左掌史听得声音,瞬间冲出,门房少年依然扔了几颗石子,黎楼一时间变得尤为热闹。只是这黎楼地处僻静之处,周围院墙高深,打斗之人似乎也不愿意惊动旁人,所以俱都沉默寡言,只管逼退幽冥两位掌史。
这一次,黎楼的其他人都出动了,其实都出动也不过十几号人,个个精壮耐打,一时之间刀光剑影,拳脚来往,院里风声赫赫,缠斗不已。少年郎躲在房内看热闹的同时,不忘数了数人头,发现来偷袭的人居然不下三十余人,看来指使的人这是势在必得。
可惜了!少年郎依然淡定从容地叹息了一句,道:“他们还是低估了九黎山庄。九黎山庄八位座前使,那也是相当当的人物,那夜恰巧也在,加上个个身怀绝技的门下,他们以为弄几十个训练有素的精兵就能偷袭,真是天大的笑话。”
听热闹的好事者俱都面面相觑,“八位座前使都来了王城,看来九黎山庄这次真是下了血本。为了这把轩辕剑,还真是不惜代价啊。”
少年郎嗤之以鼻,道:“既然九黎山庄说了会将轩辕剑作为武魁的奖品,自然不能在赛前就弄丢了,那也太没面子了。再说,这轩辕剑还关系到九黎山庄的镇庄之宝玄珠,岂能轻易地被他人夺去。九黎山庄赫赫威名在江湖上延续几百年,自然不是浪得虚名。”
少年郎这几句话说的很是铿锵有力,很没有门房的派头,惹得众人重新感慨唏嘘一番,想这山庄果然厉害,果然名不虚传,一个小小的门房都镇定从容自信如此,完全不像个门房。
从少年门房的叹息声中,大家自然毫无悬念地明白,这次群体突袭也以失败而告终,最后伤的伤死的死,一声呼啸过后,全都做了鸟兽散。
喜欢究根究底的好事者便问了:“难道就没有抓住一个活口,问问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能耐和决心,要和九黎山庄作对。”
少年却很是赞叹地道:“都是铮铮汉子,受伤来不及退出去的人,全部自己服毒自尽了。活着的人撒下一包散骨粉就跑了。”
听者吓得脸色俱变:“散骨粉?那可是江湖上传言最为邪恶的药粉,见血腐肉,吞噬得连骨头也不会留下一点,据说这都是东海那边的夷人才会的邪术,这些人难道是东海那边的夷人。”
少年郎很是严肃认真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只见到一地的尸体顷刻间化为乌有,至于他们是哪里的人,我家掌史都不知道,我自然更不可能知道。这却不能胡说的。”
大家感慨赞叹一番少年门房的正义和诚实,不免各怀心事地猜测起来。这一股猜测之风,亦如雨后春笋般长势极盛,很快就传遍了王城。大家都觉得连东海的夷人也来抢夺轩辕剑,看来今年的试剑大会确实精彩,或许还有更多传奇的看点,每个人都在惊呼自己来的值,桌面上桌面下的赌注也变得扑朔迷离起来,竟然不知道到底押谁好了。所以接下来几天,王城关心最多的,便是到底谁会最后现身,这赌注到底该押给谁之类的问题?真是难为死一城赌徒了。
当莫扬衣衫带血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已经是试剑大会初选的前一日。他每日早出晚归,似乎总有寻觅不完的踪影和办不完的事情,偶尔合阳郡主前来,他也只是敷衍几句便匆匆出门。在这几日中间,我又见了一次慕少将军,这一次没有去他的将军府别苑,而是去一家酒肆喝了半日酒,听了半日闲话。上面那些闲话,便就是这半日听来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听得这么邪乎的传言,深为莫扬感到担忧。虽然我知道少将军也会去参加试剑大会,但他的目的很是单纯,他只是去夺取武魁而已,以他的身份,得不到武魁也没什么,总不至于伤了性命。可莫扬却并非如此,他铁了心要去挑战武魁,这可是死生不论的打斗,且这灰衫剑客如此厉害,倘若他出场,莫扬只怕也不是对手。再则,戏未开场,便有两拨实力雄厚的人去抢夺轩辕剑,他即便夺了武魁得到轩辕剑,也定没有九黎山庄那样能守护得了的能力,他这样,明摆着就是送死。
那日心惊胆战忧心忡忡回到客栈,莫扬却至晚无归。倒是安叔,很难得的现身,说是在一条僻静的街面租了个小小的院落,公子吩咐,客栈人多嘴杂,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所以安叔这段时间鞍前马后地就是去寻找房子去了。
安叔说公子知道地点,已经和他商量好,他来接了我和陶陶先搬过去,公子爷办完事就直接去租的地方了。陶陶虽然很舍不得热闹喧嚣的客栈能听到各色新闻,可是能让我远离杂乱的地方她还是很开心,于是利利索索地收拾了全部家当,结算完房钱后搬上了安叔早就备好的马车上,乘着夜色疏离“嘚嘚”驶入新的地方。 蝶仙重生记